闷哼响起。
卫长陵后退半步,单手扶着陆佑安腰后接住人。
“你……”
她抬头欲言,薄唇突兀的擦过温热。
陆佑安僵住。
那双漆黑明亮的杏眸瞪大,像只被惊吓到的猫儿,怂乎乎又不讲理的推开人,“躲我做什么?明媒正娶的关系,你羞什么。”
“父亲在。”卫长陵压低声音。
他从小受的教育可没有当着父亲冒犯女儿,卫长陵凤眼半敛,余光瞥过恶狠狠瞪他的陆建安,清瘦的身体猛地站直。
“该把里面那条素布取出了。”卫长陵说完,动手捞起画了蜡画的布料。
好似他忙起来,刚才的事便不存在。
陆佑安哼笑,迈步又靠近卫长陵,撸起衣袖露出的小臂碰了碰他,“说话,二叔回来能带我去见二叔吗?”
“好。”他沉声应下,目光只看手里打开的布料。
冷水蜡染很成功。
两种颜色对比分明,虽比不上顶级绣娘所绣的衣物,平整独特的颜色和图案依旧让布料脱去平庸,有了在燕京崭露头角,大赚一笔的机会。
陆佑安细心将布料浸泡入明矾调配的固色液中。
两个时辰过去。
在农庄用了晚饭的陆佑安捞出湿哒哒的布料,不必细看她也知道布料没法继续研究固色成果,将布料搭在陆建安阴干布料的木杆上。
陆佑安先伸了个懒腰,又打了个哈气,“时间不早了,爹,我和长陵先回卫府了。”
“走吧走吧。”陆建安摆手赶人。
他正抓着明矾化水对煮染的布料研究固色,蜡染不成,煮染能成功固色也对成衣坊扬名赚钱有用。
锅中染料被烧的咕嘟嘟翻滚。
灼热的水汽飘起,屋内似乎更热了,陆建安连身上本就单薄的粗布单衣都有些穿不住了,他一边研究一边用手扇风。
关门声传来。
陆建安推开窗子向外看去。
用料昂贵的马车挂着卫家牌子停在门口,马车旁伺候的书童放好踩凳,卫长陵便伸手将陆佑安扶上了马车,见她长裙垂在车辙边,卫长陵像做过千百遍般伸手替她提起红裙。
“还真是个好的。”陆建安低声,脸上满是笑意。
另一边。
陆佑安刚坐好就看向卫长陵。
“夫人?”卫长陵疑惑,嗓音带着询问,他是做错了什么吗?怎么这样看他?
陆佑安挪挪屁股,身子跟卫长陵挨到一起才笑盈盈问道,“王大夫有说夫君什么时候能回书院吗?”
“为英娘的婚事着急?”
他盯着陆佑安,从这几天的接触看,陆佑安是那种目标坚定,要做什么一定要做成的人,英娘的事陆佑安上心,可她这份急切明显不对。
卫长陵稍稍思索,伸手取出陆佑安出门时放到马车暗格的木盒。
木盒打开。
果然。
都是银元宝。
他将木盒放到桌上,挑眉看陆佑安,“夫人这钱……”
“好吧,好吧,我承认,李夫人跟我说要是能替英娘找到夫婿,除去盒子里的五十两,她还能给我五百两。”陆佑安笑起来,伸出五根手指晃了晃。
那可是五百两!
她怎么会不心动?
陆佑安嘿嘿笑着,双手握成拳头讨好的给卫长陵捶腿,“这三天又是人参、又是雪莲,娘把我补得和牛一样壮。”
“随时能回书院。”卫长陵无奈开口。
他这位夫人倒是初心不改,嫁了卫家,不缺钱还能随便取用他私库的情况下,竟然还会为李夫人承诺的五百两吸引做事。
侯府成衣坊还是赚钱太慢了。
卫长陵不禁期盼蜡染固色成功,侯府成衣坊能尽快靠这些赚钱,到时陆佑安忙起来也就不会再轻易被小钱引诱做事了。
这般想着,他突然意识到个问题。
陆佑安……
识字吗?
卫国侯府穷的众所周知,府上除了卫家三口也只有沈嬷嬷、安叔两个下人,连伺候人的小丫鬟、厨娘都没有,这般穷陆佑安哪来的钱识字?
他张嘴想问陆佑安识字的事,又怕陆佑安误会自己被嫌弃。
沉默无声在马车内蔓延。
马车辘辘,燃着炭的温暖车厢摇动,本就折腾累的陆佑安没等到卫长陵继续说书院的事,眼皮一垂靠着卫长陵睡了过去。
陆佑安再醒来已经回到卫府。
罩着美人图灯罩的烛光跳动,她听见隔了珠帘的偏室响起卫长陵的声音。
“我这身体,继续用药真还能活几十年?”卫长陵语气严肃,一向温润和善的嗓音冷下来,不用发怒也威严的令人不敢触犯。
陆佑安对这样的卫长陵陌生。
她停下起身的动作,拉起被子盖住大半张脸,只剩圆溜溜的杏眸不断朝偏室看去。
“卫公子还不信老夫?”
