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要一个答案[废土] 第8章 潮汐高塔5

辛星不知道的是，在她们走后，晃动的海洋馆更加躁动不安，无数躲在墙角的小章鱼塌缩成干瘪的硬块。

一只只章鱼人宛若被抽走筋骨，与海洋馆暗沉的环境融为一体，它们高高低低堆叠在不同的角落，填充海洋馆撑大的漏洞。

是的，海洋馆在崩坏，坚硬的墙面恢复柔软的弹性，猛地向外膨胀，撕扯开黑黝黝深邃的洞口，又从裂口里甩出长着尖锐口器的血线。

一时间，章鱼与血线，活物与死物，都无比仇视帮助人鱼离去的玩家。

伥鬼——

粘稠流淌的章鱼冒出肆意生长的腕足，每一个嗡吸的口都像是眼睛，它们凝望人鱼远去的背影，殷切呼唤她回来，循着缠绕的脐带递出恸哭。

母亲——

拥挤得无法呼吸的海水中，辛星突然感到心口猛烈刺痛，她听见海洋无处不在的哀嚎，它们似乎在流泪，密集的海水变成冰冷的尖刺，沿着她裸.露在外的皮肤深入骨髓。

母亲？

到底在呼唤谁？谁是母亲？谁是孩子？

噗——

馆长室倒流的海水没过细长的螺旋走道，向着海洋馆深处无人知晓的晦暗翻滚，深不可测的尽头被清澈的海水填满。

轰隆隆——

古朴苍老的巨大瞳孔睁开，它覆满藤壶的外壳融化，在体内丰沛的海水汩汩流动中，庞大的身躯首尾倒转，震荡不堪重负的挤压声。

尖耸高塔倒悬，海洋馆力量失衡。

黏稠的黑色液体从房角石身上流淌，接着便越来越多，瀑布般充斥狭窄的空间。

不——天地并不狭窄！

只是房角石的身躯太过庞大，它吸食整个海域的水流，膨胀的身躯遮蔽灰雾般的天空，将所有存在都困在自己体内。

它看见人鱼逃离温室，章鱼回归死亡。

黑色液体化作岩石、丘壑，海水重新流入湖海，没有生灵的寂静笼罩天地。

它听见人鱼即将冲破屏障，听见无法支撑的皮囊融入海洋，听见亡海再现的叹息。

房角石闭上眼睛，随着溃散的血线，轰隆沉入深不见底的海沟。

空洞的房角石皮囊沉浮在没有一丝光亮的深海，充盈的能量在海水汇聚，回归深海的人鱼苍白的脸色越来越红润，她的骨骼迅速生长，强壮魁梧的身躯注视海面漆黑高塔幻灭。

人鱼的声音穿梭在光洁如镜的海面。

泰伦斯，泰伦斯——你在哪儿？

可悲的沉默中，她的声音愈发尖锐，平静的海水激起千层浪，一声声席卷看不见边际的尽头。

泰伦斯，人鱼战士，海洋最后的珍珠。

她是人鱼族仅有的未来。

无法摆脱方棺的人鱼猛然尖叫，发出悲怆的哀嚎，她呼唤海洋，海洋不语，她呼唤族人，生灵无声。

哗啦哗啦——

海水迅速高涨，海底传来沉重的吸引力，辛星刚勉强把昏迷的黛丽当做浮板维持方向，就被海底莫名的力量拖入激流。

她甚至没来得及查看，黛丽仓促通过系统传递的信息。

宁静的海面上，黛丽骤然睁眼，她迟钝感知周围急剧攀升的污染数据，脑中缓缓浮现不解的疑问——人鱼污染值只增加到90，是什么阻止房角石的死亡？

但下一秒，她触及脑后盘旋的冰冷触手，黛丽完整的大脑被从内部切割，强行拖拽进入腕足新生的口器。

【污染值75%】

她翻转手腕，眼睛也不眨一下砍下挣扎不休的腕足，掀开皮下的机械手臂拿出一支针剂，从触手断开的后颈注射。

【污染值45%】

污染源转化期间她处于完全封闭无意识状态，导致其余三人全部深入污染源的情况下，黛丽被排斥在外。

黛丽等皮肤修复，扎进水底往深处游去。

污染源附近的时空是扭曲的，如果能从外界找到它的薄弱点，或许能做点什么。

但她很快发现，深海不仅毫无生命存在的迹象，还安静得可怕，这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安静不是正常形成的，更像是陡然的、意外降临的死亡。

污染源是外来的！

“泰伦斯！你明知道那只是一个虚无的传说！”

“一意孤行带着族人冒险！如果遭遇危险，会给人鱼族带来多沉重的代价！我不同意！”

瘦骨嶙峋的人鱼直不起腰，但还是固执挡在年强健壮人鱼的面前，维持固步自封的理念。

眼见年轻人鱼们不服气，她轻声咳嗽，“你们当真以为我不懂？传说深海存在庇佑海洋的神，它可以延长海族的寿命，制造不老不死的身躯。但——深海的奥秘永无止境，连海洋本身都在衰老，你们找不到延续生命的办法。”

