淦!
祖宗害我!
苏小满尴尬到脚趾抓地,说好的半个月内醒不了呢?
这一刻她像极了那种,掐着猫猫头说“给我变美女”的变态死肥宅。
“有小秘密了,嗯?”他微眯着眼,语气又轻又淡。
这一瞬间非常像紧盯猎物的野兽。
虽然这一双浅金色的眸子安然如常,并没有变成记忆中的竖瞳。
苏小满迟钝地发觉此刻的他和以往不太一样,仿佛真正解开封印的魔王,还是那张俊俏的小白脸,却无端端多了几分邪肆。
他们靠得极近,鼻尖相抵。
连呼吸都交缠在一起。
这个男人并指抬起她的下巴,眉尾轻轻一挑,“你在怕我。”
不是疑问。
而是一种异常笃定的陈述口吻。
苏小满脑子一片空白,淡绿色的护身灵障自发萦绕在周身。可这等明显的排斥举动,更激怒了濒临失控的凶兽。
陆斩风呵了一声,轻松撕开如同纸糊的灵障。单手搂着她的腰,借着巧力把人往榻上掳来。
他手掌叩在她后颈边摩挲几下。淡淡的目光掠过她的脸颊,仿佛在思考该从哪里下口。
苏小满整个人一僵。
千钧一发之际,她想起那什么阴阳和合大典里安抚大猫的法子。轻咬舌尖,手忙脚乱凝出那一支可以出窍的神魂小藤。
小小的藤条从他脖颈间爬过,一路向上拨开额发抵达眉心,这盈盈绿光以一种非常坦率的姿态想往他神府里钻。
苏小满:“!!!”
哪有人正大光明搞偷袭的?
这尽坑主人的藤蔓!
但出弓没有回头箭,她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小藤在陆斩风神府壁障外徘徊了一小会儿,翘起秃秃的绿尾巴,非常有礼貌地敲了敲。
苏小满:“……”
我们要的是偷袭!
偷袭你懂吗!
陆斩风轻轻嗤一声,对这等小把戏非常不屑。脑袋却从心地埋在她颈窝边,闭上了眼。仿佛一只有被顺毛到的大猫,正叼着她无辜的后颈肉,懒洋洋地把玩。
苏小满整个人都佛了。
谁能想到,小藤竟然真的敲开了大门,扑通一下没入了一片金色的戈壁。
就,进去了?
苏小满那一股不真实感只持续了一瞬,因为有一股既熟悉又陌生的气息紧紧缠绕着藤蔓,像是一片无垠的海,那种被紧紧包裹的触感异常鲜明。
神魂颠倒。
不外如是。
陆斩风叩在他腰间的手缓缓收紧,怀里的小姑娘嘤咛两声。积极向上的生机盖过了所有颓丧、暴戾的偏执情绪,叫他前所未有的轻松。
可她却觉得难受极了,尖锐又细密的疼纠集在灵魂深处,但这一阵疼痛中又陡生一种古怪的欢愉。
若有似无的酥麻感传遍四肢百骸。
他们抵足相眠时,虚空中灵气陡然涤荡,无意乱蹿的灵风搅得整座城天翻地覆。
啪嗒——
云枕掉在了地上。
苏小满率先受不住,一把挣开他叩在腰间的手,逃也似的翻身向外跑。可推开的力道着实不轻,这一股反作用力叫她结结实实摔一个屁股蹲。
‘咚’地一声,她自己听着都肉疼。
“果然在怕我。”
陆斩风按着太阳穴坐起来,这一声温和平淡,夹杂几分不明显的叹息。
近日来,魔息对他的影响越来越大了。
苏小满蜷了蜷麻酥酥的小指头,怂了吧唧反驳:“我不是,我没有,你别胡说。”
陆斩风沉沉觑了她一阵,单手按着额头忽然疯狂大笑。
苏小满:“???”
咋的,看我害怕还能逗笑你不成?
“哈哈哈哈哈哈!”
他笑得更大声了。
苏小满恼羞成怒,抄起散落在脚边的枕头向这个恶劣的狗男人掷去。
他抱着柔软的暗器撑直背脊坐正,不由闷哼一声。
苏小满双手撑在地上抬头一看,却见那衣袍下若隐若现的腹肌间横着七八道狰狞伤疤。
鲜血淋漓,全都是要人命的位置。
熟悉的灰白雾气缠绕在伤口间,强行抑制住他原本的自愈能力。
“你——”
陆斩风一手拢住衣衫,一手向她:“过来。”
她严重怀疑这个人在转移视线。
苏小满皱着眉,凑过去想仔细看看那几道新鲜的伤疤。却叫这个病患一把叩住手腕,拉着她自顾自向前走。
陆斩风下颌线微微绷着,紧抿的唇惨无血色,倒是眼尾现出一抹赤红。
他严肃的时候气场好凶好凶。
苏小满不敢开腔了。
她在这里感受到了一股难以言喻的压迫感,越往里走越浓烈,仿佛天地间只有拉着她的这只手可以依靠。
可是眼前白茫茫一片,非常亮。
陈设布置神圣又庄严,完全称不上阴森恐怖。
太古怪了!
