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病秧子夫君 第21章 021

褚景没多言，微微偏过头，看着她疯狂喝水的动作，嘴角不自觉地浮起一抹笑意。

她既不愿说实话，他也不愿过多追问。

今日宴席吃得恍惚，时宁麻木地咀嚼着菜肴，却尝不出半分滋味。傅家这次席面做的漂亮，样样名贵食材皆搬上了桌，他家从前是商户，家中最不缺的便是钱财。

耳边官眷们的谈笑声仿佛被她隔绝，她丝毫听不清。

时宁余光瞟见偶尔有官眷朝着她指点低语，不禁攥紧了衣袖。她害怕被人发现自己的身世，这个表面上光鲜亮丽，实际读书写字样样都不精通的太子妃，到底还能演多久呢。

“殿下与傅大人倒是投缘。”身旁的一位夫人突然开口，意味深长地说，“听说他们少时曾同在致蜀院念书……”

时宁微微回过头，一位容貌姣好的夫人笑吟吟地看着她，“太子妃可知晓这些往事？”

时宁回笑，“确实不知。”

夫人客气地为她斟茶，薄唇微启，“想来也是，致蜀院荒废许久，那些往事也无人再提。”

宴席过半，侍女送来一盏血燕羹，时宁刚舀起一勺，就发现盏底压着一张字条，上面只有潦草几个字。

“后院梅亭一叙。”

但时宁不识，她斜眼一瞧，感叹道：当真是儒雅风流，饭后甜点还整了个文绉绉的名字，后什么一什么的……

本来刚入席她还浑身上下不自在，但如今看见这么多美食真是什么毛病都烟消云散了。

时宁又舀起一勺喂入嘴中，正细细品尝，抬眼间正对上后排傅元稚深邃的目光，他举杯遥敬，眉目间淡淡一笑。

她赶忙低下了头。

“怎么了？”

低沉的嗓音突然在耳边响起。

时宁手一抖，莫名被吓一跳。

那张碗下的纸条缓缓飘落，褚景不知何时离席归来，此刻正俯身拾起那张字条。

低沉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后院梅亭一叙。”

时宁心头一颤！一叙？和谁一叙？

谁又传纸条给她？！

“殿下，我……”时宁解释道，“我不知……”

褚景盯她一眼，将纸条收入袖中，转而用手背贴了贴她的额头，“脸色这么差，可是冷了？”他转身对侍从吩咐，“去备间暖房出来。”

时宁心梗得说不出话，不知道这太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众目睽睽之下，褚景亲自搀着她离席。经过傅元稚身边时，时宁清楚地听到太子冷笑一声，“傅大人的帖子，本宫代收了。”

梅亭外，秋风徐徐，这个时节梅花还未开放，只留些残枝在树梢挂着，看不见的枝干上正猛猛冒着新芽。

褚景坐在亭边，亭外上一弯流水，清澈见底，见得游鱼。

“褚二。”

带笑的呼唤由远及近，傅元稚摇着牡丹折扇缓缓而来，月白色锦袍被风拂起，方才宴席上的端方持重荡然无存，眉宇间尽是风流恣意。

“难得啊，咱们太子殿下竟会赏脸参加臣子的生辰宴。”他熟稔地在石凳上坐下，扇骨啪的一声地敲在褚景肩头。

褚景拂开折扇，冷声道：“傅大人这是不打算装下去了？”

傅元稚不以为意，反而将目光投向时宁，扇面半掩着勾起唇角，“沈家女长得确实标志。”他忽然倾身向前，“就是不知……这袁河县独有的绣工，沈家女远在黍京，这如何会呢？”

时宁指尖一颤，面色顿时郁沉。

“傅元稚。”褚景声音里带着警告，“适可而止。”