她狂热的视线扫过泰伦斯健壮的身躯，“你是十年来基因最强的人鱼，只要能得到你的种子……”

泰伦斯带领同伴穿过石柱，对老人鱼腐朽的话语不屑一顾。

“我们会找到让海族长存的真正方法。”

她们阻止不了她，她也改变不了她们，彼此心知肚明。

泰伦斯走后，老人鱼沙哑的笑声从胸腔扩散，她痴迷回顾空旷的人鱼领地，对比其它海族，人鱼无疑是幸运的，勉强维持三分之一的族群。

她赞颂哺育文明的深海，歌咏令人颤栗的未知。

“泰伦斯，人鱼战士，海洋最后的珍珠。”

“她将会奉献自身，成为海水的一部分，以换取——人鱼永存！”

她在忽然昏暗的深海中，撕裂人鱼的皮囊，蔓延无数柔软的腕足。

作为旁观者，辛星虽然看见老人鱼的古怪，但她无法将信息传递给年轻人鱼们。

泰伦斯……

辛星在心里默念为首人鱼的名字，她联想黛丽给自己的信息，猜想泰伦斯就是另一个污染物，也就是海洋馆唯一的人鱼。

【黛丽：污染源死后系统会播报，如果没有收到任何信息，代表房角石和人鱼都活着，你们很可能被拉入深度污染区域，那里存在什么都可能，不要试图理解污染物！找到它们的弱点，摧毁污染物！】

辛星看着自己勉强维持在30的污染值，观察所谓的深度污染区域，发现这里堪称进入副本以来遇到最正常的区域。

没有章头人身的章鱼人和看一眼就狂升污染值的馆长，只有正常状态的泰伦斯带着三个年轻人鱼。

她忍不住思索，人鱼是如何成为污染源的。

人类无法抗拒思考，思考越多越会陷入污染，辛星在眼前场景再次变换的瞬间，清晰意识到这一点。

【污染值40%】

她成为跟随泰伦斯前进的人鱼之一，当然，是第四个。

“我们快走，否则天黑之后深渊就更难发现它的踪迹了。”

泰伦斯朝她们颔首，没人能不被她乐观的态度感染，此刻海族不明原因大量死亡的恐慌散去，所有人坚信她们能带领生命真正得到延续。

而不是所谓的繁殖。

辛星听着她们互相鼓舞，泰伦斯坚定的目光扫过她眼中的迷惑，她自然而然呼唤她的名字，仿佛她们真的是相识已久的同伴。

泰伦斯：“辛星？你在担心吗？”

辛星：“不，只是光线越来越微弱了。”

深海的光源来自珊瑚丛里大大小小暖黄色的果子，但她们途径的区域大多是石洞峡谷，随着不断深入，她有种被人窥视的不安。

泰伦斯健壮的鱼尾甩动，眨眼的功夫用尾巴尖拖着十几个发光果子回来，全都拍进辛星怀里，她安抚道：“放心，就算找不到它，我也会把你们全部送回家的。”

说着，泰伦斯一马当先，加快游动的尾巴。

只有泰伦斯没发现，随着黑暗笼罩蔓延，除了她们之外，另外三个人鱼强烈僵硬机械的动作，她们呆滞着鱼眼，皮肤浮现扭曲缠绕的黑丝。

辛星不知道它是谁？但泰伦斯的悲剧毋庸置疑，她会变成强大的污染源。

她要做什么？

泰伦斯在无尽的深海中游走，辛星跟在她身后，惊奇感受飞速的水流，鱼尾像是天生般无比契合她的身体，心念一动轻松追上泰伦斯。

怀里黄色的果子已经失去光芒，辛星抱着最后一颗，透过海水的温度感知泰伦斯的方向。

黑暗侵蚀时间，辛星不知道自己和泰伦斯游了多长时间，但她猜测自己距离污染源很近，或者说距离泰伦斯变成污染源的时点很近。

冰冷蔓延，流进腮部的海水让她难以呼吸，辛星停下游动。

泰伦斯的气息完全消失。

空气中传来不知名的歌谣，强烈的共振催促海流旋转、峡谷崩裂，胸腔的挤压迫使辛星拼命往上游。

她见到此生至死难忘的疯狂。

庞大漆黑的房角石驻守在黑暗最深处，静静等候，泰伦斯凭空悬浮在它的面前，周围无数人鱼俯首叩拜，他们献祭所有，求得人鱼永恒。

无需她的参与，污染不可阻挡。

周围人鱼身上浮现星星点点的光芒，光芒极速进入泰伦斯的身体，她昏睡沉眠，对族人的举动一无所知。

人鱼们散失全部光点，化成丑陋的、蠕动的黑色丝线。

它们深深刺入泰伦斯的腰腹，让她睁开涣散的瞳孔，直视房角石混沌疯狂的双眼。

剧烈颤抖的深海发出咆哮，被两股强大的力量冲击，荒芜与死寂席卷。

潮汐高塔，又名倒悬之塔，水面为镜，海下之母取代海上之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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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潮汐高塔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