次日,贾荞要去衙门报到,来富几个精神抖擞的为他准备车马,碰到了同样为主子准备车马的茗烟、扫红、墨雨、锄药、引泉几个年轻小厮。
来富嘿嘿笑着,热情的招呼道:“哟,茗大爷,伺候主子上学去呀,真好,真叫人羡慕,宝二爷进了学堂,你们就能在外头随便玩,不像我们,嗐,主子要当官办事,连累我们也得被派不少差事,一天下来只怕腿都要跑细溜了。”
“你!”茗烟哪是个能忍他人讥笑嘲讽的,当即跳脚回骂:“不过运气好,捞了一个从五品的芝麻小官,你们的眼睛就长到了头顶上,快低下头来,睁大你们的狗眼好好儿瞧瞧,我们爷的亲姐姐,那可是贵妃娘娘。”
来富只笑道:“你们贵妃娘娘她爹也是从五品呢。”
茗烟撸起袖子要揍人,“你他娘的又欠揍了是不是,凭你们也配跟我们爷比,跟我们老爷比?你们哥儿那官,说不得还是皇上看在我们贵妃娘娘和老爷的面儿赏的呢,你们那样有本事,赖在咱们府里做什么,回你们府里去啊。”
周盛前头得了贾荞的话,半点不怕,不知何时把铡马草的刀卸了下来,提刀指着人,“来啊!谁叫人谁是孙子!”
茗烟几个被唬了一跳,又不信他真敢动手,茗烟伸着脖子道:“来,你有胆儿你往你茗大爷这儿来。”
“哎哟哎哟,”他们不怕,看马房的几个男仆吓得不行,两头拉着劝着:“几位哥儿都息息怒,大早上的,快都套了马去吧,别耽误了主子的事儿。”
周盛眼神阴狠的盯着茗烟,错牙道:“爷不砍他的脖子,只打断他的腿。”
茗烟横着眼只挑衅道:“你来!你老子还是我们二爷的跟班呢,论理,你该叫我一声叔,好儿子,瞧准了,往你茗大爷这儿来。”
来富用力挥拳拱火:“上!打断他的腿!”
周盛提着刀就往上冲,茗烟几个吓了一跳,几个男仆连忙拉人挡人抱人劝人,“哥儿息怒息怒,主子们都还等着呢,万事等回头再说吧。”
只要出了他们马房,打死几个都不与他们相干。
一面迅速解了马绳套车,赶了茗烟几个走,“茗哥儿快走,宝二爷还等着呢。”
茗烟瞧着他们府里头一等的马车,再瞧牵出来的几匹高头大马,冲周盛三个轻蔑一笑。
“府里头多的是明眼人,你们几个可睁开狗眼瞧瞧清楚吧。”
“啊啊啊啊!”周盛气得一脚踹到拦他的男仆身上。
来富气得破口大骂又动拳头又踢脚,“一群不长眼睛的蠢货,蠢货!”
几个马夫不敢还嘴,只生受了,一面速速给他们套车牵马,“哥儿,都是好车好马,都是我们精心伺候着的。”
“呸!”来富叉着腰狠狠啐他,“爷瞧着就比他们的瘦了矮了。”
虽然是,但几个马夫哪敢认,只说真没有,好容易才叫他们撒够气走了。
赵天栋过来放琏二奶奶亲自看着人收拾的东西,瞧见周盛和来富面色不对,问怎么了。
来富气哼哼道:“碰见了几个晦气东西。”
赵天栋明白了,脸上的喜气去了一半,皱眉道:“好了,咱们不同他们一般见识。”
是不一般见识,还是拿他们无可奈何。
周盛和来富心里都很是憋屈。
“好了好了,”赵天栋又劝道:“连哥儿都有得忍得敬得让的,何况咱们。”
虽是如此,可到底叫人难受。
来富手里卷着马鞭,他们跟着哥儿到如今,何曾这样受气过,怎么如今好事一件连着一件,反而这样不如意了。
又等了一会子,贾荞和赵天梁出来了,贾荞上了车,没给他们叽叽呱呱的机会,就吩咐下一堆差事。
周盛和潘又安不约而同瞧向来富,来富吞苍蝇似的瘪了瘪嘴。
朝廷规定文武官五品以上及监察御史,每日参朝,九品以上五品以下的官员,每个月初一和十五参朝。②
贾荞越品越觉得从五品这个官职实在有意思。
到吏部报到后,贾荞直接到了户部,而他右腿刚跨出吏部衙门,弹劾他的折子,就摞到了皇上案头。
一为他年纪太幼,既无功名,也无功劳,反而惹出祸事,何故不罚反赏,其二,才刚得了恩典,不知勤谨恭肃报答皇恩,反倒先收受贿赂,如此人品心性,也不堪为官。
皇上未批复什么,只是把折子发给了贾荞,让他上折自辩。
于是,贾荞到了户部,还没见过各位同僚,先到堂官处领到一大摞弹劾他的折子。
堂官姓赵,五十多岁人,鬓须花白,皮肉松散,身形矮胖略佝偻,眼睛却很有神,和他说话有种哄小孙儿的亲善,和年老人的啰嗦重复,“不用怕,皇上既让你自辩,就不用怕,啊,你先拿回去好好儿看看,看完了写个折子来,不用怕,自辩没什么好怕的。”
贾荞认真应了是。
赵尚书笑点头道:“好好好,你去忙吧。”
贾荞并不着急走,“敢问大人,除上折自辩外,下官还需要做什么,关于京城房地产之事,部里如今是何章程?”