“遵命太子殿下！”傅元稚唰地一声收拢折扇，但眼中的戏谑依旧没有消散。

时宁听着两人的对话，思量着两人关系竟如此融洽，那位夫人说二人少时曾是同窗，看来关系确实不一般。

可这位傅大人未免太多嘴了些？

但褚景的态度也实在奇怪，似乎他是在维护自己？

“对了，太子殿下，公主当如何？”傅元稚探头问道。

褚景冷嘲一声，“傅大人与她说清楚最好，免得她整日缠着你，让你那些媒婆都没办法上门了。”话落，他转身要走。

“褚二，你嘴中还有没有一句好话！”傅元稚看着他的背影赌气道。

“没有。”

褚景走远，声音也越来越小，时宁快步跟上他的步伐，却听到他掩嘴咳嗽起来。

“殿下你没事吧？”

褚景摇摇头，“无事，先回宴席吧。”

回到宴上，远道而来的宾客已陆续告辞，留下的多是黍京城里的官宦人家。

还未走近，灵荷银铃般的嗓音便穿透人群传来，“崔姐姐，可算见着你了！你用的什么香粉？好生清雅！”

崔般容一袭水色罗裙，外罩梅花暗纹华锦大氅，闻言展颜一笑，随即又蹙起弯月眉，“你怎么私自出宫了？陛下不是……”

灵荷亲昵地挽住她的手臂，两眼弯弯，“想你想得紧嘛！我料定崔家与傅家交好，你必定会来。”

“你这丫头！”崔般容轻轻点了点她的额头，“这般伶牙俐齿，难怪得陛下疼爱！不过……我瞧着你怕是专门来寻傅大人的吧？”

“哎呀自然不是！”娇气的尾音刚落，灵荷忽然压低声音，“崔姐姐，你许久不进宫看我了，自打皇兄娶了沈家女……”

“公主慎言。”崔般容截住话头，“太子殿下与沈家的姻缘乃陛下钦定，又怎是你我可改变的。”她垂眸掩去眼底波澜，再抬眼时眼底恢复成云淡风轻的模样。

时宁立在廊亭阴影处，看着远处二人亲昵的姿态，胸口不禁一紧，无论是在这场宴席中，还是在那东宫，她永远都是个格格不入的旁观者。

身侧的褚景忽然直了直脊背，目光如利箭般穿透人影，落在远处那张清冷的脸上。

时宁悄然退后半步，这般金尊玉贵的世家贵女，与才华横溢的东宫太子，明明他们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崔般容察觉到这道凌厉的目光，蓦然转头，两道目光猝然相撞。

时宁想要后退，双脚却似生了根，动弹不得。

灵荷携着崔般容缓缓而来，时宁指尖微蜷，几乎想转身逃离。可褚景仍站在原地，目光沉沉，如鹰隼盯紧猎物般锁住那道渐近的身影。

“般容见过殿下，见过……太子妃。”崔般容微微福身一礼，抬眸时神色微滞，唇边笑意凝了一瞬，“是……你？”

时宁压下胸口的酸涩，唇角扬起一抹恰到好处的微笑，“崔姑娘，又见面了。”

“你们见过？”灵荷眸光一亮，语调轻快起来。

时宁微微颔首，声音柔和，“前几日在白马寺，曾有过一面之缘。”

崔般容眸光微闪，唇边笑意更深了些，“那日匆匆一别，倒不知竟是太子妃。”她微微福身，袖间暗香浮动，“是般容失礼了。”

褚景忽然向前半步，不动声色地挡在时宁身前，“崔小姐言重了。”他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威压，“太子妃素来不喜张扬。”

灵荷敏锐地察觉到气氛微妙，恨不得再煽风点火，“听说今日还办了赏诗宴，就在竹园，不如我们一同去瞧瞧，正好崔姐姐爱写诗呢！”

时宁垂眸看着地上交错的影子，忽然觉得胸口闷得厉害。她轻轻拽了下褚景的衣袖，“殿下，我有些乏了。”

