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见死去的夫君 第12章 昨夜梦魂中（12）

风烛将熄，瑟瑟春风吹进屋里，林玉身上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她起身宽衣，瞥见床头红色的符头，想起梦中的杜影。

林玉顿了顿，悠悠收回目光，人鬼殊途，还是不要再相见为好。况且之前也不是什么恩爱夫妻。

“夫人，还去永安观么。”燕飞给林玉换衣服的时候问道。

林玉沉默良久，肩膀松松任由其沉下去，素日里挺拔的后背也佝偻些许，“不去了。”

“那法事也就这两日的事情，你让人送些东西上去，以表歉意。”林玉拖着疲惫的步伐走到外屋，看着虚掩的大门，林玉缓缓坐在八仙凳上透过门缝望向外边。

到底为什么要赶沐媱出去，有点好奇。

林玉走神的一小会儿时间里沐媱来了，推开门闯入林玉的视线。

“奶奶身体可好些。”沐媱一进门就疾走到林玉跟前，忧心如焚上下打量着林玉。

林玉将她推开，“无事。”

“前几日奶奶在门前晕倒可是吓坏了妾身。”沐媱说着还有点后怕的样子，慢慢腾腾坐在林玉一旁。

燕飞倒了热茶，路过翠萤的时候轻哼了一声，顺便白了她一眼。

翠萤气不过也只能忍着，等姨娘翻身，她第一个要收拾的就是这个用鼻孔看人的燕飞。

沐媱泪眼婆娑，红唇齿白，我见犹怜。

“奶奶，还好你没什么大碍。”

林玉见沐媱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心里拿捏不定主意，要呛她回去还是顺着她的意思来。

沐媱吸了吸鼻子，可怜兮兮看向林玉，尽量放低了自己的身段说道：“前几日丹明道长来了，妾见奶奶凶多吉少心急如焚便上前询问，几句交谈知是府里有恶鬼。”说到这，沐媱害怕地缩了缩。

“奶奶，这几夜妾都睡得不好。”沐媱小心翼翼抬眼看着林玉。

林玉面无表情，若有所思地攥着手里的帕子，“为何睡不好。”

“妾，梦见三郎了。”

这句话让林玉的心尖颤了颤，她冷眼盯着沐媱，见她害怕模样不似有假，届时在心里冷笑。

杜影一直都是这样，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他了。

林玉装作意外哦了一声，“家主托梦于你可有交代什么事情。”

沐媱眼珠子转来转去，呼吸不稳，思来想去道：“三郎说他死不瞑目没法投胎，让妾找奶奶请法师到晟园里做场法事，让他好脱离苦海投胎转世。”

林玉意味深长看着沐媱，这话听着倒像是假的。

“燕飞，拿个暖手炉来。”

林玉抱着暖手炉，手指在上边有序地敲打，天气在慢慢转热，但是她四肢冰冷，还在过冬。

也有可能是杜影的缘故。

眼下沐媱提的事自己也想做，她怀着孩子也不太好做，但是交代她做日后给她抬名分会容易许多……

“可是妾越桔了？”沐媱怯生生看着林玉，见林玉皱眉双锁很为难的样子，沐媱看不太懂。

不是前几日才说要给杜影祈福什么的，睡了几日就变样了？

“我只是在想，这事该大办还是就在晟园里办，毕竟超度一事不难，但给家主积德让他投个好胎却要从长计议。”

“你说是不是。”林玉对沐媱挑了挑眉。

沐媱愣一下，笑道：“还是奶奶考虑的周到。”

“那不如这样，这晟园里的事辛苦你操办着，外边我想着设几个粥棚，再让人去寺庙连着一个月添油给家主积攒福气。”林玉想到丹明道长后日来此开坛设法，便接着说：“晟园里的事我让燕飞帮着你，法师我来找。”

沐媱认真听着，偶尔颔首。

林玉：“你也是有身子的人，有些东西不好你去准备，便还是我去吩咐。”

沐媱听着听着，到最后自己就准备上供的东西，那可不行。

于是沐媱见着缝隙就插针说道：“奶奶，妾已经怀了有三个月，不怕操劳。”

这话说完林玉的脸色变了变，淡淡的看不出是不耐烦还是无所谓。

沐媱语气立马变得小心讨好起来，“妾也想为奶奶分忧。”

“那晟园的事情就都交给你好了。”林玉勾了勾唇，嘴角没有一丝笑意。

沐媱早就不敢看着林玉，也就不知道林玉现在的表情有几分不似活人的森冷。

送走沐媱，林玉回到里屋倚靠床边，眼皮耷拉着，一副疲乏姿态，又想睡觉了。

在快要合眼的时候林玉摸了摸被咬破地下唇，立马就精神过来，送走杜影之前不能睡，也不能晕。

他肯定还会做出些其他举动，不能再见到他。

林玉撑着眼睛，困了就喝茶，熬过两夜，总算是到了给杜影超度的日子。

这一日，林玉早早就着正装到门前恭候丹明道长，沐媱也穿得十分得体跟在林玉身边。

丹明一身道袍，手里抱着拂尘，身后跟着几个小道士。林玉见到丹明立马上前相迎，“有劳道长亲自下山，圆中已备好香坛，还请道长移步。”

