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元姝垂下眼帘不再理会寂约尘那灼热到令人不适的目光。
活动室的空气似乎都因这个新来者而变得粘稠吵闹,她站起身若无其事地踱到那位专注于竹灯笼的老爷爷身边。
老人的注意力全在指尖的竹条上,身旁小筐里散落着几根细长的竹签。
玄元姝伸出手指,极快地拈起一根最直最硬的竹签藏进了宽大的袖口里,整个过程悄无声息。
她转身朝活动室门口走去,经过寂约尘的椅子时,玄元姝不用看他也能感觉到他的视线一直跟随着自己,寂约尘肯定看见自己偷拿竹签了。
玄元姝没有回头,但是眼角的余光却瞥见寂约尘嘴角勾起一抹了然的笑意,甚至还一脸无辜的对她眨了眨眼,他没有出声,只是用口型无声地“嘘“了一声以示他不会往外说。
玄元姝脚步未停,径直走出活动室不再理会身后的喧嚣。
走廊里的消毒水味比活动室浓一些,她握紧了袖中的竹签,双手甚至因为过于兴奋而颤抖,竹签冰冷的触感让她指尖微微发麻。
回到自己的房间,她踏进去的瞬间身旁的墙面便如同平静的水面被投入一颗石子,它极其轻微地蠕动了一下,仿佛在无声地迎接她的归来。
玄元姝脸上浮现出真切的笑意,她走到墙边伸出手掌贴上去感受着墙面传来的温柔反馈。
墙:人!你终于回来啦~
“你看,”她像献宝似的举起那根竹签对着墙壁炫耀,“我找到了好东西。”
玄元姝眼睛亮晶晶的带着孩童般的兴奋:“今天在走廊我又看见李医生肩上那个眼球了,它的血丝都快在他脖子上扎根了。”
她用竹签在空中比划着,“我想把它戳爆!你看你看!把这个头磨得尖尖的……然后趁它不注意……‘咻’的一下捅进去!肯定很好玩!”
墙壁再次蠕动起来,这次幅度更大些白色的墙面泛起细微的涟漪甚至隐约浮现出一个类似鼓励的微笑弧度,一股暖意透过墙壁传递到玄元姝的掌心。
墙:耶耶耶!人最棒了!
她心满意足地坐到床边就着床沿认真的把竹签磨尖,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歌谣。
房间里的空气温暖而静谧,只有沙沙的摩擦声和墙壁无声中带着一丝诡异宠溺的“注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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护士推着药品车,金属轮子在走廊瓷砖上发出规律的咔嗒声,她一边核对表格一边头也不抬地说:“寂约尘,204病房,隔离观察24小时……你可别想着搞什么小动作啊,你身上的束缚带要到明天医生评估后才能解开。”
寂约尘拖着步子跟在后面,束缚带勒出的红痕在手腕上格外显眼。
经过203病房时,他瞥见门牌上贴着“玄元姝”三个字,突然咧嘴一笑:“护士姐姐,我和这位小邻居能串门吗?我看她挺面善的。”
“面善?”护士冷笑一声,掏出钥匙打开204的铁门,“上周她说新来的实习生后脑勺长着会唱歌的蘑菇,结果人家第二天就发现自己头秃了大半块,把她吓得直接辞职了。”
金属门轴发出刺耳的吱呀声,昏暗的病房里飘出消毒水混着陈旧墙壁的味道。
寂约尘刚迈进半步就突然僵在原地。
寂约尘:补兑!有杀气!