苏小满反手勾住他的袖摆,脚步一顿:“等等等等!”
陆斩风斜睨她一眼,缄默半晌,五指缓缓挈入指间同她十指相扣。
他叹一声,朝她看来的目光非常无奈,仿佛在说“你怎么这么会撒娇”。
“!?”
苏小满脑袋‘轰’地一声,脸颊顿时烫得要命。
陆斩风紧紧叩住她的小手,给这个人类拢上一层属于自己的气息,另一只手掌摊开悬在半空中向前一扫。
一路上那些繁复的封印结界洞开又拢合,他就跟走在自己家里一样轻松。
苏小满甚至怀疑这里就是他的家,而且她恍然间瞧见那一闪而逝的结界波纹中,似乎镌刻着一只白虎模样的徽纹。
那熟悉的毛绒绒形状,仿佛在嘲笑她这几日以来的侥幸。
是啊——
这么明显的事。
可是,知道是知道,又该不该由她来挑明呢?
苏小满气得腮帮子鼓鼓的,明明不是她的错,为什么尴尬的后果要由她来承担?
岂可修!
气鼓鼓的人类小姑娘被带到了一处奇妙的藏宝洞,盛放奇珍异宝的博古架上,乍一看堆放着一水的农具,非常像灵药峰师姐保管的那一堆侍弄灵植的玩意。
赤色净瓶中盛着品质绝对上乘的灵液,玉盒里小小一抔土壤泛着赤金色的灵光。
陆斩风拨弄着几颗亮晶晶地灵珠,目光从她空空的发髻上掠过。
若有所思。
苏小满踮脚拿起一个形似花洒的小玩意,偏头好奇道:“这里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养花的东西?”
养花吗?
陆斩风怔了一下,心口空空荡荡的,仿佛遗忘了什么非常重要的东西。他曲指紧紧扼住太阳穴,强行镇压下来自神府的疼。
不可能。
他从未养过花草。
更没有什么会比他的人类幼崽更重要。
神兽一族寿数漫长,许多不重要的记忆会尘封在神府深处。这只白虎又不是个会自扰的,想不起索性就不想。
陆斩风啧了声,坦荡道:“忘了。”
苏小满:?
忘了是个什么理由?
你这也太敷衍了吧!
她小脸皱皱的,漆黑的双眼明晃晃地摆出“我不信”。陆斩风挑眉,食指往她气鼓鼓的腮边戳了一下。
软乎乎的。
手感还不错,又戳一下。
苏小满:“……”
这是哪里来的幼稚鬼!
呼——
莫生气,莫生气,生气给魔鬼留地步。
陆斩风偷偷觑她两眼,把珠子塞进她的手心里。
“看看想要什么?”
虽然这个宝库东西不多,倒也有几个可以入眼的。
苏小满很犹豫:“不,不太好吧。”
陆斩风从这一壁收藏中挑挑拣拣,都需要至少渡劫期的修为堪能驭使,对于现在的她来说华而不实,形如鸡肋。
“这个煮汤应当不错。”
是一只炼丹用的赤金小鼎。
半神器。
“勉强可以照一照。”
是一面可堪破一切迷障的法华镜。
佛子坐化前的本命法器。
苏小满看着宝贝们弹出来的说明气泡,整个人头皮发麻:“够了够了!”
“不要了?”
苏小满忙不迭点头。
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再多搞几个放在身上,她岂不是成了行走的肥羊?
陆斩风拎着一支蛟龙筋制成的银鞭,顿时兴趣缺缺丢在脚边:“罢了。日后带你去瀛洲,再寻些更新奇的玩意儿。”
这里的宝器尽皆拱卫着穹顶上柔柔的灵光,那悬着一团太极小鱼似的黑白气团。
——混沌灵息。
这才是他们混沌之地的宝贝。
陆斩风隐隐有些头疼,这玩意似乎是他耗费心神专程从诞生地带出来的。
但为什么要带回来这东西呢?
他不记得了。
苏小满‘咕咚’一声,吞了吞口水。
这东西明明没有半点香气,她却感受到一种特殊的饥饿感从神府一直烧灼到胃里,全身上下所有细胞都在叫嚣想要。
这只人类幼崽向来好懂。
此刻,她就差没在小脸蛋上刻一个“饿了想吃”。
陆斩风目光陡然幽深,摸摸下巴琢磨过,他们人类似乎管这个叫——
“小馋猫?”
