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佑安。”
“你又救了我,对吗?”
嘶哑低沉的呢喃钻入陆佑安耳中,她睫毛颤动,缓缓睁开杏眸,目光有些懵然的望着卫长陵。
卫长陵收紧与她交握的手,“我没做梦?你……你终于醒过来了。”
“我没事。”
陆佑安理清自己因再次共享健康值昏倒,单手撑着床坐起,“夫君的身体可还不舒服?那位明希姑娘,以后夫君还是能避则避的好。”
不是吃醋。
单纯觉得明希脑子不好,口口声声喜欢卫长陵,却将卫长陵推进寒冬腊月的冷水中。
这份喜欢——
白送陆佑安都不要。
陆佑安思绪发散,手掌朝床边的茶杯伸去。
“小心。”卫长陵迅速扶住她,揽抱在怀后,另一只手端起茶杯送到她唇边,“侍墨,把厨房温的粥送来。”
“好嘞!”
侍墨回应的嗓音清亮愉悦。
这时候要厨房温的粥,定是夫人从昏迷中醒了过来,回想卫长陵落水身体却没变差,陆佑安倒是病倒了,侍墨对伺候陆佑安真心实意。
温度正适合入口的鸡肉杂菜粥被端到房间。
陆佑安喝水的动作停下,挪开唇瓣道,“茶杯……”
“喝粥。”
卫长陵不用吩咐就放下了茶杯,抬手把肉粥端起,捏着勺子舀起粥凑到陆佑安唇边,摆明想继续喂食陆佑安,将她当易碎珍宝。
她抬眸望着卫长陵。
四目相对。
卫长陵收回喂食的手,凤眸深邃认真,“夫人救我两次,不帮夫人做些什么,我心中难受的厉害。”
他捏着勺柄的手用力,指尖是不健康的青白色。
沉默无声蔓延。
床头的红木架子上,鎏金嵌玉的四脚香炉燃着定神的好闻药粉,袅袅青烟从金丝掐的缝隙挤出,互相争抢攀附,浮向上空。
“滴答。”
香炉下方有水珠滴落。
气氛压抑的沉默被打断,卫长陵弯眸笑起来,“若夫人没嫁我这个病秧子,哪需要动秘法救人,因我一而再再而三的病倒。”
“错了。”
陆佑安摇头,打断他继续要说的话。
“我嫁你,救你,全因卫家拿了真金白银替侯府还债,你更是上千两说给我就给我,放眼燕京能拿出卫家这手笔的可没几个。”
她笑盈盈解释,伸手自己端起粥碗,一勺勺吃起来。
热粥入腹。
陆佑安终于再次感觉到自己活着。
她端着空碗,目光落到侍墨稚气的脸上,“还有吗?”
“有有有!”
侍墨小鸡啄米般点头,乐颠颠接过了空碗,脚步飞快的离开房间去给陆佑安添粥去了。
陆佑安灿烂一笑,“难怪娘挑了侍墨跟你伺候。”
“把侍墨给你?”
见她对侍墨伺候的满意,卫长陵想都不想的开口,“他并非卫家的家生子,但从小在卫家长大,知根知底,做事不算好,但衷心又听话,不会乱做主见。”
侍从有主见不是坏事,可太有主见却不行。
卫长陵怕陆佑安不懂这些,屈膝在床边坐下,细细将驱使侍从与奴仆的手段告知她。
“那些以家人性命等方式威胁人唯命是从的方式,下成手段罢了,真正的驱使奴仆,你要对他好,还让他清楚自己的身份,对你的给予感恩。”
“他们与你有感情,才会心甘情愿为你赴死。”
他面色如常说完,又轻笑起来,“要是佑安能跟我一样,过目不忘,清晰记住每个人的样貌,名字,和谁有关系,这事就简单如吃饭饮水。”
卫长陵说着选了听雪为示例。
男女有别,他同听雪的接触全是听雪到陆佑安身边才开始,因此当他说完听雪的小习惯与佩戴物品和谁相关,陆佑安吃着粥让侍墨叫听雪过来。
听雪来得很快。
“夫人。”
她屈膝行礼,肩膀上还带着未融化的雪片。
冬日寒冷,雪花翻飞,小夫妻一个病的严重,一个急到昏倒,连请郎中都麻烦的松石书院果断让两人回了卫家。
炭盆暖融融的烧着,叮叮当当的珠帘奏响乐章。
听雪搓搓手,身子暖和后出声问道,“夫人可是哪里不舒服?婢子今早问过王大夫,夫人身子还虚着,尚不能沐。”
她说话时抬头垂眸,整张脸和卫长陵所说的一样全露出来,眼神却尊卑分明的不直视主子。
陆佑安眨眨眼。
还真是……
没想到过目不忘,记忆力好还能用在这方面。
她扫过迟迟没得到回复,左手小心攥住衣裙的听雪挑眉,又被卫长陵说对了。
“不沐浴。”
陆佑安已经相信卫长陵教她的话,笑盈盈打量听雪,“我昏倒后,可有人继续给我送拜帖?”
