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嘭嘭”几拳,砸得陈季青眼冒金星,仅存的意识让他咬牙不肯求饶。
陆伯山打完,看着那张被揍成猪头的脑袋,浑不在意地松开衣领,任由这人跌坐地上。
搞不懂他为什么认不清自身的实力,你一个天天坐办公室的,揍我一个干体力活的?果然是脑子不正常。
没有人说话求情,也没有人制止。
成兆兴悄无声息地把手背后,竖起大拇指给予无声的夸赞。
倒是成锦看过来,不过也是看着陆伯山,陆伯山摸着已经肿起来的侧脸,摆摆手表示问题不大。
陈老爷子丝毫不在意孙子被打,他已经失望至极。
他自认为这些年在孙子教育方面没少下功夫,然而事实却如此打脸,他不禁反思是哪里出错,或者说,当初就不该反对退婚。
曾经对成锦的保护变成了伤害,他无颜求得成家原谅。
事已至此,他握紧手里的机器,宣布道:“这件事,是季青做的不对。从今天起,陈家和成家的婚事作废,以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陈老说完,又咳嗽不止,等缓过劲儿来后,整个人佝着背,没了之前横扫一切的气势,像老了十岁。
而在婚约作废的那一刻,成锦只感觉身上一轻,无形中有什么东西脱离轨道,走上无可预知的道路。
这场闹剧最终传得沸沸扬扬,陈家彻底沦为笑柄,之前觉得陈季青前途无量为人坦荡的话语也消失不见。
连带着人们看沈香君,也觉得没之前那么好了。
不过这些已经跟成家无关了,为了庆祝退婚成功,成父喊来一家子人,还亲自下厨做了一大桌子的菜。
除了成家人,他还额外喊了陆伯山来家里做客。
这小子今天可也算是功臣一个,好小子,有眼力见,事情干得漂亮!
陆伯山来的时候还带着礼物,杨纤云笑骂他这么近的关系还拿自己当外人。
成锦接过东西,抬头又看见他脸上的红肿。
“怎么没上药?”成锦问。
陆伯山扯嘴角笑,又不小心动到痛处,“呲”了一声,不太在乎道:“上药了,就是有点晚,估计得挂彩几天才能消。”
“没事儿,有人比我严重。”陆伯山扬眉轻笑。
成自乐笑着跑过来,小短腿“哒哒哒”,“姑姑——你想我没?”
“想了,当然想了。”成锦弯腰把乐乐抱起,乐乐“吧唧”一口亲在她脸上。
“姑姑,你变好看了。”乐乐奶声奶气道。
“大哥,大嫂。”成绩笑着打招呼,成安和谢思文两人都上了一天的班,面容略显倦怠,但神色轻快。
最近发生了太多事,搞得人心力交瘁,但到底结果都是好的。
饭桌上,一家人其乐融融,陆伯山也丝毫没把自己当外人,聊天接话信手捏来,笑声不断。
“就是少了个老二,老二回来,这家就齐了。”杨纤云望着一大家子的脸,感慨道。
“那就是个皮猴子,真等他放假回来,你又该嫌他闹腾了。”成兆兴还能不知道自家媳妇的心思?那是远了想,近了嫌弃。
“你别说,妈,真等小弟回来,咱们这个小饭桌怕是坐不下他。”成安道。
可不吗?当初也没想到这一住就是十几年,熬得人半百了头发,也熬得三个小孩都逐渐长大。
“就是,妈,现在小锦身体也好了,要不咱找个时间搬回去,这样你和爸也相互有个照应,我们回去探望也方便些。”谢思文道。
“这——”杨纤云犹豫,回去住自然是好的,各方面都要更方便。
但她也有顾虑,一是怕成锦适应不了,毕竟闺女可以说是在这里长大,二是她也住习惯了,多年的邻里街坊都相处的不错,猛地说要离开,心里怪不舍的。
“诶,吃饭吃饭,说那些话干什么?老二回来让他抱着碗去厨房吃,多大孩子了还惯着。”成兆兴出言打破平静,夹一筷子肉放在杨纤云碗里。
“爸,你这话让小弟听见,他又该气嚷嚷了。”成安觉得好笑,试图为还没放假的小弟抢下一个吃饭位。
“没事,那么大了饿不着他。我可轻易不下厨,今天是你们有口福,可要珍惜这个机会,多吃点。”他又分别给成锦和成自乐碗里各夹了肉。