他的视线死死钉着右侧的灰白墙面,那里有团人形阴影正以一种违反物理常识的方式蠕动着,像是被揉皱的报纸又自行展平。
护士毫无察觉地继续说着注意事项,寂约尘只觉得后背发凉,脖颈后的汗毛都全部竖了起来。
“喂。”等护士一离开,寂约尘立刻用肩膀顶上门关好,然后对着墙壁压低声音说道,“你是玄元姝养的壁画还是……”
话音未落,寂约尘太阳穴突然炸开剧痛,仿佛有根烧红的铁签从眼眶直插进脑髓然后疯狂戳进戳出。
寂约尘踉跄着撞在铁床架上勉强维持平衡,束缚带在栏杆上刮出刺耳的声响。
直到疼痛稍缓后他才喘着粗气看向恢复平整的墙面,嗤笑道:“这么护主?我不过想问问玄元姝什么来头。”
墙里的阴影突然扭曲成漩涡状,寂约尘立刻闭上眼,这次的精神攻击变成了冰锥般的寒意,从脚底瞬间蔓延到天灵盖冻得他牙齿咯咯作响。
寂约尘:你小子技能还挺多。
“小气鬼!”他蜷在床角独自嘟囔,束缚带限制了他手的动作让他没法反击,然而他的这句话似乎莫名触发了墙更剧烈的反应,整面墙像被无形的手攥住般皱缩了起来,某种饱含警告的嗡鸣震得寂约尘耳膜发胀。
墙:你再骂?
走廊传来护士的脚步声,墙里的存在立刻消散无踪。
寂约尘迅速躺平装睡,等护士检查完离开后又对着重新浮现的阴影飞快的问了句:“她是不是也能看见你?”
这次迎接他的是天旋地转的眩晕感,仿佛有人拎着他的脑浆在甩呼啦圈。
墙:废话真多,甩死你丫的。
……
当世界终于停止旋转时,寂约尘盯着天花板上的霉斑陷入沉思,能驯服这种级别的墙中恶灵……玄元姝绝不只是普通人。
那女孩眼底偶尔闪过的银光,简直像极了古籍里记载的“破障之瞳”。
他试着用被捆住的手比划了个起手式,墙里立刻传来危险的震动声。
“知道了知道了!”寂约尘翻了个身对着墙壁嘀咕,“你们这些老古董就爱搞神秘主义,支支吾吾的什么都不肯说。”
黑暗中有双无形的眼睛冷冷注视着他,寂约尘却突然笑起来,束缚带下的手指又悄悄掐了个更复杂的诀,这次墙里的存在没再攻击,只是有某种带着硫磺味的叹息渗出了砖缝,仿佛被什么教训了一顿便妥协了。
“服气了?”寂约尘见它没了动静也就不打算再逗它了。
寂约尘靠在病房的硬板床上,束缚带勒得他手腕发痒,他无聊的盯着天花板,在心里盘算着要不要联系异常管理局,那群穿黑风衣的家伙肯定对这个小姑娘感兴趣,说不定还能成为自己的同事。
不过转念一想,自己好不容易放假回山上看望师父,刚准备回去上班就闹出这么大动静,要是被师父知道……怕不是要被罚抄门规一百遍……可恶!
他懊恼地磨了磨后槽牙,明明是好心帮那个蹲在路边发抖的男人驱邪,谁知道对方看见他用朱砂画符就尖叫着报警,硬说他“用生化武器袭击市民”。
更离谱的是警察从他背包里搜出一沓黄符纸和朱砂后,当场认定他是“传播封建迷信的精神病患者”。
“早知道就该用隐形墨水……”他小声嘀咕,手指烦躁地抠着床单。
回来前师父千叮万嘱要低调,结果自己头一天就搞出当街画符的骚操作,不过也是因祸得福,虽被困在这鬼地方,但撞见个有破障之瞳的玄元姝。
这边寂约尘想着玄元姝的事,而隔壁的玄元姝却还在专注地磨竹签。
她突然感到墙面传来一阵细微的颤动,不同于往常的亲昵这次带着点委屈的波动。
玄元姝停下动作掌心贴住墙壁,一种带着委屈的意念模糊地传递过来:人!隔壁那个新来的家伙用讨厌的小把戏欺负我!
“新来的?”玄元姝眨眨眼,反应了过来,“那个身上亮闪闪的?住到隔壁了?”