王大夫哼笑,枯木柴一样的左手给卫长陵把脉,右手捋着山羊胡,“真不知给你冲喜那陆小姐做了什么,你这脉象除了病虚,大体已经与常人无异。”
“王大夫。”
“别生气别生气,我也就嘴上一好奇,能让将死之人活蹦乱跳的办法,可不是能随便听的秘密。”他松开卫长陵的手腕,瞥了眼珠帘后。
“她的补药该停了。”
这话卫长陵没给回答。
王大夫哭笑不得的摇头,“是药三分毒,身体康健的人长期服用人参、雪莲也会补出问题。”
卫长陵蹙眉。
他当然明白再好的药也不能一直吃,可陆佑安的病反反复复,同样用药进补治病,连他这糟糕的身体看着都没了问题,陆佑安还会咳精力也差。
“也许夫人的病到时间就自己好了。”王大夫放下新写的药方,动作麻利的将银针,脉诊等东西收回药箱。
卫长陵见此吩咐道,“侍墨,送一送王大夫。”
“那夫人的补药?”侍墨询问出声。
“停了吧。”他这次给了回答,心里已经明白陆佑安的病迟迟不好怕是跟用秘法把健康换给他有关。
卫长陵闭眼,烦躁的用指腹按揉太阳穴。
他怎么做陆佑安的身体才能好?
补药停了。
招人进府做药膳?
卫长陵想的入神,床上杏眸明亮的陆佑安也在跟系统询问她的病什么时候才能好。
“系统,不是说我的病也能用药治疗吗?现在药吃了,药效一点没有,卫长陵看着都比我健康。”她在心中咬牙切齿。
系统最好给她个满意回答。
“宿主是忘了将自愈力共享了吗?”
“我的病迟迟不好就因为这?”
“……宿主,你被卫长陵误导了,从你嫁到卫家到现在还没有七天,以你现在的自愈力继续用药再有一周身体就能恢复健康。”
累觉不爱。
她竟然还要病七天!
陆佑安松开被子,平平的躺好,杏眸中明亮的光‘啪’的熄灭。
“系统……”
“算了。”
“再病一周就病一周。”
她说完闭上眼睛,假装自己没醒过来,没听到自己还要病七天的噩耗。
正当陆佑安对自己进行心里催眠的时候,叮叮当当的珠帘碰撞声响起,有人从偏室走到床边,坐在她身边握住她手。
“为什么?”
是卫长陵的声音。
“把健康换给我病了这么久,你后悔冲喜了吗?”
没人回答。
卫长陵的话让陆佑安根本不敢睁开眼睛。
天啊天啊天啊。
这还是她那个温润性格好的夫君吗?
“夫人。”
“我定不负你。”
卫长陵压低声音,薄唇凑在陆佑安耳畔。
温热的呼吸打在颈侧,从未跟异性如此靠近的陆佑安心中地震,脑海里啊啊啊啊尖叫,闭合的睫毛蝴蝶般颤动。
什么负不负!
卫家主是没说她冲喜成功,卫长陵养好身子能脱离她健康生活两人就会和离吗?
她家可还有爵位要继承!
陆佑安拿出毕生演技装睡,生怕睁眼就看到卫长陵深情不悔的眼睛,虽说她完全搞不懂卫长陵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多谢你的救命之恩。”
卫长陵再次开口,声音终于变回她熟悉的温润。
她高高悬起的心重新落地。
吓死了。
还以为卫长陵爱上她了,弄半天是出于感恩,想好好对她这个救命恩人啊。
陆佑安睁开眼。
“卫长陵。”
她勾唇扬眉,灿烂一笑,“卫家出钱我救人,你其实不用感谢我,分内之事罢了。”
“睡吧。”
“啊?”
“明天带你去书院,你跟英娘一样是女子,你挑的人肯定比我挑的更合适。”卫长陵含笑开口,没说他偷偷写了拜帖,有意求书院收陆佑安入读。
松石书院向来男女皆收,当年他会进松石书院读书,只因他所拜师的前太傅辞官后选了松石书院生活。
他想好不问陆佑安是否识字了。
明日借着给英娘挑选夫婿带陆佑安去书院,若陆佑安对书院生活感兴趣,他就帮陆佑安促成入学读书,要是陆佑安没兴趣,她也不白去。
卫长陵替她精心打算。
听到陆佑安熟睡过去的声音,他侧身熟练地接住滚到怀里的人。
“装睡都不会。”
他嗓音带笑,回想方才陆佑安闭眼的慌张模样,轻轻叹息。
算了。
感情的事急不来。
反正陆佑安已经跟他成婚。
冲喜不是好开头,陆佑安对他也没感情,可他会跟承诺一样不负陆佑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