他尾音略略上扬,促狭极了。
苏小满眼珠子瞪得溜圆,想也不想脱口而出:“我又不是猫!你!”
你才是猫!
……草,她是不是暴露了什么?
史上最没有面子的掉马??
陆斩风根本不知道身份暴露,似乎觉得这样的她甚是有趣。
特地弯下腰,正正对上她瞪大的双眼。
他旋腕将虚空中的灵息拢入手中,纤长的指节把住那一小团“珍馐”晃来晃去。
就像从前她逗小白猫一般。
苏小满睁大眼,直勾勾地盯着那一团灵息,漆黑的眼珠随着他的动作转来转去。
这样子着实新鲜又有趣。他没忍住,“扑哧”一下笑出了声。欲盖弥彰咳两声,语气里隐隐有几分嘚瑟。
“我有说错?”
苏小满:“……”
这家伙就是来打击报复的吧,是吧,是吧!
这个壳子想吃,和她苏小满有什么关系?
陆斩风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唔一声:“张嘴。”
两指逮着那一小团辉光,轻轻蹭过她的唇瓣,就像敲门一样。
可他实在生得高大,即便弯着腰,苏小满此刻亦需要仰视。
所以这姿势莫名有点像喂小宠。
怪怪的。
苏小满盯着他手指瞧了一息,饥饿瞬间战胜了理智,仰头一口衔走。
舌尖无意识舔过指腹,湿漉漉的。
陆斩风摩挲两下指腹,目光隐隐有些暗沉。
苏小满腮帮子鼓鼓的,下意识嚼了嚼。
这玩意儿跟棉花糖似的,入口即化。她仿佛品人参果的猪八戒,囫囵就咽进肚子里了。
整体上凉丝丝的。
没有想象中那般香甜。
苏小满砸吧砸吧味儿,忽地感受到一股灼热的气息,从丹田一直蔓延到四肢百骸。她不自然地眨眨眼:“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助长修为的小玩意。”
陆斩风手指点在她额心上,以本源灵气引导那一团灵息行过奇经八脉,彻底融入她的丹田之中。
“闭眼调息。”
苏小满不敢大意,当即盘膝坐定,那一股灼烫的气息在清灵的风安抚下逐渐消失。
而她周身的气息却在一步步攀升。
练气七层、八层、九层……
一直到突破练气大圆满,丹田中那一股热意竟让她骤然攀升至筑基期!
在敛息内视的情况下,可以清楚地观察到原本徘徊在丹田的稀薄灵气,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作一滴滴粘稠的灵液。
苏小满整个人恍惚极了。
这就是大佬带飞的感觉吗?
太、太不真实了!
苏小满双手交叠,兴奋地睁开眼,却见他皱着眉暗自嘀咕:“怎么才刚筑基?”
“……”
对不起。
是我太菜了。
很快,苏小满再没有精力胡思乱想,经脉间传来一阵又一阵细密的疼痛。
她额心渗出细小的冷汗,双手重新搭在膝上结成莲花印,口中默念心经来抵御这一股难以言喻的痛楚。
陆斩风捡来几只阵盘,统统堆在苏小满脚边,围成了一个不成型的小圈。
境界提升的苦,他无法代劳。
只能尽可能满足她对灵气的需求。
*
这一场堪比洗筋伐髓的锤炼持续了小半个月。
直到这一日,苏小满晃晃悠悠从蒲团上站起来,闭着眼睛在空地上徘徊了好半天,仿佛冬眠的兽族幼崽要给自己找一个临时洞府。
最后,这个人类幼崽在他跟前刨出一个一尺深的洞,跳进去乖乖坐好。
再然后扒开他给的那只玉盒,亲手给自己的小脑袋上洒满息壤,脏兮兮的手指捧着白皙的小脸蛋,长吁一口气。
听上去非常满足。
“?”
撑着下巴打盹的陆斩风睁开眼,瞬间精神了。他弯下腰,伸手抹去她小脸边沾上的土灰,轻声问道:“你在干什么?”
苏小满目光茫然且无辜,乖乖回答:“扎根,发芽。”
陆斩风觉得他又要开始头疼了,“哪有人类会把自己种在土里?”
苏小满一脸‘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奇怪’,执拗道:“我本来就是长在土里的。”
陆斩风:“……”
“请问长在土里的小幼崽,你现在要干什么?”