“谢谢爷爷。”乐乐甜甜的声音道谢。
成兆兴笑呵呵捏了捏他肉嘟嘟的脸蛋,似是想到什么询问:“你们真的不再要一个?政策刚下来这几年还有操作余地,我听上面的人透露,往后还会越来越严格。”
成安和谢思文对视一眼,似乎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什么,默契地笑了。
谢思文道:“爸,我俩工作都忙,平时陪伴孩子时间少。乐乐是个乖孩子,体贴我们,很少让我们操心,所以我俩才更心疼他,只想把所有时间都留给他。”
“是啊,爸,我们有乐乐一个就够了,再说当时文文生产,情况艰难,又是输血又是输营养,我也不想让她再遭罪。”成安道。
“行,我也没别的意思,这种事你们决定好。”成兆兴也只是顺口一问。
人上了年纪确实容易感到孤独,会想要子孙多些环绕膝下,但每个人想法不同,说到底,后辈再多也不如后辈健康快乐来的强。
“你啊,就是瞎操心,等以后小林小锦都成了家有了孩子,有你烦的时候。”杨纤云好笑道,说完,一桌人不约而同地笑起来。
陆伯山似是又扯到痛处,笑到一半就捂着脸,成锦看过去,他又装作若无其事,只一双眼睛在灯光下亮的耀眼。
因为离得近,成锦能看到他眉毛尾部的一道细白伤疤,鼻梁高挺,浓密的睫毛下是含笑的眼睛,成锦几乎能在他眼中看到自己的模样。
于是撇过头去。
“活该,让你笑!”成兆兴适时补刀。
吃完饭,一家人被安排打扫餐桌,而成锦被安排送送陆伯山。
其实也没什么好送的,陆伯山骑着自行车来的,两人来到楼下,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成锦打破沉默:“给,我妈给你拿的药膏,说这个抹上好得快。”
楼下这块离路灯远,两人又是在暗处,幸好天上的明月带来薄纱一般的明亮,让人也不至于眼前漆黑一片。
不过也只是看得模糊,陆伯山低声回了句“好。”
这种昏暗的环境很容易放大人的感官,白日里注意不到的细节会在这时被无限延伸。
夜晚的凉风轻拂,树上的叶子被吹出轻微的晃动,不知名的角落传来虫子的嘶鸣,甚至还有黄色的米粒大小的微光在草丛里明明灭灭。
成锦的手指被触碰,另一双明显带着薄茧的大手停顿一瞬离开,药膏也被拿走。
昏暗中,男人低沉的声音响起:“谢谢,那我走了。”
自行车链条发出铁质碰击的脆响,陆伯山临走又往成锦头上轻拍一下,扬长而去。
夜色掩盖,所以也没人知道,男人耳尖滴血般的红晕,一直到家门口都没消散。
对于脸被打红肿这件事,尽管陆伯山嘴上满不在乎,但还是实打实在家歇了三天,涂抹药膏直到看不出有伤才出门。
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带着满车货物去找成锦。
彼时成锦刚跑完步,正快走往家回,“嘀嘀”两声喇叭响。
成锦回头,陆伯山坐在驾驶座笑得正欢,见她看过来指了指副驾驶。
“怎么了?”成锦走过来,拉开副驾驶的门,疑惑问道。
陆伯山觉得,尽管只是三四天没有见面,但成锦依然变化很大。
眼睛好像又明亮了,脸也更瘦了,眼皮薄下来之后能看到双眼皮,人又白了些,因为刚运动完,她脸颊红扑扑的,像个散发着热气的糯米丸子,想让人咬上一口。
“给,早饭,吃完陪我去干活,你之前可是答应好了的。”陆伯山递过去一个保温桶。
打开,里面两个肉包,一碗豆浆。
“放心吃,这是我从大院食堂捎的,包子是你小时候最喜欢吃的,看看现在还喜不喜欢。”陆伯山示意她上车。
成锦捧着保温桶,面色犹豫。
“怎么了,保温桶是洗过干净的,我也不会给你下毒。”陆伯山还以为她防备自己,好笑道,说完俯身凑近:“还是说,你不想帮我干活了?”
