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小禾灵力温润,在亲和力上见长,就炼丹上有着得天独厚的天赋,周老先生十年前下山,途中看上了赵小禾。他想起自己门下那群歪瓜裂枣的徒弟们,就觉得赵小禾这个孩子,与他有缘,他可一定要收下。
此时恰好碰上三剑山开山。
这是机缘,他有心让小姑娘入世走一走,便哄着她去山上转一圈瞧瞧,此时恰好苏诤也在,他就想着,不如让两个人结个伴,只是中间担心海上出了什么事情,就派了杨三这种不中用的来接应。
周老先生笑眯眯地,同苏诤好一番解释,苏诤嗤笑了一声:“这么说来,老先生你是利用了我。”
“怎么能这么说?师父哪有那等那心思。”小童子急切地解释,周老先生却摇着扇子:“丫头莫生气,你不是本来就要走这一遭?”他笑了笑:“再说,人在世间本就是利益交织,一个人若是不能为他人所利用,那才算是步步难行。”
这简直是歪理。
苏诤翻了个白眼,她生来最讨厌利用和欺骗,但是又一想,与他计较什么?
她转身走了,走了又回头,从门后探了个头出来:“先生您既然熟读圣贤书,就该知道骗人是不对的,我看您也该好好修修德行了。”
门咣地一下关了。
屋里静默了片刻,吱呀吱呀,只剩门轴转动的声音。
片刻后,周老先生悄声问杨三:“她怎么这么凶?谁惹她了?是我吗?应该不是我吧。”
杨三:“好像是她跟小禾吵架,额,也没吵赢。”
周老先生:“所以我就说,人呐不读书怎么能行呢?你看,不读书没水平,连赵小禾都吵不赢。”
“就是,就是。”
……
这件事被苏诤抛在了脑后,她回去的时候,赵小禾已经给余安梳好了头发,“你怎么了?”赵小禾问她。
“没事儿。”她有些不高兴,没有给赵小禾讲周老先生的事情,感觉没有必要,对方是奔着赵小禾来的,且是件好事。
七日后,悟剑崖上,一群人在半山腰上挣扎。
山崖陡峭,风刮得凛冽,吹得人衣袂猎猎作响。
赵小禾爬山已经有一段距离了,小姑娘额发早已被汗水浸透,黏在额角,她喘着气,脚下愈发沉重,双足仿佛陷在泥土里,拔不出来,走不动,上不去。
“小禾,看路。”苏诤伸出手去拉她,赵小禾咬着牙点头,依言将手伸过去,等到好不容易过了转角,再往上看,长长的台阶不见头。
赵小禾眼前一黑,心里一咯噔,知道自己今天就到这儿为止了。
“你先去吧。”赵小禾说,她已经没什么力气了。
苏诤看了看她,又抬头看了看头顶上长长的台阶。
“你先去,我在后面跟着你,看你能走到哪。”
苏诤点了点头,她没说话,安顿好赵小禾后,抬头往上走了。
余安在下面瞧着她们。
那山很陡很高,威压一层层压下来,沉甸甸地压在人心头,压在肩膀上,想要人跪下去,膜拜在这高山面前。
苏诤迈过台阶,越过周围零零星星散开的修士,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中,一步一步,很快地往上方走去。
无形的压力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空气似乎都变得粘稠沉重起来,苏诤皱着眉,每向上一步,都感觉肩上的重量增添一分。很难受很拥挤,呼吸都仿佛上不来……
只是忽然间,不知到了哪个临界点,或许是迈入云层的那一刻,四下一瞬间豁然开朗。
身体骤然轻松,像是轻飘飘的云朵,心头干净清澈,仿佛是被荡清了心头的一切压力和污秽,手边是浩瀚翻涌的云海,太阳从东边升起,火红的日光为她镀上一层金边,冰冷潮湿的水汽弥漫在四周。
再一回首,只觉俯览众山小。
苏诤忽然明白,仙山的那群人为什么非要在这高山上讲经论道了,原来这上面这么开阔。
“卧槽,那个女的是谁?他娘的走得好快!”
“走得快有什么用?走到终点才有用呢。”有人不无嫉妒地说。
这些苏诤都没听见。
她忽然想起来,小师兄曾说过的:“去看一看吧,这世间万般美好,山海分外辽阔,切莫只困在一隅之地。”
……
苏诤是第一个登上山顶的人,她在山顶呆了一会就下了山,她从高高的山顶下来时候,众人仍在半山腰挣扎着要上去。
周围的修士难以置信,眼睛瞪的老大,苏诤脚步轻快的下来,跟赵小禾汇合。
“你走到哪了?能爬到多高了?”
“能爬到最高的地方了。”
“哇,你好厉害啊诤诤,那山上有什么?”
“光秃秃的,什么也没有。”
两个人边说边笑,兴奋地回去客栈。
“听说讲道那天,第一个登上悟剑崖的人可是有彩头哦,你们猜猜是什么?”杨三挤眉弄眼的。
屋子里热热闹闹的,苏诤,赵小禾,杨三跟余安,一共四个人叫了好大一桌子菜。
“哦?是什么?”赵小禾好奇心挑起来了,苏诤在一旁喝着茶叶茶,接话道:“是一把本命剑,由三剑山前辈欧冶子打造的。”
“消息灵通啊苏姑娘。”杨三吹了个口哨:“小禾你瞧瞧,咱这位苏姑娘可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呐,那把本命剑,你早想着呢吧?怪不得你那把剑我还你,你还不要。”
苏诤喝着茶,笑而不语。
“你瞧瞧,可美着她呢。”
余安在一旁只吃也不说话,吃的脸颊圆鼓鼓的,片刻后,苏诤又冲小二要了两壶酒,“要好酒。”她用手比划着。“再要两盘你们的招牌菜,哦,今天可是杨公子买单,不怕,他有钱,你们只管可劲的上。”
杨三:“谁,谁说的!”
