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宛树将他脸上那复杂而纠结的神情尽收眼底,心中已然明了几分,于是轻声问道:“说吧?这次又是看中了什么新奇有趣的玩意儿呢?让我来猜猜可好?莫不是,你想买一辆汽车回来?宛华啊,你从小时候起,但凡想要些什么新物件儿,比如电灯啦、电话啦、风扇之类的,总是先来问问我,然后咱俩再一同去劝说爹爹同意购买。可如今不一样啦,你早已成为咱们殷家的一家之主,而且现在长大了,更是名副其实的家主了。像这些事情呀,只要你和真真两人商量妥当就行咯。”
殷宛树不紧不慢地说完这番话后,见弟弟仍是一脸欲言又止的模样,便耐着性子静静等待。终于,等到弟弟缓缓开口说道:“姐姐!自我从中学校门走出至今,都已经过去好几个月了。我那些同窗好友们呐,有的选择留在国内继续攻读大学;有的则远赴海外留学深造;还有的参加文官考试成功上岸;更有甚者投身军旅,比如说那个沈鑫……他们每个人都在按照自己内心真正的喜好去追寻属于自己的道路。至于我嘛……”说到这儿,他却突然止住了话语。
殷宛树见此情形,连忙接过话头道:“你从十五岁那年开始,就正式接手管理咱家的沧海阁了。如今既然学业已经圆满完成,倒也是时候能够全心全意地照料殷家的各项产业啦。再过一阵子,等迎来秋收季节的时候,你不妨亲自去到各个田庄走一走、看一看,这样一来呢,既能够了解今年庄稼的收成情况,还可以顺便视察一下田间地头的运作是否一切正常。同时呢,也能跟那些佃户们多交流交流,听听他们对于农事方面有没有什么好的建议或者想法。如此这般,岂不是一举多得吗?”
“姐姐!”殷宛华突然高声喊道,一下子截断了对方的话语。只见他微微喘着气,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急切和迷茫,“如果……我只是打个比方,如果我不姓殷,那我是不是就能够自由自在地去做那些自己真心喜欢的事情呢?”
听到妹妹这番话,殷宛树立刻皱起眉头,一脸严肃地回应道:“宛华,不管怎样,你始终都是姓殷的,而且还是我们殷家的一份子呀。即便如此,你同样拥有追求自己所喜的权利。”
然而,殷宛华却似乎并不满意这个回答,他略带不满地反驳道:“姐姐一向聪明伶俐,又怎会听不出我真正想要表达的意思呢?难道非要我把话说得再直白一些吗?”
看着眼前情绪有些激动的弟弟,殷宛树不禁心中一紧,连忙关切地问道:“宛华,究竟是发生了何事?莫非是你近来结识了某些特别之人,或是听闻了些什么不同寻常的言论?”
面对姐姐连番追问,殷宛华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但语气依旧坚定有力:“姐姐,我如今都已经十七岁啦,不再是那个懵懂无知、只会对他人言听计从的七岁孩童。对于很多事情,我都有着属于自己的思考与判断。咱们殷家的家主之位,本来就该由姐姐你来担当。以姐姐的才能和智慧,若你心甘情愿一辈子留在殷家操持事务,那么这家主之位非你莫属,毕竟相比之下,姐姐才是最合适的人选呐。”
殷宛华微微皱眉,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疲惫和无奈:“宛华啊,经过这段时间,我好像真的明白了你的想法。当家主可不是一件轻松的事儿啊!对内来说,我们得操心沧海阁还有整个殷宅上下将近一百号人的生计问题;而对外呢,则要处理殷家各房那些纷繁复杂的俗世事务。你呀,每天都这么忙碌奔波,肯定是累坏了吧?这点我能理解。要不这样,你先好好歇息一段时间,养精蓄锐,下面的人应该暂时还不会捅出什么大篓子来的。”
然而,殷宛华却摇了摇头,苦笑着说道:“姐姐这是在故意避开重点吗?就算我现在休息一阵子再回来,不照样还是得去直面这里里外外的一堆麻烦事嘛!姐姐,说句心里话,其实我好羡慕我的那些同学们......他们可以自由自在地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可以尽情享受青春时光,没有这么多的责任和负担压在身上。可我呢?从早到晚都被这些家族琐事缠身,根本就没时间去追求属于自己的生活。”说到这里,她不禁轻轻叹了口气,满脸都是落寞之色。
“宛华,家主之位交到你这儿,已然过去了整整十年啊!想当年,如果我选择一走了之,或许就能落得个逍遥自在、无拘无束的生活。然而,那时的状况实在是危急万分,你年纪尚幼,自然难以察觉到其中的险恶。但时至今日,你应该早已心中有数了吧。”殷宛树一脸肃穆地说道,言语之中透露出一股沉重。
“还记得当初吗?爹爹因病体弱,而你又尚且年幼无知。就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其他几房的人开始蠢蠢欲动起来。他们心怀叵测,一心想着将我速速嫁人,然后再给爹爹纳妾入门。如此一来,便可借助那位姨娘之手,暗中谋划侵吞咱家的产业。形势紧迫之下,迫不得已才让你接过了家主之位,并迎娶了真真。好在这么多年过去,咱们不也一直相安无事,日子过得挺不错嘛!”
“那么,接下来会怎样呢?”殷宛华迫不及待地追问道:“难道说,只要我继续担任这家主,将来我的孩子就能够顺理成章地成为下一任家主吗?”
听到妹妹这般问话,殷宛树不禁皱起眉头,略带责备地回应道:“你究竟在纠结些什么呀?咱们从小到大,可都是在家中的庇护下过着安康快乐的生活。如今长大成人了,理所应当要肩负起将家族传承下去的重任。这既是一份无上的荣耀,更是义不容辞的责任呐!”