赵尚书倾耳听了,笑呵呵道:“不着急,你先写好折子,啊,快过年了,日子过得真快,过年好啊,都喜欢过年,事情他们都做着呢,不着急,你先适应几天再说,你这孩子,比我孙儿还小呢,不着急。”
贾荞应了,又问:“不知下官到哪一处当差坐班,上官是哪位大人?”
户部掌全国疆土、田地 、户籍、赋税、俸饷及一切财政事宜,其下除各省分司外,亦兼管其他衙门的部分庶务,内有许多分支。②
有办理俸饷、捐输等事的俸饷处、现审处、饭银处、捐纳处、内仓等分司;有专管部内行政事务的南、北档房、司务厅、督摧所、当月处、监印处;还有掌铸钱的钱法堂及宝泉局;掌库藏的户部三库;掌仓储及漕务的仓场衙门等。②
赵尚书思量了一会儿,笑道:“皇上让你专管城内建楼的事儿,我想了想,现审处掌户口审理、田房争讼,倒正正合适,这会儿,也就是现审处关于城内楼房的文书最多。”
又指着桌上的折子笑道:“比你这还多得多呢。”
“现审处的郎中姓胡,你去寻他就是,他这人脾气急,但没坏心,你别怕。”
贾荞行礼应了是,伸手去抱折子,奈何案头高折子多,贾荞伸手有些勉强。
赵尚书一笑,伸手抱了,弯腰递到他怀里,“这一摞可不轻,可抱得动,不若我叫个人来帮你搬回去。”
贾荞稳稳抱住,用下巴压住折子不落,“多谢大人好意,不用了,下官抱得住。”
赵尚书笑着点点头,看着贾荞告退。
贾荞离了赵尚书处,走出一段,赵天梁和潘又安迎上前,赵天梁接过折子交给潘又安抱着,问贾荞:“哥儿,咱们去哪一处报到?”
“现审处。”
方才贾荞拜见堂官的时候,赵天梁已打听好了各司所在,当下引着贾荞过去,面色略带烦苦,“哥儿怎么去了现审处。”
“现审处怎么了?”
赵天梁欲言又止,潘又安也苦着脸。
贾荞已经听见了,“任他是什么公侯伯爵的儿子孙子,在我这儿,德行为先,为政为人,都当以德为先,原以为他公侯之家出身,不会太看重钱财,不想倒比旁个还要心急,也难怪,若不是爱财,何以有福芦园,何以有我面前这许多公案。”
“哎哟,胡大人息怒,息怒,到底那是荣国公的后人,是贵妃娘娘的侄儿。”
“不好意思,”贾荞微笑敲响敞着的门扉,“下官贾荞,奉赵尚书之命,前来现审处报到。”
胡大人被劝起的火有了泄处,一张冷面马脸怒向贾荞看来。
“你就是贾荞?”
“正是,”贾荞朝自个儿上下一看,笑道:“这衙门里应当没有比下官更好辨认的了。”
胡大人横眉看向赵天梁和潘又安,冷笑道:“不愧是国公府的少爷,在衙门也不能丢了气派。”
方才屋内同胡大人说话的大人冲贾荞友好的笑笑,同胡大人道:“大人,此话不能这样讲,贾大人毕竟年幼,呼奴唤仆也是为了能办好差事。”
胡大人越发怒而冷笑道:“是啊,得有人给咱们贾大人念文书呢。”
贾荞笑道:“劳二位大人关心,我虽年幼,但字大体都识得了,若有一个两个生僻不识的,咱们衙门里除我外,都是学府五车的才子大儒,也不怕没有请教处,再一个,方才不小心听到两位大人说我贪财爱富之事,此事实是误会,我虽爱财,但也知当取之有道,此事,我已听尚书大人说过,皇上已将弹劾的折子发给我,叫我自辩,两位大人可容我辩后再论,总之来日方才,往后还请两位大人多多指教。”
胡大人听罢,见他说话很有条理,言语间又谦卑恭逊,面色稍霁,冷声道:“只愿你心口如一,言行一致。”
贾荞拱手道是,又问自个儿坐哪一处。
胡大人指了间屋子给他,回去办公去了。
贾荞同另一位大人见礼:“不知大人贵姓,如何称呼?”
那人拱手笑回道:“贾大人客气了,某免贵姓袁。”
“袁大人。”
袁大人客气的领了贾荞到他屋子,又指点了些何处取水,何处用饭,何处取笔墨纸砚印泥等细碎小事。
“若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贾大人只管使人来问。”
贾荞拱手谢过,亲自将袁大人送到门外。
除胡大人的厅堂额外有一间待客的屋子外,贾荞和袁大人皆是两排相对的长长的庑房中的其中两间,主事则两人一间。
小小一间屋子,推门进去,迎面立了一个大书架,书架前放了一张桌子,一把椅子,除此之外,并无旁的器具摆设。
“哥儿,”赵天梁瞧了眼折子,他方才才知那竟都是弹劾的折子,“可要先去取了纸笔来?”
贾荞左右看了一圈,伸手擦过桌面,略有一层浮灰,“不急,先把屋子收拾好。”
赵天梁和潘又安忙忙碌碌的几进几出,贾荞坐在门外廊下一本一本的看弹劾折子。
其间赵天栋和包铁几个也过来了几趟,东西流水般的往屋里送。
“就那么一间小屋子,他到底要放多少东西?”“瞧他看折子那模样,好似真能看懂。”“不是说是弹劾的折子,他就一点不动气?”“是真看明白了还是不明白?”
有人隐在屋内瞧着他窃窃私语,贾荞并不管他,只现审处的四个主事有点难熬,他在那处坐着,他们出去解手都不便。
这章算昨天的,还有一章很晚很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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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被弹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