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计时 24 小时,这个倒计时真的像是漏斗一样快速地流动,无声无息的在加快速度拉进时间!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压着解喜洵的心头。他尝试着按照学长秦炎的说法去寻找“锚点”,反复默念自己的名字,回忆高考那一天的闷热紧张课室充满着油墨印刷的试卷的教室一样,仿佛隔着一层一层的毛玻璃。
在食堂里那个吃“红烧肉”的男生没有再出现。有人说他被穿着灰色制服的人带走了,也有人说他半夜消失在了走廊的黑暗里。新生之间的气氛更加凝滞,恐惧像瘟疫一样无声蔓延。
旧教学楼的东侧翼,在非上课时间通常是封锁的,用厚重的铁链锁着。但在倒计时结束前的最后一个小时,那铁链消失了。生锈的铁门虚掩着,露出一条通往更深黑暗的缝隙,像怪物慵懒张开的口器。
晚上七点五十分。距离副本开启还有十分钟。
东侧翼入口处聚集了所有一年级新生,大约三四十人,没有人说话,只有粗重不一的呼吸和压抑的咳嗽声。空气冰冷刺骨,带着一股陈年灰尘和霉烂木头混合的怪味,隐约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甜腻到令人作呕的香气。
解喜洵站在人群边缘,手心全是冷汗。他看了一眼入口旁斑驳的墙壁,上面不知被谁用红色的、像是朱砂的东西,潦草地写着一行字,与广播里冰冷的规则截然不同:
【冥婚】
【红白相冲,生死同途】
【看见即契约,应答即束缚】
【找到她的“眼”,方能窥得一线生机】
冥婚?!
解喜洵的心脏猛地一沉。广播里说的是“回响走廊”,但这墙上的字却明确指向了“冥婚”!而且规则更加诡异,充满了东方民俗恐怖色彩。“看见即契约,应答即束缚”?这简直……
他下意识地看向周围其他人,他们显然也看到了这行字,脸上血色尽褪,眼神里充满了绝望和惊骇。危险系数10?恐怕远不止于此!
“滋——”电流声再次响起。
冰冷的广播女声准时出现:
【副本‘回响走廊’即将开启。倒计时十秒。】
【十、九、八……】
没有人动。人群像被冻住了一样。
【七、六、五……】
解喜洵咬紧牙关,强迫自己向前迈了一步。
【四、三、二……】
他深吸了一口那带着甜腻霉味的空气。
【一。开启。】
“吱呀——”
那扇虚掩的厚重铁门,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缓缓推开,露出了后面深邃无边的黑暗。门内,隐约可见一条狭窄的、向下的石头台阶,通往未知的深渊。
短暂的死寂后,人群骚动起来。有人崩溃地哭喊着向后退去,试图逃离,但立刻被不知从何处出现的、穿着灰色制服、眼神空洞的“管理员”无声地拦住去路。后退,意味着“放弃资格”,后果不言而喻。
终于,第一个新生颤抖着,踏上了向下的台阶,身影迅速被黑暗吞噬。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解喜洵闭上眼睛,在心里最后一遍默念:“我是解喜洵。”然后,他跟着人流,迈入了那扇门。
脚下是冰冷潮湿的石阶,空气中那股甜腻的霉味更加浓郁,几乎令人窒息。身后传来铁门沉重关闭的“哐当”声,彻底断绝了退路。光线几乎完全消失,只有前方极远处,似乎有一点微弱得如同鬼火般的……红光?
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勉强能看清这是一条异常狭窄、低矮的走廊,两侧是粗糙的石头墙壁,布满粘滑的苔藓。头顶上方不是天花板,而是交错盘绕、如同血管般的黑色树根,不时有冰冷的水珠滴落。
这里根本不是普通的“走廊”,更像是一条通往墓穴的甬道。
队伍缓慢地向前移动,没有人敢说话,只有脚步声、压抑的呼吸声和滴水声在逼仄的空间里回荡。
走了约莫五六分钟,前方那点微弱的红光渐渐变亮,隐约还能听到一阵极其缥缈、若有若无的唢呐声,吹奏的曲调喜庆中透着难以言喻的悲凉和诡异。
拐过一个弯,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狭窄的甬道到了尽头,连接着一个相对开阔的“房间”。这房间布置得极其古怪——一半是喜庆的红色,一半是丧事的白色。
左边,挂着褪色发暗的红绸,贴着残破的“囍”字,摆着几张铺着红布、却积满厚厚灰尘的桌椅,像是废弃的喜堂。右边,则悬挂着破烂的白幡,地上散落着纸钱,空气中飘着烧过纸钱的灰烬味道,俨然是灵堂的布置。
红与白,生与死,在这幽暗的地下空间里诡异交融。
而在房间的正中央,摆放着一口……朱红色的棺材!