苏诤比了个周老的口型,杨三就萎了:“是是,我来救我来,你就会欺负我……”
菜品源源不断地上来了,余安拒绝着拒绝着,愣是被苏诤强迫着,摁着脖子喝了一碗清酒,喝的是脸红脖子红,眼睛迷离着一头栽倒在桌上。“哎呀呀,这就醉啦?”苏诤揉着他的脑袋笑话他:“好没用啊小余安。”
一夜就这么热热闹闹地过去了,只是他们这边高兴了,有人就不高兴了,镇子另一头,一家僻静的茶肆雅间里,苏以浩正叮嘱着手下的仆从做事。
“她从不知山上来的,师门死绝了,你就从这点下手,就说她忘恩负义,贪生怕死,遇见危险先逃了,不顾她师门的死活。”
“可……就这么简单,大家未必肯信。”仆从有些为难。
忠叔提议:“她不是很厉害吗,那你把她天才的名号先散播散播,把她捧的高高的,等到大家都反感了,再把这件事情抖出来,就说她背弃师门,连通贼寇,愿意相信的总会相信……”
“对对对,就说她联通贼寇,对父不孝……”苏以浩幸灾乐祸地靠在椅子上,仆从有些不忍:“可是少爷,二小姐毕竟是咱苏家的……”
“她不说我不说,谁知道她是苏家的种?况且苏家的天才有苏缨姐一个就够了,她算什么?”苏以浩不屑地说:“我不过是给她一个小小的惩罚,她那样顶撞父亲,连父亲给她定下的亲事都敢逃,没点教训给她,她岂不是还要翻天了。”
于是镇子上开始有流言散播开了,苏以浩有钱,也舍得花钱,于是那流言甚嚣尘上,镇子就这么大,茶余饭后,人们聚在一起八卦,从你的耳朵里传到他的耳朵里。讲的人愿意说,听的人呢也愿意相信,说多了,听多了,事情也就成真的了。
一传十十传百,不出两天,几乎整个镇子都知道了。
“她是一个小人。”
“既然是小人,如何让她登上三剑山?”
“污染了这仙山,玷污了三剑山的名声。”
“不能放过她。”
夜深人静。
“啪!”
一声脆响,一颗石子砸在了窗棂上。
“怎么了?”赵小禾被惊醒,苏诤起身,听见外面有人嘻嘻笑笑的声音,很轻。
紧接着,又是“啪”的一声,第二颗石子被扔了进来,苏诤看着那石头在地板上滚了一圈。
“你不要动。”苏诤推开窗户,冷风瞬间灌入,然后看见楼下巷口的阴影里站着几个人影。那几个人见她开窗,立刻发出一阵压低了的、充满恶意的嗤笑声。
“怎么了?是谁?”赵小禾起身想往外看,苏诤拦下她:“没事,你去睡。”她一只脚踏在窗台上,单手一撑窗沿,直接从二楼窗口跃了下去,朝着那几人消失的方向追了过去。
对方跑得很快,苏诤在后面紧追不舍,那道路曲折,差点没跟丢,但到最后还是将他们堵在了一条昏暗的死胡同里。
“你们是谁,想干什么?”
面前的三个人都是陌生面孔,大概是没想到她竟敢真的追来,那三个人显得有些慌乱,但随即仗着人多,又挺起了胸膛,为首一个高个青年啐了一口:“干什么?呸!我们还想问你呢!你一个欺师灭祖的叛徒!还有脸留在仙山?滚出去!”
苏诤挨骂多了,还是第一次挨这种骂,有些懵。
“把话说清楚,谁是叛徒。”
“还装傻!”旁边一个矮胖的修士指着她骂道:“你勾结外敌,背弃师门,导致师门满门覆灭,这不是叛徒是什么?”
“我们修真之人,最恨的就是你这种不忠不义之徒,识相的就自己滚蛋,别脏了三剑山的地界!”
这简直是无稽之谈,“你们说的不会是我吧?我没做过这种事。”
“那就是对师门见死不救了?”
“……”苏诤站在原地,巷子里的穿堂风吹起她额前的碎发,露出那双灰色的眼睛:“我就说这些日子你们嘀嘀咕咕的在背后议论什么呢,我师门的事情成了你们饭后茶余的谈资了?说,这流言谁传的?”
“当然是你那个……”胖修士嘴快差点说出来了,那个高个的就拦下了他。“怎么,你敢做,不敢叫人说呀?”
“呵呵。”苏诤冷笑了两声,手指向后习惯性地去摸那把剑,没摸着。
其中一个人眼尖的:“怎么,你还想打我们呀?镇子上面不许斗殴,你要是犯规了就要被逐出三剑山!”
“对对对,要是犯规了,就等着被仙师处罚吧!”
“谁说我要动手了?”她把手指放下,“你们这些货色,只敢半夜朝屋子里砸石头,都不敢堂堂正正地在白天与我对峙。我懒得动手,滚吧。”
“你……”那个胖的有点冲动地想上前来,那个高个的拉住他:“走了,不与她计较,好男不与女斗。”
苏诤又是冷笑一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