苏小满抱着膝盖打呵欠,她这株小苗苗现在又渴又困。
“等人来浇水。”
她掰着手指头,一个一个认真盘算,“我需要发芽,长大,开花。”
陆斩风按着眉心,哦了声,“是不是还得结小果子?”
苏小满张了张口嗫嚅半晌,托着腮帮子叹气,“我忘记了。”
看得出来。
她是非常认真地把自己当成了一株草。
陆斩风坐在原地冷静思考。
越想越气,越想越不对劲。
失去理智的暴躁白虎最终找上了归藏派最上头的老祖宗,他家好好的人类幼崽,就给归藏派搞成了这样?
简直岂有此理!
镜中毫不知情的藏山道祖悠悠拱手:“少阴大人,您——”
他一句话都没说完,就被一只消瘦却有力的手向外一拽,就怎么生生从莲花镜中扯了出来。
“啪叽”一下,仙风道骨的藏山道祖就被无情地甩在了地上。
就像一块烂掉的抹布。
藏山:???呔,好一只暴躁的虎!
陆斩风冷笑一声,捏了捏手指,阴沉道:“她修了你给的苍灵经,就修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这空中弥漫着一股森森的寒气。
藏山原地打了个冷颤,他觉得神君大人更像是在说“我好好的姑娘,学你的功法给学傻了。”
只见他那继承衣钵的小徒孙孙,蹭了蹭少阴大人的手背,哭唧唧扯着他的衣襟撒娇:“要给我浇水。”
一向臭脾气的神君大人抱着他的小徒孙孙哄了又哄,声音无奈又温柔,“再等一会。”
但哄着哄着这白虎就单手扯过他的长胡子,劈头盖脸一顿痛骂:
“你都给她传了什么玩意儿??”
藏山:???
你们神兽都精通一手变脸艺术?
“我给的书那当然都是正经功法!”藏山道祖有理说不清。
那可是从上古阴阳宗搞来的好东西,藏山小心翼翼抽回自己的白胡子,而且他也没听说哪家的双修**能给人搞成这个样子。
“好渴,想喝水QAQ”
苏小满揪着绑在一起的袖子委屈巴巴,蹭开衣襟领口又想脱衣服。
“我的小须须缠在一起了。”
陆斩风脸色更黑了。
尚且温热的玄黑外袍,一把拢住人类小姑娘的脑袋。
刹那间,无形的灵风再次束缚住她乱动的手脚。
苏小满又委屈又难受。
她明明是一株喜阳喜水的藤蔓,该在阳光好且水源充足的地方扎根。
这里的土地都好硬的QAQ
而且没有人会给她的须须浇水喝,这一会儿连光都消失了。
太,太欺负藤了!
藏山眼观鼻鼻观心,半拱手小声道:“少阴大人,且容藏山先行告退?”
陆斩风按了按眉心,摆摆手。
“等等。”
藏山:???又有什么幺蛾子,他这把老骨头死都死不安生。
“把你送她的书,都给我一份。”
藏山如蒙大赦,丢下一本仿佛批量发售的修订版图册,忙不迭带着自己这一缕残魂逃回了白玉京。
那本厚厚的双修法典哐当一声砸在地上,书页无风自动,辣眼睛的妖精打架在灵气缭绕下异常鲜活。
陆斩风表情一瞬间非常古怪。
所以说,这人修的老祖宗就给幼崽传授这种不正经的玩意??
陆斩风手心燃起小小一团白焰,几度想把这辣眼睛的典籍烧个干净。
但——
鬼使神差地,他旋腕将厚厚一本图册收了起来。
四目相对,她那一双漆黑的眼瞳水汪汪的,就这么一眨不眨看着他。
仿佛他是个心怀不轨,连水都不给喝的恶霸。
陆斩风半眯眼,指腹无意识摩挲两下。却又被这一株新生的植物小姑娘缠得没办法,他捏着鼻子准备给人类浇水。
从博古架上拘来调配好的灵液,他抖了抖手指,象征性地往她眉心间洒下两滴。
这东西虽对修士绝无害处。
但谁知道浇了水,又会生出哪些幺蛾子。
苏小满眼底亮晶晶的,硬生生凭借蛮力挣脱了来自风的束缚。
她小指勾过一滴灵液咂了咂,偏过头呸一声,小脸一皱:“不是这个。”
陆斩风眉心紧攒,沉默地把着她的腕骨。折腾了大半宿这只人类幼崽此刻蔫哒哒的,倒真有几分肖似缺水的灵植。
殊不知,蔫哒哒的人类小姑娘其实非常有战斗力。
苏小满眯着眼睛,找准时机一口咬住他的指尖。舌尖无意识舔过指腹,湿漉漉的,当真像极了馋嘴的小猫。
小虎牙磨了好几下,她又停下来问:“我可以喝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