棺材看起来颇为陈旧,红漆剥落,露出底下暗沉的木色。棺盖没有完全合拢,留下一条黑黢黢的缝隙。
那微弱的红光,正是从棺材前方摆着的一对白色蜡烛上发出的。烛火跳跃不定,将周围摇曳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如同张牙舞爪的鬼魅。
那缥缈的唢呐声,似乎就是从棺材里传出来的!
“看见即契约……”解喜洵想起墙上的字,心头警铃大作。他下意识地想移开目光,但那口朱红棺材和跳跃的烛火,却像有魔力一般,牢牢吸引着每个人的视线。
就在这时,唢呐声戛然而止。
死寂重新降临,比之前更加沉重。
“吱嘎——”
令人牙酸的声音响起,那口朱红棺材的棺盖,缓缓地、自行向后滑开了一小段距离!
一股更加浓烈、甜腻到极致的腐香从棺材里弥漫开来。
所有新生都僵在了原地,恐惧扼住了他们的喉咙。
紧接着,一个声音从棺材里飘了出来。那是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空灵、婉转,却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和幽怨,仿佛从极深的水底传来:
“良辰吉日……花轿临门……郎君……何在?”
她的声音在红白相间的灵堂/喜堂里回荡,每一个字都敲击在人的心脏上。
“看见即契约,应答即束缚!”解喜洵死死咬住嘴唇,提醒自己绝对不能回应。他看到身边一个女生因为极度恐惧,身体剧烈颤抖,几乎要瘫软下去。
那女声等了几秒,没有得到回应,似乎有些不悦,语调变得更加幽冷:
“既不应答……便是瞧不上妾身了?”
棺材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动。一只苍白得毫无血色、涂着鲜红蔻丹的手,缓缓从棺盖的缝隙中伸了出来,搭在了棺材边缘。那手指纤细,指甲又长又尖,在跳跃的烛光下泛着诡异的光。
“唔……”靠近棺材的一个男生终于承受不住这恐怖的压力,发出一声压抑的呜咽,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
就是这细微的声响,仿佛惊动了棺材里的存在。
那只苍白的手猛地一抓!
“啊——!”
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划破死寂!那个男生像是被无形的巨力拉扯,双脚离地,整个人如同断线的风筝般,猛地被拽向了棺材!他的身体在接触到棺椁的瞬间,仿佛融化了一般,扭曲、变形,最后化作一缕黑烟,被吸入了那棺盖的缝隙之中!
惨叫余音未绝,人已消失得无影无踪,连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第一个。”棺材里,那女声幽幽响起,带着一丝满足的叹息。
人群瞬间崩溃!尖叫声、哭喊声、试图向后逃跑的推搡声响成一片!但后退的路似乎被无形的墙壁堵住了,他们被困在了这个红白交织的恐怖空间里!
“郎君……不愿自己出来么?”女声再次响起,带着猫捉老鼠般的戏谑,“那……妾身只好自己来请了。”
话音刚落,那对白色蜡烛的烛火猛地蹿高,变成了幽绿色!整个房间的光线变得鬼气森森。
同时,解喜洵感到一股冰冷的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不,是落在了每一个人身上!
“你……”女声似乎在仔细分辨,“……不是。”
“你……也不是。”
她的声音如同冰冷的蛛丝,在人群中穿梭,每一次停顿,都让被“注视”的人瘫软在地,屎尿齐流,好在并未再被直接抓走。
突然,那声音在解喜洵附近停了下来。
“你……”空灵幽怨的女声带着一丝不确定,紧接着,那声音陡然一变,变得无比熟悉,带着哭腔和焦急,赫然是解喜洵母亲的声音!
“洵洵!洵洵你怎么在这里?快答应妈妈!快跟妈妈回家!这里好冷,好可怕啊洵洵!”