崔般容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流转，忽然轻声道：“太子妃脸色确实不太好，不如让般容陪您去客房休息片刻？”

“不必了。”褚景干脆地打断，伸手虚扶住时宁的腰肢，“我与太子妃先行回宫。”他目光沉沉地看了灵荷一眼，“你还不回？”

灵荷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哀怨地看着他，“皇兄！”

褚景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头也不回地离开。

时宁被褚景半揽着往外走，身后传来灵荷气急败坏的跺脚声。她忍不住回头，正对上崔般容若有所思的目光，那眼神如秋水般清冷，却暗藏心思。

“别回头。”褚景的手紧了紧，声音低沉，“她不是你能应付的人。”

时宁抿了抿唇，轻声道：“殿下似乎很了解崔姑娘。”

褚景脚步微顿，语气竟有些打趣，“你这是在吃醋？”

时宁耳尖微热，别过脸去，“我没有。”

“呵。”褚景忽然低笑一声，温热的气息拂过耳畔，“你在白马寺当真遇见了她？”

“自是，我骗你做甚。”时宁微微垂头，“嬷嬷与我说过你与崔姑娘的事，你喜欢她。”

褚景勾了勾嘴角，“她……”

恰逢一阵秋风吹过，耳边被风声吹得迷糊，时宁下意识地捂住耳朵，“殿下你说什么？”

“没什么。”

远处，崔般容静静望着两人亲密的背影，指尖深深掐进掌心。灵荷见状赶紧小声安慰道：“崔姐姐，你别难过，皇兄他……”

“我没事。”崔般容松开手，掌心留下一道月牙形的红痕，脸上却绽出灿烂的笑容，“殿下与太子妃琴瑟和鸣，是好事。”

暮色降临，青石板的宫道上只听得见车轮声。时宁倚着车壁昏昏欲睡，午膳吃的那些东西早就消磨殆尽，此刻腹中空空如也。

刚到东宫，褚景率先下了马车，回头见她慢吞吞的模样，不自觉地放慢了脚步。行至迎善阁岔路，时宁正要福身告退，忽听那人沉声道：“随我去寝殿习字。”

“还要习字？”时宁困意顿消，杏眸睁大。

“每日功课。”褚景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去，玄色披风在风中被吹得哗哗作响。

时宁攥紧袖口跟在后头，今日宴席的种种已够烦心，如今回宫竟还要受这练字的折磨。踏入寝殿的刹那，火炭的暖意扑面而来，熏得人眼眶发烫。

烛火摇曳，时宁站在书案前，看着褚景侧脸投下忽明忽暗的光影。

“站着做什么？”褚景抬眸，手中的毛笔在砚台边轻敲两下，“过来。”

时宁挪着步子靠近，褚景忽然伸手扣住她的手腕，稍一用力就将人带到了身前。

“殿下！”时宁惊呼一声，后背抵上他柔软的怀中，墨香混着他身上奇异的紫丁香味，让她呼吸一滞。

褚景将蘸饱墨汁的笔塞进她手中，微凉的大掌覆上她指尖，“今日写我的名字。”他的气息拂过她耳际，“我教你。”

“殿下在傅家说的话，我没有听清。”时宁鼓起勇气开口，却被他突然收紧的怀抱打断。

“想知道我与崔般容的旧事？”褚景的唇几乎要贴上她的耳垂，声音低沉，带着些迷离的酒意。

时宁心跳如雷，被他圈在方寸之间无处可逃。

她揉了揉发烫的耳尖，心想这人今日到底怎么了？怎么时而冷若冰霜，时而又温柔得让人感到窒息。

温热的呼吸再次传入耳膜，时宁猛地跃起，背靠在坚硬的书案上，慌乱道：“我……我不想知道！”

褚景伸手抚摸着稍纵即逝的发丝，鼻间还在回味方才她身上的淡香。

“殿下……”

时宁眉头微皱，用手指了指他腰下，“你那里怎么鼓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