墙壁又蠕动了一下像是在点头附和,更加委屈地向她“诉说”刚才被法术教训的经过。
玄元姝轻轻拍了拍墙面,像安抚一个告状的孩子。
“好了好了,知道了,你不去故意招惹他,他也不会主动来找你麻烦。”她顿了顿,想起寂约尘那探究的眼神和周身奇异的光晕,补充道,“他好像……有点不一样,离他远点。”
墙壁似乎听进去了温顺地平静下来,从玄元姝掌心传递出依赖的暖意。
墙:嘿嘿~人好~新来的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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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
走廊里灯光昏暗,值班护士的脚步声偶尔响起又远去。
就在玄元姝处于半睡半醒之间时,一阵极其细微的黏滑蠕动声伴随着一种被注视的冰冷感让她瞬间清醒,她睁开眼却没有立刻转头去寻找。
房间里并非漆黑一片,走廊的夜灯透过门上的玻璃窗,投进一片微弱的光晕,而就在这片光晕中,她看到了——
那只眼球,又回来了。
玄元姝:不是?又来?
它此刻就悬浮在她病床的正上方,离她的脸不到一尺的距离,那根湿漉漉的神经索从门缝下方延伸进来连接着它,像一条恶心的脐带。
眼球的瞳孔扩张到极致,几乎占满了整个浑浊的球体,里面不再是空洞的恶意,而是翻涌着一种杀意,它一眨不眨地“凝视”着玄元姝,仿佛要将她的灵魂吸摄进去。
空气似乎都凝固了,还带着一股混着铁锈和生物**的腥臭味。
就在那只眼球的杀意几乎要凝成实质滴落时,玄元姝身侧的墙壁猛然震动起来!它不再是之前那样温顺的蠕动,而是一种因为被侵犯了领地而愤怒低吼般的震颤。
墙皮簌簌落下,墙面剧烈起伏,仿佛有什么东西要破壁而出将那胆敢闯入它守护领域的异物撕碎。
几乎是同时,紧邻204的墙后传来“砰”的一声闷响,像是人体重重撞在墙壁上的声音,紧接着是寂约尘焦急的呼喊穿透了隔音本就不算太好的墙壁。
“玄元姝!你没事吧?玄元姝!”他的喊声又响又急在寂静的深夜里如同惊雷却无人被他惊醒。
而那只悬浮的眼球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干扰,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下意识地朝着204病房的方向偏转了一瞬似乎对那个吵嚷的存在感到不悦。
玄元姝依然保持着躺卧的姿势,只是眼睛静静看着眼球这细微的反应。
寂约尘喊得这么大声,足以惊醒附近几个房间的人,也绝对能引起值班护士的警觉,可是……外面走廊依旧死寂一片。
没有其他病人的骚动,没有护士匆忙跑来的脚步声,只有寂约尘在隔壁徒劳的撞击和呼喊,以及眼前这只重新将“目光”锁定回自己且杀意更盛的眼球。
寂约尘似乎明白了什么喊声戛然而止,在短暂的沉默后他的声音再次传来,只不过这次的语气低沉了许多带着一丝凝重的确认:
“结界?那东西把这片区域隔离了……”
这就意味着无论203房间里发生什么……外界都无从知晓。
眼球似乎不再理会寂约尘的干扰,它下方的神经索微微摆动着朝玄元姝的脸又靠近了几分,那瞳孔几乎要贴到她的鼻尖,玄元姝只觉得腥腐的气味扑面而来。
玄元姝:好恶心啊但是现在不到时机还不能动呜呜呜。
墙壁的震动变得更加狂暴,甚至开始出现细微的裂纹,一种古老的低吼声在房间里回荡昭示着它的警告。
隔壁的寂约尘似乎放弃了制造噪音,转而用一种极快的语速念诵着什么,音调古怪拗口伴随着他挣扎时束缚带摩擦金属床架的细碎声响,一股微弱的能量波动开始从204病房渗透过来,像一根无形的针试图刺破这令人窒息的隔离。
眼球表面的黏液分泌得更加旺盛,它对寂约尘的干扰显得烦躁起来,但显然玄元姝这个它能直接触碰到的“猎物”对它来说更具吸引力。
它那布满血丝的神经索猛地绷直,像是要发动某种攻击……
玄元姝藏在薄被下的手紧紧握住了那根被她磨得尖利的竹签,脸上笑意渐深。
“送上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