解喜洵浑身剧震!这声音……太像了!和他记忆里母亲担忧哭泣时的语调一模一样!一股强烈的冲动涌上喉咙,他几乎就要脱口而出“妈”!
但就在那一瞬间,秦炎的话和墙上的规则如同闪电般划过脑海——“不要回应任何呼唤你名字的声音!”“应答即束缚!”
他死死咬住舌尖,尖锐的疼痛和血腥味让他保持了最后一丝清明。不能回应!这绝对不是母亲!
那声音见他不为所动,立刻又变了,变成了他最好的朋友的嗓音,充满愤怒和指责:“解喜洵!你为什么不理我?我们还是不是兄弟了?快说话啊!”
解喜洵闭上眼睛,双手死死捂住耳朵,在心里疯狂地默念:“我是解喜洵!我是解喜洵!这是假的!都是假的!”
“锚点”!他必须抓住锚点!
周围的哭喊声和尖叫声不绝于耳,显然不止他一个人受到了“呼唤”。不断有人在那无法抗拒的、熟悉的嗓音诱惑下,下意识地发出了回应。
“妈!”
“小玲!”
“我在这里!”
每一次回应,都伴随着一道幽绿烛火的闪动和一声短促凄厉的惨叫,意味着又一个灵魂被那口朱红棺材吞噬。
解喜洵感到一阵阵眩晕,那些熟悉的声音如同魔音灌耳,不断冲击着他的心理防线。捂住耳朵根本没用,那声音是直接响在脑海里的!
“找到她的‘眼’……”墙上的另一条规则浮现心头。眼?什么是她的眼?棺材?蜡烛?还是……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在这种极端恐怖的环境下,观察是唯一的生路。他猛地睁开眼睛,不再去看那口恐怖的棺材,而是快速扫视这个红白相间的诡异空间。
红色的喜堂,白色的灵堂……生死交融……
他的目光掠过那些褪色的红绸、破烂的白幡、积灰的桌椅、散落的纸钱……最后,定格在那对燃烧着幽绿色火焰的白色蜡烛上。
蜡烛……白色的蜡烛,却在燃烧……象征着光明,却散发着死亡的气息……在这红白对立的空间里,它似乎是一个奇特的焦点。
不,不对。
解喜洵的目光向下移动,落在蜡烛后面,那口朱红色的棺材上。棺盖滑开的那道缝隙,黑黢黢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
缝隙……
那像不像一只……凝视着外面的……眼睛?
一个大胆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念头窜入他的脑海——棺材的缝隙,就是“她”的“眼”?他们在看她,而她,也在通过这道缝隙,“看”着他们?“看见即契约”?
那么,“找到她的眼”,是不是意味着……要接近,甚至……窥视那道缝隙?
这想法太过疯狂!靠近那口吞噬了数条生命的棺材?简直是自投罗网!
但规则不会无的放矢。墙上的字迹,是唯一的,不同于广播的额外提示。
就在这时,他脑海中再次响起了声音,这次,变成了秦炎那带着慵懒笑意的语调:
“学弟,发什么呆呢?快过来,我知道怎么出去,跟我走!”
这声音充满了蛊惑力,仿佛带着能穿透一切迷雾的自信。如果是几分钟前,解喜洵或许会动摇。但此刻,他刚刚经历了父母、好友声音的考验,对“锚点”的坚守让他多了一丝抵抗力。
秦炎的声音……同样不可信!尤其是他亲口说过“不要相信我”!
解喜洵猛地摇头,更加用力地默念“我是解喜洵”,同时,他的脚步开始不受控制般地,极其缓慢地,向着那口朱红棺材挪动。
这个举动在混乱的人群中并不显眼,但还是有附近的人注意到,投来看疯子一样的眼神。
越靠近棺材,那股甜腻的腐臭味就越发浓烈,几乎让他呕吐。冰冷的寒意如同实质,缠绕着他的四肢。脑海里各种熟悉的“呼唤”和“指责”变本加厉,试图将他拉回“安全”的原地。
但他死死盯着那道棺盖的缝隙,将其作为唯一的“目标”。
五米……三米……一米……
他终于站到了棺材前,近距离看着那剥落的红漆,感受着从中散发出的、令人灵魂战栗的阴冷。
幽绿色的烛光在他脸上跳跃,投下扭曲的阴影。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几乎要冲破胸膛的心脏,将眼睛,缓缓凑近了那道黑黢黢的棺盖缝隙。
他要……窥视“她”的“眼”!
