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姐姐,以后我们一起守护江州。”
少年清亮的声音犹在耳畔,林锦指尖却已冰凉。
她用力合上御史台的文书,指节泛白。
卷宗上,“江州首富之子沈玦”,与“垄断盐铁”、“纵马伤人”、“宿娼赌博”等罪状并列,刺得她眼睛生疼。
记忆中那个雪玉可爱的阿玦弟弟,怎会成了这般模样?
不信。她一个字也不信。
可若他当真……堕落至此……
林锦眸色一沉,心底那点隐秘的惦念,瞬间被一股浓烈的怒意取代。
那她便亲自去江州,把他从泥潭里揪出来,教他重新做人。
……
三日后,江州地界。
马车刚入城,尚未至官驿,路旁茶摊的议论便一股脑的扎入车内。
“瞧见没?那马车,京城来的大官!直奔沈府!怕是又被沈家那小阎王的皮相和家世糊了眼,上赶着攀附呢!”
“攀附?嘿!谁不知道沈玦是咱们江州头号纨绔!昨儿半夜才从凝香阁出来,醉得路都走不稳,左拥右抱,那场面……啧啧!”
“何止!前几日在如意赌坊,一晚上输掉半条街,眼都不眨!”
“脾气还臭!上月当街纵马,差点踩踏孩童,路人不过说了两句,他直接掀了人家的摊子!无法无天!”
车帘微动,林锦面无表情地听着。
身旁的好友兼仵作褚薇,担忧地看向她。
林锦搭在膝上的手,指尖微微蜷缩,面上却波澜不惊。
“他不是那样的人。”她轻声说,不知是说给褚薇,还是说给自己听。
至少,不完全是。
沈府夜宴,觥筹交错,唯独不见今日话题的中心,沈玦。
沈世伯面色尴尬,连连赔罪:“锦侄女,实在对不住,玦儿他……昨夜不知在何处胡闹,至今未归!这个逆子!”他捶胸顿足,痛心疾首。
林锦端起酒杯,指尖摩挲着微凉的杯壁,语气温和得听不出情绪:“世伯言重,无妨。”心底,却一寸寸沉了下去。
宴毕,回到客院。
褚薇忍不住道:“阿锦,市井流言虽凶,但沈世伯似乎也……”
“正因如此,才更蹊跷。”林锦打断她,目光锐利,“沈世伯若真如此痛心,为何不严加管教,反而任其发展?这其中,必有缘由。”
旧伤处因白日颠簸隐隐作痛,她轻轻按了按,心绪难平。
那个纯白少年,是否真已面目全非?
三更梆子响过,林锦终是起身,未点灯,披衣步入夜色,凭着儿时记忆,走向沈玦独居的锦月轩。
院内寂寥,月光清冷,与她想象中纨绔的声色犬马截然不同。
她正凝神打量,忽然,身后一股大力猛地撞来!
“唔……”
手臂伤处被□□到,锐痛钻心。
她抑制不住地发出一声低低的痛吟,带着难以自控的颤音,脚下踉跄向前扑去。
一只滚烫的手掌猛地攥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骇人,猛地将她向后一扯。
后背重重撞进一个坚硬温热的胸膛,带着酒气与冷冽松香的气息,瞬间将她包裹。
“谁?!”头顶传来低沉警惕的喝问,带着被惊扰的沙哑与不悦,还有未散的醉意。
林锦手腕剧痛,被他牢牢禁锢在怀中,动弹不得。
方才那声失态的低吟让她耳根发烫,一时竟说不出话。
沈玦察觉到怀中身躯的纤细与瞬间的僵硬,不似贼人。
他低下头,借着月光,终于看清了那张刻在他心底,清丽依旧,却更添风霜坚毅的侧脸。
他瞳孔骤缩,所有酒意瞬间清醒。
“锦……姐姐?”声音干涩,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林锦深吸一口气,压下疼痛与悸动,试图挣脱:“放手。”声音却因方才的变故,透出几分虚软。
沈玦非但没放,反而将她箍得更紧,灼热的呼吸喷在她耳廓,声音里压抑着翻涌的怒火与委屈:“你怎么在这里?深更半夜,跑到我一个“声名狼藉”、“无恶不作”的纨绔院子里?林御史是来微服私访,搜集罪证的么?”
他话语带刺,紧绷的肌肉下是压抑的怒意。
林锦抿唇,尽量平静:“听闻你宴席未至,深夜未归,来看看。”她顿了顿,带上昔日的管教口吻,“你喝酒了?”
“来看我?”沈玦嗤笑,带着浓浓的自嘲与痛意,猛地将她转过身,面对面抵在冰凉的廊柱上,双手撑在她身侧,将她彻底困住。
月光下,他俊美的脸上带着酒后的慵懒与戾气,桃花眼布满血丝,紧紧锁住她。“林御史真是关心故人。是奉旨巡察江州,顺道来看看我是不是真烂到了骨子里?”