“那倒没有,只是出去给得家里说一声。”成锦犹豫的就是这件事。
她要是一声不吭地跑出去,杨纤云找不到她肯定会着急。
她现在也是被时刻惦记的人。
“也是,上车吧。等会儿绕路到你家楼下,跟杨姨说一声。”陆伯山嘴角微不可查地扬起。
成锦点头,没再推辞,坐上副驾。
等她坐稳,陆伯山握紧方向盘,小货车平稳行驶。
成锦看着手里的包子,这不是那种精致小巧的小笼包,反而一个都快赶上她半个手掌大小。
包子拿在手里还温热着,浓郁的肉香混合着清甜的面香,勾得她胃里馋虫都要出来。
这还犹豫什么?正好她也饿了,一口咬下去,肉汁在嘴里蔓延,成锦幸福地闭上眼。
陆伯山抽空看她一眼,正好看见她两个腮帮子鼓鼓囊囊,像个小松鼠般惬意。
还怪可爱的,他心想。
跟杨母打过招呼,她很支持成锦出去转转,有陆伯山这个人型保镖在,她也很放心闺女的安全。
村落有些山路不好走,幸好陆伯山开车很稳。
一路上,陆伯山给她讲春天去地里,能挖到荠荠菜,不管是凉拌还是剁碎做饺子馅都好吃,讲夏天河边芦苇荡长得很高,会有蜻蜓在这里盘旋,去河里逮小虾特别美味,讲秋天山里有栗子树,不过捡的时候要小心,容易扎手,讲冬天一场雪后,山里寂静而圣洁,这时候就可以去挖笋子。
成锦听的津津有味,在路上有什么没见过的东西就问陆伯山,陆伯山耐心地解答,两人你来我往,也并不感觉枯燥。
陆伯山还在车头绑了扩音机,每到地方大喇叭一开,就有村民闻风而来,或卖旧物,或淘新货,也有的,不买也不卖,纯就是过来凑热闹,看看他又带来什么新奇玩意儿。
平日里都是陆伯山过来,今天乍见他还带着这么年轻好看的姑娘,乡亲们又炸了锅,一个个看似旁敲侧击实则明目张胆询问这人是谁。
陆伯山好像那大明星下乡,刚一露头就被团团围住。
他有意使坏,眼中促狭把问题抛给成锦:“是啊,咱们什么关系?”
齐刷刷的目光聚集过来,成锦瞪了他一眼,咬牙:“这是我哥。”
“诶呦,真是一家子,长得都这么好看呢。”一阿姨由衷感叹道。
“可不是吗,闺女你有对象没?”另一婶子问道。
“好了好了,咱家妹子还小,容易害羞,叔叔婶子咱们看看家里缺什么卖什么,只管说。”陆伯山解围。
“小陆,我那个锅底坏了,你还收不收?”一大娘扯着嗓子过来。
“收的,您只管拿来。”陆伯山笑眯眯道。
“诶,小陆,车上有电池没?家里的手电筒不能用了。”一大叔凑近问。
“有,您等着,我这就去拿。”陆伯山道。
与他看似玩世不恭的模样不同,面对众人的各种问题,他不急不躁耐心解答。
他其实骨相很优越,挺鼻俊眉,个子又高,即使人再多也能一眼认出来。
“小陆啊,姨上次跟你说的事你考虑了没?”一个花衬衫阿姨挤进人群,脸上带笑,很是热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