就在他视线即将投入缝隙的瞬间——
棺材里,那空灵幽怨的女声,带着一丝计谋得逞的诡异笑意,在他耳边直接响起,不再是模仿任何人,而是它原本的声音:
“郎君……你终于……来‘看’妾身了……”
紧接着,解喜洵感到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大吸力从棺材内部传来!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被向前拉扯,眼看就要步上之前那些人的后尘!
千钧一发之际,他透过那道缝隙,看到了棺材内的景象——
没有想象中的腐烂尸体。
里面铺着大红的锦被,躺着一个穿着凤冠霞帔、盖着红盖头的女子身影。而就在那红盖头之下,本该是脸部的位置……没有脸!只有一片深邃的、旋转的黑暗!而在那片黑暗的正中央,镶嵌着一只……巨大、纯白、没有瞳孔的眼睛!
那只眼睛,正透过缝隙,直勾勾地与他对视!
“找到……了……”解喜洵脑海中闪过这个念头。
与此同时,在与那只纯白之眼对视的刹那,他感到一股冰冷刺骨的能量顺着视线涌入他的大脑,无数混乱、悲戚、怨恨的念头如同潮水般冲击着他的意识!
“拜堂……”
“合卺……”
“生死不离……”
“为什么抛弃我……”
“好冷……好孤单……”
女子的记忆碎片、滔天的怨气,几乎要将他的自我意识彻底淹没!
“我是解喜洵!”他疯狂地、一遍又一遍地在心里嘶吼,将那个“锚点”如同救命稻草般紧紧抓住,抵御着外来的精神侵蚀。
就在他感觉自己的意识即将崩溃的边缘——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仿佛来自遥远地方的机械声响,突兀地在他意识深处响起。像是……怀表合盖的声音?
这声音微不可闻,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稳定秩序的力量,瞬间打破了那怨气浪潮的冲击。
棺材内,那只纯白的眼睛猛地眨动了一下,似乎流露出一丝……意外?甚至是……忌惮?
吸力骤然消失。
解喜洵脱力地向后踉跄几步,跌坐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冷汗已经将全身浸透,大脑如同被针扎般剧痛。
房间内,幽绿色的烛火恢复了正常的昏黄。那口朱红棺材的棺盖,无声无息地缓缓合拢,严丝合缝,仿佛从未打开过。那只苍白的手,甜腻的腐香,空灵的女声,全都消失了。
红白相间的灵堂/喜堂,依旧诡异,但那种活生生的、择人而噬的恐怖感,却如同潮水般退去了。
幸存的新生们惊魂未定,茫然地看着彼此,脸上混杂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更深沉的恐惧。原本三十多人的队伍,此刻只剩下不到二十人。
解喜洵挣扎着爬起来,感到一阵虚脱。他最后看了一眼那口恢复平静的朱红棺材,和那对燃烧着的白色蜡烛。
“眼”……他找到了。那只纯白之眼,就是关键。而最后那声“咔哒”……是秦炎吗?他到底……
没时间细想,前方,在喜堂与灵堂的交界处,一扇原本被阴影遮蔽的木门,无声地滑开了,露出后面继续向下的、更加黑暗的通道。
“回响走廊”的第一道关卡,“冥婚”,似乎结束了。
但广播里提到的“在灯光彻底熄灭前抵达终点”,以及规则中尚未应验的“注意脚下的影子”,都预示着,这场死亡的考验,远未到结束的时候。
解喜洵擦掉嘴角因为咬破舌尖溢出的血迹,跟随着幸存者们,步履蹒跚地走向那扇新开启的门。
身后,那对白色蜡烛的烛火,不易察觉地,跳动了一下,颜色似乎比刚才……暗淡了一丝。
那扇在红白交界处滑开的木门,并非通往解脱,而是将幸存者们引入了更深一层的噩梦。
门后并非预想中的走廊,而是一个更加宽敞、却也更显压抑的正堂。这里的布置,彻底变成了一个完完整整的……古代婚礼礼堂。
大红的“囍”字贴满了四壁,虽然颜色暗沉如同干涸的血迹。红色的绸缎从房梁垂下,无风自动,缓慢飘荡。堂上左右分置着两张太师椅,左边一张空着,右边一张上,却端坐着一个模糊的、穿着暗红色长袍的“人形”。它没有清晰的五官,面部仿佛笼罩在一团不断蠕动的阴影中,只能隐约看出一个僵硬的坐姿,散发出令人极度不适的阴冷气息,如同一位等待着新人叩拜的“高堂”。
空气中那股甜腻的腐香被一种更浓郁的、陈年线香混合着泥土的味道取代。
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在正堂的中央,地面上用某种白色的粉末,勾勒出了两个清晰的、等人高的人形轮廓。一个稍大,一个稍小,并排而立,仿佛等待着什么人站进去。
幸存下来的新生们挤在门口,无人敢率先踏入这个更加诡异的正堂。解喜洵感到后背的寒意几乎要凝结成冰。冥婚……还未结束!“看见即契约”之后,难道就是“拜堂”?