“有。”
听雪松了口气,出门取来新送到卫家的拜帖。
拜帖在床边一字排开。
她挑出杜家与王家送来的拜帖,指腹点在拜帖上,回想卫长陵提到的湘雅夫人启唇,“夫君方便帮我引荐湘雅夫人吗?”
“嗯?”
上次提起湘雅夫人,她亲口拒绝过。
卫长陵眼神疑惑,嘴上却说,“湘雅夫人与师娘是手帕交,这次……夫人拜湘雅夫人为师一定能成功。”
他顿了下,刻意没提想修复他和明希关系的孟夫子。
不是责怪。
只是清楚孟夫子更偏爱作为女弟子的明希。
卫长陵抽出她留下的两张拜帖放到床边矮桌,“等夫人学成画技,可要给我画一幅。”
“好啊!”
陆佑安坦然点头。
一幅画而已。
她能有机会接触湘雅夫人,全靠卫长陵在其中牵线费力,这么想着,她倒是希望卫长陵身体好后两人和离也继续来往,不断掉情分。
卫家值得深交。
卫长陵为人也好。
她想的入神,不知不觉还没说除了学画技还要开书铺卖画,卖书,多多交好尚未科举入士的年轻学子们就又睡了过去。
屋内重归寂静。
听雪与侍墨蹑手蹑脚的离开房间,放轻动作关好了门。
灯烛跳动,明亮的光洒在陆佑安脸侧。
陆佑安闭眼睡着,卷翘的睫毛投下细小的暗影,松开的长发被她滚得凌乱,抱着的手收紧,红唇嗫嚅道,“夫君……和离……”
“我们不会和离。”
卫长陵蹙眉回答。
这话他不喜欢。
他坐在床边俯身,高大的身影笼罩住陆佑安,骨节宽大,手指修长的手指握住她的脸,指腹克制的按在陆佑安唇上。
“唔。”
陆佑安皱眉躲避起唇上的指腹。
“害你生病的事,不能再发生了。”他垂眸在陆佑安耳畔呢喃,薄唇隔着手指落下。
明明两人已经成婚,是明媒正娶的关系。
卫长陵仍不想过度冒犯。
他起身走出房间,接过侍墨手中散着苦味的汤药一饮而尽,边走边道,“人都安排好了?”
“主子放心,今晚明希绝不会回到燕京。”
“可有收到潞州那边的消息?”
“大公子放了信鸽回来。”
侍墨跟在他身后疾行,回答后从怀中掏出信件,双手捧着信件递到卫长陵面前。
信件转手。
以卫家独特手法封的火漆被扯开。
卫长陵一目十行看完信件,随手将信纸丢到庭院的石灯中,“派分支去潞州,太子跟霍琛已经将丢失的赈灾粮款找到,卫家的人该回来了。”
“是。”
侍墨领命离开,留下数十个身手好的护卫跟着卫长陵。
夜凉如冰,月光皎洁。
卫长陵披着厚重的狐裘骑马领头,拎着长刀,气势汹汹的护卫跟在他身后,一路疾驰过城门,又将松石书院甩至身后。
“这边!”
白衣玉扇的燕程瑜呼喊出声,挥了挥手后道,“昨个儿你疯了一样让我收揽的人参明家,我那点人手被你祸害的精光,你可要负责。”
“等我入朝,定摆清态度,助你中立到夺嫡结束。”卫长陵沉声。
卫家想改换门庭,却没有扶持皇子登上大统的野心,燕程瑜虽出身皇家,性子却与卫家人更像,皇位、权势和亲情让他选择,他选的毫不犹豫。
保护卫家,不参与夺嫡是兄弟俩默契的选择。
想到要跟夺嫡皇子划清界限,拉拢朝臣也走忠君路线,燕程瑜居高临下望着他们埋伏的山谷,“明希到底做了什么?怎么她推下水的是你,病倒昏迷的是陆佑安?”
没人回答。
卫长陵像哑巴一样等着明家的人出现。
“她救你那秘法,你就不好奇?”燕程瑜贱兮兮凑向卫长陵,边问边揽住卫长陵的肩膀。
他以前可不敢这样对卫长陵。
“咳……咳咳……”
卫长陵被冷风吹得轻咳。
燕程瑜脸色骤变,解开身上的裘衣就要披到他身上,“好好好,我不问了,你快收了神通吧,再这样咳下去,我怕今晚回去大舅舅请我吃竹笋炒肉。”
“来了。”
卫长陵哑声说完迅速的捂住嘴,藏好身体看向夜色下由远及近的明家车队。
随着月光被森林隐没,长长的车队像条游蛇,蜿蜒的在卫长陵脚下向前,就在他们赶路到山谷正下方的时候,卫家安排好的人骑马冲出。
车队被撞散,长蛇被斩断。
卫长陵冷眸看着明希被侍从护着离开马车,骑上马往燕京的方向跑,他伸手接过侍墨双手捧的弓搭箭拉满。
“嗖——”
箭飞射向明希,贯穿了她的胸口。
明希口中涌出鲜血,握着缰绳的手失力垂落,她到死都不知自己犯了什么错,怎么会有人专门堵在她离京的路上下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