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回到客栈的时候,天已经晚了,赵小禾有点惊愕地看着余安额角的伤口。
“没事,是不小心磕到的。”余安说。
那也确实是个磕到的伤痕。
苏诤将人交给赵小禾,就自个儿闷头回了房间,赵小禾给余安擦拭伤口,幸运的是,那伤口很浅,指头大小的一块藏在头发里面,不仔细看是看不出来的。
赵小禾给他上了药,又仔细包扎好,又问:“怎么回事?真的是摔的吗?”
余安缓缓地摇了摇头,片刻又点头:“没事儿,已经不疼了。”
赵小禾放心了。
只是说不疼是假的,他又娇气又爱哭,晚上小半妖蜷缩在被子里,一边想苏诤是不是生气了,一边难过自己是不是太懦弱了,哼哼唧唧了半晌,隔天一早,上山前本来想跟苏诤打个招呼,却没想到他敲门,苏诤一直没有回应。
她大概是嫌弃我太懦弱了,呜呜呜,余安眉毛耷拉了下来,难过地回山上去了。
赵小禾送走余安后回来,杨三缩在一边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边上的食客看着她三三两两凑在一起,小声地说着悄悄话,全是闲言碎语,赵小禾瞪了他们一眼。
“小诤,该起来了,你醒了吗?”她走到二楼,敲了敲门,等了许久才见有人回应,她推门进屋。
“呀,你已经起来了呀。”
苏诤就坐在房屋中间的椅子上,像是在等着谁似的。赵小禾以为她心情好些了,就拿了早饭进来,苏诤也没说话,老老实实地往嘴里扒饭。
她吃饭的时候,苏姑娘的刘海便垂到了碗沿上,长长的刘海干枯毛糙,她就伸手把头发捋到耳朵上。
赵小禾瞧见了,就觉得那发黄干枯的头发实在不好看。
试想,谁家漂漂亮亮的小姑娘,脸颊白嫩嫩的,却有这么一头发黄干燥又毛糙的头发呢?
为此,趁着苏诤吃饭的时候,她便从箱子里拿来了剪刀和梳子。
“小诤,来,我给你理一下头发吧。”
苏诤愣了一下,她手上还拿着饭碗,抬起头的时候脸颊还鼓着,像只小松鼠似的,她一双杏眼圆溜溜的,抿了抿嘴角,却还是很听话地坐到镜子前。
赵小禾将梳子沾了水,给她一点一点的梳好了,梳得通顺了,便小心翼翼地拿着剪刀,将她杂乱分叉的发尾削剪下来。
地上簌簌地落了一地发黄的发梢。
镜子里,小姑娘的头发被梳起来了,用一只发簪固定,赵小禾还拿了漂亮的黄色发带束在她头发上。
装扮完了,赵小禾对自己煞是满意。
“你看,好不好看?”
苏诤抬起头。
镜子里的小姑娘鹅蛋脸,白白嫩嫩的,头发也梳理的整整齐齐,不得了了,配着她一双圆溜溜的杏眼,看起来竟然十分乖巧。
赵小禾问她:“好不好看?”
“……”苏诤没说话,过了好半晌才叫她。
“……小禾。”
“嗯?”
“我们就在这里分开吧。”
“什么?”赵小禾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分开什么?”
她看向苏诤,苏姑娘就坐在那边,她脸上没什么表情,灰色的眸子看着她。
空气沉寂,啪,外面不知道是谁没拿好,碗碎了一地。
赵小禾忽然反应过来了。
“怎么突然说这个?是不是我太没用了,所以你才……”
“不是。”苏诤的目光越过赵小禾,似乎看向了很远的地方,又似乎什么也没看。
“不是你的问题,是我的。”她的声音依旧平静:“我小时候一直被人叫做扫把星,我很不喜欢,我觉得是他们欺负我,但长大了才发现为什么我身边的人总是不幸的呢?我不明白,是因为我吗。”
赵小禾拉住她的袖子:“是不是因为流言的事情?我们可以一起想办法,你没必要……”
“逃避不能解决问题小禾,三剑山的仙师不会帮我,等他们来帮要等到什么时候?欺师灭祖的名声我可以背,但不是没有缘由的现在……别哭,这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人总是要分开的,你不要怕,你还有周老先生在……”
苏诤摸了摸自己扎起来的头发,然后抽回了自己的袖子:“我先走了小禾,你自己多保重,等到事情结束的时候,我会来看你的。”
她等了赵小禾很久了,说完了话,就站起身往外走,等赵小禾追出去时外面已经没有人了,问一楼打扫的小二,小二说不知道,没见有人下来。
赵小禾难过得很了,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一直隐在暗处的周老先生这才摇着蒲扇慢慢踱了过来,他弯腰,拍了拍赵小禾的肩膀:“丫头,别哭了。”
“可是,先生,先生,她……”
“让她去吧。”
“可是先生,她什么也没做呀。”她不愿意提出过分的要求,却又忍不住:“先生,你能不能帮帮她,毕竟,她也是你的学生呀。”
“哎,”周老先生叹了一口气,半晌才缓缓说道:“人各有命小禾,苏诤,那孩子身上的因果太重,太乱,万般由她起,万般因她果,旁观者实在难以插手。”
“……”赵小禾看着门外苏诤离开的地方,心里又麻又乱,她们从开始就在一起的。
……
苏诤离开后,就去了镇子边缘,一处碎石滩上,她在碎石滩旁立起了一根歪斜的木桩,半人高,粗粝的桩身上用暗红色的漆歪歪扭扭写着“生死台”三个字,底下歪歪扭扭的画了一只绿色的乌龟王八。
苏小姑娘扎了个小马扎在旁边,她说,打赢了,她苏诤就滚出三剑山,但要是打输了,那就是她一辈子的手下败将,在她面前都要低着脑袋走路。
这地方偏僻,渐渐地有人知道了就来看热闹。
“哎你瞧她,可真神气,一个丫头片子,还真当自己有多厉害了?”