果然,那个空灵幽怨的女声再次响起,这一次,不再模仿任何人,也不再是从棺材方向传来,而是弥漫在整个正堂的空气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仪式性的庄严与诡异:
“吉时已到——”
“新人——”
“入位——”
声音落下的瞬间,站在最前面的两个新生,一个身材高大的男生和一个矮小的女生,身体猛地一僵,眼神瞬间变得空洞无神。他们像是被无形的丝线操控的木偶,动作僵硬地、一步一步地,分别走向了地面上那两个白色的人形轮廓,准确地站了进去。
就在他们双脚落入轮廓的瞬间——
“一拜——天——地——”
拉长了音调的唱喆声响起,如同丧钟敲响。
那对男女不受控制地,朝着正堂大门的方向,深深地弯下了腰。
然而,就在他们弯腰叩拜的刹那,异变陡生!
解喜洵清晰地看到,在昏暗的光线下,他们两人脚下的影子,随着拜倒的动作,并没有同步弯曲!那两个影子依旧直挺挺地立在地上,甚至……似乎还扭曲着,发出了无声的、狰狞的嘲笑!
“噗嗤!”
如同熟透的西瓜被砸碎。
站着的两人身体保持着弯腰的姿势,但他们的头颅,却在众目睽睽之下,如同被无形的重物碾压,瞬间爆裂开来!红白之物四溅,溅射在周围的红绸和“囍”字上,增添了一抹残酷的真实色彩。
无头的尸体软软地倒在地上,恰好倒在那白色的人形轮廓之内。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浓烈的血腥味瞬间压过了线香和泥土的气息。
“不!!!”人群中爆发出绝望的哭喊,但更多的人已经连哭喊的力气都没有了,只剩下麻木的颤抖。
“新人不诚,天地不容。”那女声冰冷地宣判,不带一丝情感。“再请——新人——”
无形的力量再次攫取了下两个站在前方的人。又是一对男女,同样眼神空洞地走上前,站入了那被鲜血染红部分的白色轮廓。
“一拜——天——地——”
唱喆声再次响起,如同索命的魔咒。
这一次,所有人都死死地盯着他们的影子!
弯腰,叩拜!
影子……依旧滞后!依旧直挺挺地立着!
“注意脚下的影子!”规则三在解喜洵脑中炸响。不是简单地注意,而是要在拜堂的过程中,控制自己的影子?!这怎么可能做到?!
“噗嗤!”
又两颗头颅爆裂,无头尸体倒下。
血腥味浓烈到令人作呕。幸存者的人数锐减至十余人,绝望如同冰冷的湖水,淹没了每一个人。
“新人再废,礼不可废。”女声毫无波澜,“三请——”
无形的力量开始扫视剩下的人,每个人都感觉自己像是待宰的羔羊。
解喜洵感到那股冰冷的视线在自己身上停留了一瞬,让他如坠冰窟。他拼命地在脑中思考对策。控制影子?怎么控制?影子是光照射物体产生的投影,是物理现象,如何能用意志控制?
除非……这里的“影子”,并不仅仅是光学现象!它可能是某种……依附于活人存在的“灵”,或者是被这个诡异空间操纵的“替身”?
锚点!自我认知!
他猛地想起佝偻老头课堂上那些颠三倒四的话:“认知是墙……守住自我……感觉到的,不一定是真的……”
也许,认为影子是自己的一部分,它就会受自己影响?认为它不是,它就可能被别的东西操控?
这是一个极其冒险的猜想,但眼下已经没有时间犹豫!