他靠得极近,鼻尖几乎相碰,灼热的呼吸拂过她的脸。
林锦别开脸:“沈玦,你别这样。”
“别怎样?”他捏住她的下巴,力道不重却不容拒绝,迫使她看着自己。
他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声音低沉危险:“告诉我,林锦,为什么回来不第一个告诉我?为什么让我从别人口中才知道你来了江州?在你眼里,我沈玦就那么无关紧要?还是说,你也觉得我脏了,烂了,不配再与你有半分瓜葛?!”
他泛红的眼眶里,是少年被至亲之人忽视,排除在外的愤怒与铺天盖地的伤心。
林锦怔住了。他白天的缺席,晚上的醉酒,竟是因为这个?因为他觉得,她也不要他了?
心底那点兴师问罪的情绪,忽然被酸涩的柔软取代。她想解释,话到嘴边,却被他骤然封缄。
“唔!”
沈玦猛地低头,恶狠狠地吻住了她的唇。
这是一个充满了惩罚意味,霸道至极,带着酒气与无尽思念,委屈和恐慌的吻。
他吮吸啃咬着她的唇瓣,蛮横地纠缠着她的舌尖,仿佛要将所有不满,等待和恐惧都倾注其中。
林锦措手不及,手臂的痛,唇上的刺麻,他强烈的气息,让她大脑空白,被动承受。
她能感受到他身体微微发抖,攥着她胳膊的手,指节用力。
不知多久,直到她快要窒息,沈玦才喘息着松开,额头却依旧抵着她的,呼吸粗重,眼神暗沉地盯着她红肿的唇瓣,声音沙哑:
“林锦,你听着。”他喘息着,语气霸道,又混杂着浓得化不开的委屈,“没有下次。下次你再敢这样一声不响地回来,不第一个告诉我,还跑过来……跑过来这样……”他蛮横地定性,“……勾引我,我就亲晕你!说到做到!”
林锦被他这倒打一耙的话气得脸颊绯红,用力推他:“谁勾引你了!沈玦你讲不讲道理!”
“我不管!”沈玦耍赖般将她重新搂紧,把脸埋在她颈窝用力蹭了蹭,声音闷闷的,带着鼻音,“反正你就是来了我的院子,还……还发出那种声音……就是勾引我了。你得负责。”手臂勒得她喘不过气。
林锦:“……”简直要被他的无赖逻辑气笑。
“放手,我该回去了。”
“不放。”沈玦抱得更紧,“陪我吃饭,我饿了。”
“这么晚了……”
“我不管,你陪我。”他抬起头,眼睛亮得惊人,带着孩子气的执拗,“不然我就继续亲你,亲到你答应为止。”作势又要低头。
“沈玦!”林锦羞恼低斥。
最终,她还是被他半强迫地拉去小厨房。
沈玦翻出点心,熟练地生了火,热了碗一直温着的燕窝粥。
他就坐在旁边,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目光炽热专注。
“吃点。”他将一块桂花糕递到她嘴边,眼神期待,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
“我自己来。”林锦伸手去接。
沈玦迅速躲开,固执地举着糕点,眼神危险地眯起:“我喂你。不然……”目光落在她微肿的唇上。
“……”林锦深知他说得出做得到,无奈叹气,压下心头异样,就着他的手,小口咬了一下。
沈玦顿时眉开眼笑,像是得了天大的奖励,脸上阴霾尽散。
他又舀了勺粥,仔细吹凉,递到她唇边:“再喝点,暖暖身子。”动作带着笨拙的细心。
他就这样黏黏糊糊地喂她吃完半碗粥和几块点心,目光始终胶着在她脸上。
“明天,”沈玦放下碗勺,看着她,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认真和霸道,“我陪你去官署上值。”
林锦一愣:“你去做什么?不合规矩。”
“守着我的未婚妻。”沈玦理直气壮,伸手替她擦掉唇角碎屑,指尖在她脸颊留恋地摩挲了一下,眼神深邃,“省得有些不开眼的东西,以为我沈玦的人,是谁都能随便打量、议论的。”
这话平淡,却透着一股寒意。
林锦心头一跳:“未婚妻?”她捕捉到他话里的关键,“你听到那些流言了?”
沈玦冷哼一声,眼底掠过阴鸷:“江州城就这么大,我想听的,不想听的,总会传进耳朵里。”
他看向她,目光灼灼,“所以,你更得让我跟着。我得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林锦,是我沈玦护着的。谁再敢诋毁你半分,我就拔了谁的舌头!”
这霸道蛮横的话语,却让林锦心中微动。
她看着他眼中近乎偏执的认真,忽然觉得,这次江州之行,恐怕远比她想象的要复杂。
而眼前这个看似纨绔不羁的少年,身上似乎也隐藏着许多,她不知道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