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 第116章 人间烟火，西山霞照

送走那堆玩偶后，几个人都在原地愣了一会，似乎完全静止一般。白遥噗嗤一笑：“大家都不说，那我来说，去哪里吃饭呀？”这才把一群尴尬着的人解救出来，大家都不方便开口，只有白遥相对来说最好说这句话。

白辰转了转有点酸疼的手腕：“我无所谓，去哪里都行，我请客。”“啧，白老板确实不得了。”安可看着他这个样子，阴阳怪气的说道。

“诶，我知道一个地方，跟我一起去。”白遥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快步前面招呼大家。白辰疑惑地看了一眼鹿祈，鹿祈则是回以一脸茫然，谁也不知道白遥要去哪里。

几折几回，道路逐渐由宽敞的步行街变成了略微狭窄逼仄的老街区，白辰警觉的看了看四周：“遥遥，要不我们去沉舟桥那边吃，这种地方...”白遥直接打断了他：“白老板还真真是含着金汤匙长大的，自然不知道美味都藏在深巷里。”安可也附和着说道：“就是，白老板和我们这些市井里长大的可不一样。”

白辰自然不是担心着这个，而是这片区域已经不是夏夜的势力范围了，四龙碑是三大商业区唯一一个没被夏夜完全掌控的地方，活跃于此的人，大多是程司三的手下。程司三不会动他们，不代表程司三的部下没有想法，毕竟他们最看不惯的就是夏夜一直压在程司三头上。

说实在的，走到那家“巷子火锅”的时候，白辰的眉头皱了又舒，舒了又皱。狭小的店面，仅仅只能从阁楼的窗口看到略微开阔的视野。店内陈设更是简单到简陋，至于卫生方面，还算看得过去，这方面白辰倒是不怎么挑。

“老板，七个人，二楼阁楼窗边还有位置吗？”白遥看见那位微微伛偻的老头子，稍微放大了声音，还特意靠近了老人的耳朵一些说道。老头听后点了点头：“啊，有，还有...几位先上去坐着,我们等下就上来给你们点菜。”

楼梯也是带着点点黑斑的木质楼梯，每一脚他在上面都有木头特别的声响，而白辰和安可两人都敏锐的发现，店里忙碌的服务人员大多都是头发斑白的老头老太，另外一个看着像老板娘一样招呼人的老太太已经满头银发，佝偻的身子套在玫红色棉服里，身前穿着一件浅红色围裙，袖口上还带着深蓝色的袖套，看起来像是自己缝制的。

白遥注意到了两个人的想法，坐下之后就笑了笑：“相信爷爷奶奶们的手艺，真的好吃。”安可看了看身后的楼梯，有点担心老人方不方便上楼，叹了一口气说道：“那倒不是担心好不好吃，只是，这么大年纪了，为什么还在外面忙这么多？好些年没有回去看看了，不知道婆婆和外婆他们最近怎样。”

听见这话之后白遥扶了下额头：“忘了嫂嫂你家以前也从来不愁吃穿。这家店是杨爷爷和唐奶奶开的，店里的老人家们家里，都不太顺利，他们也就趁着身体还硬朗，活动还方便，就给家里减轻一些负担。”安可是真的有这种疑惑的，就算在他最难的时候，也没想象过老年人也会这样劳苦。自己这几年过年都不敢回去，就是怕老人们担心，她们是没吃什么苦的，所以安可根本不敢让她们知道自己走过的疾苦。

至于白辰，他却没有这种想法，白城的问题他相当清楚，白城的繁华并不是普世的繁华，月光总有照不到的地方。夏夜也告诉过他很多次，要白辰完成夏夜没能完成的，夏夜守望了白城一场梦，给所有人以生的可能，他希望白辰可以让所有人都有一场美梦。

尽管，两人都知道，那并不可能。

过了大概几分钟后，一个老奶奶扶着栏杆走了上来，发干的嘴唇微张，喘着粗气，老奶奶站了大概几秒钟后，便拿着菜单走了过来，脸上则是笑盈盈的样子：“几位放心点餐，我们很快就能备好的。”白遥双手接过菜单后，带着微笑的说道：“奶奶你先下楼去吧，等下我们写好后，自己把菜单拿下来。”

老奶奶略微带着欣喜的点了点头：“好，好，那我先下去了。”说完，老太太一摇一摇的踩着空空作响的木楼梯走下楼去。白遥大致问过意见后很快的写好了菜单，等他打算起身的时候，白辰伸手拿住了菜单：“我拿过去吧，你坐那里不方便出来。”有人跑腿白遥自然是乐意的，而且白辰也不会傻到对那些老人出言不逊。