就在这时,那股无形的力量锁定了他和旁边另一个吓得几乎失禁的瘦弱男生。
“不……不要……”瘦弱男生涕泪横流,拼命挣扎,却无法抗拒那股力量,被硬生生地拖拽着,走向那个稍小一些的白色轮廓。
解喜洵也感到身体不受控制,僵硬地迈步,走向那个稍大的轮廓。他强迫自己冷静,将所有纷乱的念头压下,只剩下一个核心——我是解喜洵,我的身体,我的一切,包括影子,都由我的意志主宰!
他站进了那还沾着前一位受害者温热血迹的轮廓里。旁边的瘦弱男生已经彻底崩溃,眼神涣散,嘴里发出无意义的嗬嗬声。
“一拜——天——地——”
唱喆声如同催命符。
解喜洵感到一股巨大的力量压迫着他的脊背,要让他弯下腰去。他拼命抵抗着这股力量,同时,将所有的精神、所有的意念,都集中在自己脚下的影子上!
“动!跟我一起动!” 他在心中疯狂地呐喊,想象着自己的影子如同身体的延伸,随着他的动作而同步动作!
他抵抗着那股叩拜的力量,极其缓慢地,开始弯腰。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地面上的那个黑色投影。
在他的全力集中下,他看到了!那个原本有些滞后的影子,边缘似乎模糊了一下,然后,极其不情愿地、但确实开始随着他弯腰的动作,同步地弯曲了下来!
有戏!
但他旁边的瘦弱男生,已经完全失去了自我意识,如同提线木偶般,毫无抵抗地深深拜了下去。
而他的影子,依旧直挺挺地立着,甚至嘴角部位的黑影,咧开了一个诡异的弧度。
“噗嗤!”
熟悉的爆裂声。温热的液体溅了解喜洵半身。
解喜洵强忍着呕吐的**和巨大的恐惧,维持着缓慢弯腰的姿态,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的影子,用全部的意志力“命令”它跟随自己。
他的动作很慢,比前几对“新人”慢得多,仿佛在进行一场无声的角力。额头上青筋暴起,冷汗如同小溪般流淌。
终于,他完成了“一拜天地”的动作,并且,他的影子全程保持着同步!
他直起身,感到一阵虚脱,大脑因为精神过度集中而嗡嗡作响。
正堂里一片死寂。那弥漫在空气中的女声,似乎也停顿了片刻。
“……嗯?”一声极轻的、带着一丝讶异的鼻音响起。
紧接着,唱喆声再次响起,带着一种更加森然的意味:
“二拜——高——堂——”
解喜洵的心沉了下去。还有!
这一次,需要朝向那两张太师椅,尤其是右边那张坐着模糊“高堂”的椅子叩拜。
那股压迫的力量再次降临,比上一次更加沉重!仿佛有无形的手按在他的头上,要将他强行按倒。
他再次集中全部精神,对抗着物理和精神的双重压力,死死“抓住”自己的影子,缓慢地转向太师椅的方向,然后,再次开始缓慢地弯腰。
“动!跟我一起!”
影子在颤抖,边缘不断扭曲,似乎有两种力量在争夺它的控制权。解喜洵感到自己的意识仿佛在被撕裂,耳边开始出现尖锐的鸣响,眼前阵阵发黑。
但他不敢松懈,他知道,一旦松懈,下场就是爆头而亡!
他用尽全力,回忆着“我是解喜洵”这个唯一的锚点,将自己所有的存在感都灌注到对影子的控制中。
一点,一点……
他的腰弯了下去,影子虽然扭曲波动,但终究是同步地弯曲了!
当他再次直起身时,几乎要瘫软下去。鼻孔里有温热的液体流出,是鼻血。精神力的透支带来了严重的反噬。
右边太师椅上,那个模糊的“高堂”阴影,似乎微微动了一下。那团蠕动的面部阴影中,仿佛有两点极其微弱的红光一闪而逝,如同睁开了眼睛,注视着解喜洵。
冰冷的恶意如同实质,穿透空气,让他如芒在背。
“夫——妻——对——拜——”
最后的唱喆声响起。
解喜洵看向旁边。那个瘦弱男生的无头尸体还倒在轮廓里。也就是说……这“夫妻对拜”,需要他一个人完成?或者,对着空气?