“也不能这么说,那仙山……至今爬上去的也没几个……”
“啊呸,只不过是她运气好罢了…没准儿也是开了后门,跟她身边那个弟子一样…或者是用了什么法器罢了,别被她骗了,真那么厉害怎么她师门被灭世时她灰溜溜逃跑了呢。”
看热闹的大多家境殷实,他们在家里一个两个的都是老大,被夸的天上地下仅有,都是天才,哪能容忍一个黄毛丫头骑在他们头上。
说话时一个个趾高气昂,可是真要到了上台签生死状的时候,一个两个又不免心生惧意。
那生死契,哪里是随便应下的?他们活的好好的,干什么作死沾那不吉利的玩意儿。
时间一点点流逝,苏诤就看着这些人,他们口舌凌厉,却不敢上台,他们来来去去看热闹,三三两两的凑一起,直到了晌午才有第一个上场的人。
那是个身高八尺的壮汉,他气势汹汹地上台,两刻钟后,鼻青脸肿地滚了下来。
苏二姑娘在台上居高临下,意气风发。
“孬货。”她冷笑一声,毫无差别地攻击台下所有人:“一群孬货,长舌鬼,只会耍嘴皮子功夫。
前两天还说我背信弃义,要替我师门清理门户,怎么,给你机会你们不敢上台是不是?”
“什么?!”围着的人被激怒了:“这小妮子大言不惭!不知天高地厚,不过是侥幸赢了一局而已,真当自己是什么东西了?”
“就是就是,放着我来!”
“啊呸,我来跟你打!”
苏诤又是一声冷笑。
人群里渐渐起了骚动。
“让一下,让一下。”人群分开,自动腾出一条道路出来,一个玄色衣裳的青年走上了台。
“是秦越?”
“我的老天爷,谁把他召来了?这可是我们这一辈数得着的人物。”
低低的惊呼声水波般荡开,来人走上了台:“我来试试。”
苏诤眉梢微挑,右脚在地上划出半圈,拉开了架势。
苏二姑娘走的是大开大合的路子,那是一种悍不畏死的打法,她身形灵活,剑法沉稳,步步紧逼,她双手得力,手上长剑势如破竹,有开山破海,披荆斩棘之势。身后无退路,她揉身直进,左手如电,在对方握手的手腕上一扣一压,右手灵蛇般探入,五指扣住刀柄……只听啪的一声轻响,那把跟了秦越多年的钢刀,就易了主。
苏诤握住刀柄,刚刀上银光乍现,危机感在秦越脑子里疯狂尖叫,他猛然后撤,那刀锋就恰恰好从他眼前划开。
刚刀划破了他的鼻梁,姑娘旋身,刀锋直指他脖颈。秦越喉头不自觉滚了一下,心脏砰砰砰都快撞破了胸腔,刚才若是晚了一分,那割破的怕是他那一双眼睛了。
鼻梁上的血顺着脸颊滴下来。
啪嗒。
旁边叽叽喳喳的人群此时安静得跟见了鬼似的。
“……”秦越缓了几息站直了身体,向她抱拳:“我输了。”
苏诤手腕一翻,将刀收回,钢刀直直插在地上。
“请吧。”她抬了抬下巴,态度十分桀骜。
秦越瞧着瞧自己被扣押下的兵器,却无话可说,转身下台。
底下人一个两个眼珠子瞪的老大,几十人围在一声鸦雀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