白辰去了可能两分多钟才回来，白遥手撑着脑袋，静静地看着他，白辰只是简单的回答道：“没事，下面又来了两桌人，有点拥挤而已。”而白辰下去其实是观察了一下周围，除了老太太们没有异常的交流以外，更没有什么奇奇怪怪的年轻人。只是从看见那个老板的那一刻，白辰就注意到了，老板，点菜的老奶奶，上菜的老婆婆，都有刻意的看了一眼白遥的手腕，而白遥手腕上是夏夜给他的十二错银浮沉珠。那是白遥最近在外面的时候经常都带着的，最近环境不好。

也没过太久，几人闲聊的功夫，一个笑容憨厚的老爷爷就端着一口满是红汤的汤锅走了上来。不出意料的，他也看了一眼白遥手上的珠子。一小会后，上来上菜的是老板娘，她还慈祥的笑着解释道：“下面有点忙不过来，几位稍微担待一下。”同样的，她也看着那串珠子。

白辰嘴角扬起满是寒意的微笑：“老人家是认识这串珠子？”老奶奶本想糊弄过去，但是看见白辰那双含笑却又恐怖的眼睛，自然是知道这不是个善茬，只好抖点东西出来：“啊，以前看见一个旧人戴过...”

白遥打断了白辰，换成和善的声音来圆场子：“可能是那个年代流行的款式吧，这串珠子是家里一个长辈送我的。”老奶奶浑浊的眼睛一下子闪出了一下光：“几位看着也是富家人，那位长辈是不是...以前的市长先生？”白遥摇了摇头：“哎呀，我们普通人家，哪里结交的到市长先生呀。”

老奶奶抿了抿有点起皮的嘴唇：“兴许是我年纪大了记性不好吧。市长先生可是顶顶的好人呀...”

等到老人家下楼之后，白遥便责备白辰道：“你干什么呀？活在这片土地的人，大多都和道上沾点关系。你又不是不知道，白城是夏先生从一片怎样的阴霾和腐朽之中拽回来的。”

而白辰考虑的却是，市长先生，夏先生从未说过他和市长有什么直接联系。不过多年来，白城不成文的规矩就是上任的新官得先“拜南湾，谒北丘”，连市长也不例外。说夏夜没有伸手到那里，谁都不会相信。

不过上次杨云爷爷八十大寿的时候，白辰隐约听讲过他和夏夜的单独交谈，似乎是提到过什么市长先生。而且连夏夜语气也带着尊敬，必然不会是现在这位。当时并不在意，现在白辰猜测，应该是夏亭里封存的那个故事吧。

菜下锅的时候，白辰脸色并不是非常的好，说到底，他的的确确是一个娇生惯了的人，这种环境的饮食多少是有一些不习惯，或许，这是他三十年来第一次真正的尝试所谓“人间烟火”。

“别犹豫了，等会菜都被夹完了。”安可看他脸上犯难的神色，略微有点嫌弃的说道。顺手，安可还给他加了一片肉片放在他的碗里。

白辰微微抿了抿嘴，心里还给自己做了一番正式的思想工作：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顶多到时候回去拉肚子，吃点药，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是吧...

而他自己也知道，越是安慰自己，越是心虚，从未尝试过的，阴暗而繁华角落的美食。

“嘁，以后别吃我家的菜。”安可白了一眼，随即放下筷子，拿起白辰的筷子，夹起那块带着依稀红油的肉片便塞到白辰嘴里。

白辰还是妥协了，毕竟是安可亲手喂的菜，就算是半生不熟，就算是加了整瓶醋、整袋盐的，他都会吃下去。

一时间，全桌人都静默的看着这个金娇玉贵的白总。白辰下定心去尝了尝，随后看见周围一圈人期待答案的目光，伸手主动去又夹了一块：“你们不吃我吃，刚好刚才我少吃了一些。”

见白辰很满意这个味道的样子，白遥微微将身子往白辰身上靠了靠，脸上带着戏谑的微笑：“怎么样，白大少爷，好吃吧？”白辰点了点头，继续自顾自的夹菜，还时不时给安可夹上一些。白遥脸上露出骄傲的笑容：“我就说嘛，相信我和语哥的品味。”

“鹿语带你来的？”白辰手上的动作停了一下，认真的问白遥。白遥点了点头：“当然呀，当年我也可是个白家少爷呢，比你，其实好不到哪去。”白辰自顾自的点了点头，在心里想到：也是，难怪，夏先生当时说，有些东西，我该向鹿语学。

“哇哦，你们看！”江临晚是第一个注意到的人，夕阳缓缓落下，晚霞透过小窗，斜斜的照进阁楼，从小窗看出去，也刚好看见那一轮如同一颗宝珠一般圆润鲜红的落日。斜阳残照，漫山红遍。

“就你位置坐的最好。”白遥轻轻碰了碰鹿祈的手臂。霞光刚好照满鹿祈全身，少年刚好夹了一块肉给身边人，那张脸上写着淡淡的疑惑和年轻的朝气，在夕阳的映照下不显寞落，反倒显得格外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