没等他想明白,那股力量已经强迫他转向了旁边空无一人的那个稍小轮廓。
而就在他转过去的瞬间,他看到,那个空着的轮廓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个模糊的、穿着红嫁衣的、盖着红盖头的女子虚影!
她静静地站在那里,身姿窈窕,但透过半透明的盖头,隐约能看到下面……没有脸!只有一片旋转的黑暗,以及黑暗中那只若隐若现的、纯白的眼睛!
她正“看”着他。
“夫妻对拜”……是要和她对拜!
与这个冥婚的“新娘”,完成最后,也是最关键的一拜!
这一拜下去,会发生什么?真正的“契约”完成?灵魂被永远束缚?
解喜洵感到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战栗。绝对不能拜!
然而,那股无形的力量前所未有的强大,几乎要碾碎他的骨头,强迫他弯下腰去。同时,脑海中再次响起了各种混乱的杂音,有父母的呼唤,好友的催促,甚至还有秦炎带着笑意的低语:“学弟,拜下去,拜下去就能离开了……”
诱惑与压迫并存。
他的影子开始剧烈地扭曲,几乎要脱离他的控制,自行直立!
“我是……解喜洵!”他再次嘶吼,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坚守锚点,对抗着叩拜的冲动,也对抗着影子的反噬。
他的腰一点点地被压弯,视线与那个红盖头下的纯白之眼越来越近。
他能感觉到那眼中蕴含的冰冷、怨毒,以及一丝……渴望。
就在他的腰弯到一半,几乎要与那新娘虚影额头相触,影子也即将失控的千钧一发之际——
“咔哒。”
那声熟悉的、轻微的怀表合盖声,再次清晰地在他意识深处响起。
这一次,声音比上次更加真切,仿佛近在耳边。
随着这声轻响,解喜洵感到施加在自己身上的巨大压力骤然一轻!虽然并未完全消失,但给了他一丝喘息之机!
同时,他看到对面那新娘的虚影,似乎微微晃动了一下,红盖头下那只纯白的眼睛,猛地转向了某个方向(解喜洵感觉那是自己身后的入口方向),流露出一种极其强烈的忌惮和……愤怒?
“哼!”
一声冰冷的、带着不悦的哼声从虚影方向传来。
借着这短暂的空隙,解喜洵爆发出所有的潜能,猛地挺直了几乎要弯下去的腰背,同时用意志力狠狠地将那躁动不安的影子“拽”了回来,强行让其跟随自己的动作直立!
“夫妻对拜”……没有完成!
“礼——未——成——”唱喆声拖长了调子,带着一种压抑的怒火和某种未尽的遗憾。
整个正堂的红光开始剧烈地闪烁,如同接触不良的灯泡。那些飘荡的红绸疯狂舞动,坐在太师椅上的“高堂”阴影发出低沉的、不满的咆哮。
地面上的两个白色人形轮廓,开始迅速淡化、消失。那个新娘的虚影,也用那双纯白之眼深深地“看”了解喜洵一眼,仿佛要将他的样子刻入灵魂,然后如同烟雾般消散在原地。
红光彻底熄灭了一瞬,然后又猛地亮起,但颜色变成了正常的、昏暗的烛光。
正堂后方,另一扇之前被隐藏起来的、窄小的木门,“吱呀”一声打开了,门外是那条他们最初进入的、向下延伸的石头甬道,仿佛一切又回到了“正轨”。
幸存的七八个人,如同惊弓之鸟,连滚爬爬地冲向那扇新开的门,没有人敢回头看那诡异的正堂一眼。
解喜洵是最后一个离开的。他拖着几乎虚脱的身体,在踏出那扇门的瞬间,他鬼使神差地回头望了一眼。
只见那空荡荡的正堂中央,那对白色的蜡烛不知何时再次出现,烛火跳跃着,比之前更加暗淡,仿佛随时会熄灭。而蜡烛后面,那口朱红色的棺材虚影一闪而逝。
冥婚的仪式被打断了,但契约……似乎并未完全解除。
他感到一种无形的、冰冷的标记,烙印在了他的灵魂深处。
而那个怀表声……秦炎,他到底在扮演什么角色?
解喜洵不敢深思,踉跄着汇入幸存者的队伍,继续走向“回响走廊”那未知的、仿佛永无尽头的黑暗深处。
前方的阴影中,似乎有更多的“回响”,在等待着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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