丹明弯腰作揖，没有多说什么，不过匆匆看一眼林玉便抬脚进门。

开坛做法事要等到午时，现在还早，林玉忙着招待道士们，等晚些还有佛堂的师傅回来此洗礼，佛道双修，肯定能把杜影超度了。

林玉想着感觉肩膀上的担子轻了不少，今夜可以睡个安稳踏实觉了。

晟园里能使唤的人不多，也就一个燕飞对林玉的话言听计从，所以很多事情还是需要林玉亲力亲为。

燕飞在后厨奔走，林玉则在前院巡视，看看哪里还有纰漏。

林玉看来看去发现西边的院子少挂了一把桃木剑，反倒多了一杠子死水，水里头还放了不少铜钱。

杜影属火，金水相克，这不对。

林玉从院里出来，四处找人要重新布置，走过两条长廊不见半个人影。

林玉脚步越来越快，心中有一个荒唐的猜想：沐媱故意设置要杜影永世不得超生。

说不通，杜影平生对沐媱最好了，胜过对祖母。

林玉又走过一条长廊，拐角的时候她听见杜廉的声音。

杜廉嬉笑着，“你这个骚|货还真是绝情。”

沐媱依偎在杜廉怀里，娇滴滴嗳哟一声，欲拒还迎推杜廉一把，眼神娇媚黏糊糊盯着杜廉，“那都是为了谁？”

杜廉哄着沐媱，抱着她，“辛苦辛苦，不都是为了我们么。”

沐媱：“幸好奶奶为了杜影肝肠寸断坏了身子，我才能在这园里站住脚跟。”

杜廉轻笑一声，“没有其他该谢的吗。”

沐媱娇嗔道：“还要多谢廉大爷，为我谋划生路，还给了我一个娃娃，让我能做杜三奶奶。”沐媱的声音压低许多，凑近杜廉的耳朵吹了吹气，挑逗他来揽着自己的腰。

“你这个妖精。”杜廉顺着沐媱的意思拉着她抱着她亲着她，娴熟地将人抱起然后钻近屋里。

白日宣淫，与弟妹厮混。

林玉怀疑自己的耳朵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难怪会那样安排西园。

还有，难怪杜影要赶沐媱出去。

这沐媱出身烟花之地行事荒谬也就罢了，杜廉是杜影的亲哥哥吧，就算德行有亏那也不能和弟弟的女人厮混在一起。

林玉愣了好一会儿，回过神的时候她已经到前边来了，坐在法坛的一旁，贡品什么的都已经堆积如山。

林玉抬头看看太阳，差不多快到时间了。

丹明走上前，林玉鬼使神差拉住他，“等等。”

丹明右手用了些力气，将宽大的道袍从林玉手中扯出来，“不知夫人还有什么疑虑。”

“只是超度，对吧。”林玉想起来，刚刚让人去西苑收拾了，还是叫的燕飞，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其实最好自己去看一眼，但是想起令人作呕的事情她就不想靠近那边。

晟园她本来就不喜欢，现在因为沐瑶和杜廉的事情直接上升到了恶心。

丹明颔首道：“夫人所托贫道都记着，定让杜大人往生。”

林玉慢慢收回手，双目空洞，喃喃说着，“只是超度杜影会重新投胎这里的一切都与他没有半分瓜葛……沐媱的事情他也会忘记，反正是杜家的种不就好了，别再想杜影了。”

咚咚咚－－

锣鼓喧天，法事开始了。

林玉跟着小道士走，上香念咒，她像是一个提线木偶，谁在提绳子？

林玉愕然，看着眼前的一切，所有人的表情都是沉重的，沐媱和杜廉也在其中。

他们穿戴整齐，互相隔着距离，旁人看了都不会觉得他们有什么奸情。

可是林玉撞见过，最亲的人是在做戏，那这些面色忧伤的下人自然很大可能也是在装。

都是假的，都是假的，林玉的脑子里不断重复这句话。

对了，自己也是装模作样，这场法事欺骗的只有杜影。

林玉想到这一点不觉潸然泪下，上香的时候林玉不住凄笑出声，吓坏了众人。

“夫人，我扶您下去歇息？”燕飞这些天已经看见林玉晕了数次，多少是有些熟练了。

林玉摇头，“不必，我要，亲自送送杜影。”

林玉说地几乎没出声，神情痴痴的，眼泪源源不断从眼眶掉出来。

林玉抬头看着腥红的香头，想起灵堂时候也是这样。

“你是不是不肯走。”

“……还是我不让你走。”

“可是我恨你啊。”

林玉的自言自语没人听见，只有那蜿蜒曲折的烟雾抖了抖。

林玉肩膀一重，是丹明将拂尘打在她肩上。

林玉扭头，看见杜影朝自己走过来，他蹲下身，捧着林玉的脸，“把他们都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