殷宛华望着姐姐,欲言又止,最终只是轻轻地唤了一声:“姐姐……”
殷宛树缓缓抬起手来,动作轻柔得仿佛怕惊扰到什么一般,轻轻地拍了拍殷宛华的右侧大臂,轻声说道:“宛华啊,时候也不早了,该去歇息啦。今日,我可是亲身经历了一场生与死的较量,心情难免有些沉重,说起话来可能不中听,你可莫要往心里去呀。你且先回葳蕤轩去吧,切莫对着真真乱发脾气哟。”
殷宛华微微颔首,一脸愧疚之色,应道:“姐姐,其实真真说得没错,确实是我不该挑今晚这个时候跟您讲那些事儿。你就安安心心地回去好生歇着吧。清凌公馆出了这般大事儿,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里,恐怕整个北平城都会被搅得天翻地覆呢。不过您放心,有我在,定会护得你们周全的!”
言罢,殷宛华便转身与身旁的张茗一同离去。南归则紧紧跟随着殷宛树,两人一路沉默不语,气氛显得格外凝重。当她们行至照林轩门口的时候,殷宛树突然停下脚步,目光凝视着远方,喃喃自语道:“我耗尽毕生心血所守护之物,于他人而言,竟如同那洪水猛兽般令人畏惧厌恶。如此情形,究竟是何等的悲哀啊!”说完这句话后,她深深地叹了口气,那叹息声中饱含着无尽的无奈与哀伤。
殷宛树迈着略显沉重的步伐缓缓走进房间,一眼便瞧见杜真真已然换上了那身宽松的寝衣,如瀑布般的长发柔顺地垂落在她的双肩上,正有条不紊地铺着床。
只见殷宛华动作利落地将身上的西装外套脱下,随后随意地将其搭在了床头那张精致的沙发扶手上,语气温和地道:“真真姐,你怎么还是这般照顾我,都快把我当成小孩子啦!这些琐碎小事,我自己完全能够应付得了。更何况,经历过今天这样的状况,你也应该早点歇息才是。”
杜真真细心地将柔软的枕头摆放整齐后,微笑着回应道:“那颗子弹并没有冲着我这边飞来,所以我真的没事儿。而且呀,对于这样的场面,我可还没有脆弱到被吓得花容失色、泪如雨下呢。”说罢,她转过身去,再次伸手将殷宛华方才放下的那件西装轻轻拾起,然后小心翼翼地走向不远处那个实木制成的落地衣帽架。
这个衣帽架宛如一棵挺拔的大树,上面那些向外伸展如同树杈一般的挂钩,此时正静静地等待着衣物的光临。杜真真熟练地将手中的西装挂在了其中一个挂钩之上,整个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而另一边的殷宛树则走到弹簧床边,稍稍用力一坐,原本平整的床垫瞬间凹陷下去一块。他抬起手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略带疲惫地说道:“真真姐,既然如此,那就麻烦你再做一回好心人吧。我的脑袋啊,今天不知怎的一直不太舒服,你来帮我按摩按摩可好?”
“好!”杜真真莲步轻移,很快便来到了他的身前。只见她伸出那双白皙如玉的手,缓缓地探入他那如墨般漆黑的发丝之中,轻柔地按压起来。
殷宛华紧闭双眸,感受着那温柔的力道透过指尖传递而来,原本紧绷的神经也逐渐松弛下来,整个人都仿佛沉浸在了一片宁静的海洋里。渐渐地,他的双臂不由自主地环绕上了杜真真纤细的腰肢,将自己的脑袋亲昵地贴在了她柔软的腹部之上。
杜真真见状,不禁“嗤”地轻笑出声:“从小到大都是这样,一旦遇上什么不顺心的事啊,就立马变成一只小松鼠,非得拿我这棵大树来抱抱不可。”
殷宛华听了这话,脑袋像只撒娇的小猫一般,在她的肚子上轻轻地蹭了蹭,嘴里呢喃着唤道:“真真……”
杜真真手上的动作微微一顿,但随即又恢复如初,轻声应道:“嗯,我在呢。”
这时,殷宛华忽然抬起头来,目光直直地望向杜真真,认真地问道:“真真,这么多年过去了,你是不是一直都只是把我当作弟弟看待呀?”
杜真真闻言,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但很快便镇定下来,微笑着回答道:“三爷您可是有亲姐姐疼爱的人呐,我可不敢揽下这份照顾弟弟的活儿哟。”
殷宛华却并未就此罢休,他紧紧地盯着杜真真的眼睛,继续说道:“真真,要不从今晚开始,你就不要再去睡那个隔间了,留在这儿陪我一起睡好不好?”
杜真真听到这句话,心中猛地一跳,瞬间变得有些紧张起来。她下意识地伸手拍了拍殷宛华的后背,试图让气氛缓和一些,然后连忙转移话题道:“三爷,别再开玩笑啦,时候也不早了,咱们还是赶紧洗漱去吧,您今儿个要不要沐浴呀?”
说完,还没等殷宛华反应过来,杜真真便如同一只受惊的小鹿一般,迅速挣脱开他的怀抱,转过身去。
“真真!”殷宛华叫住了正欲离开的她,声音中带着一丝急切和认真。只见他眼神坚定而又深邃地望着眼前的女子,郑重其事地说道:“我要跟你讲清楚,我并没有像小孩子那般耍脾气。如今的我,已然成为了一个堂堂正正的男子汉。所以,我衷心地期望你能够以全新的视角来看待咱们俩之间的关系。这么久以来,你总是口口声声地唤我作‘三爷’,那么请问,你究竟是以怎样的立场和身份如此称呼于我的呢?是把你当作我的姐姐吗?亦或是视作我身边的小丫头?或许,你心里其实已经默认自己是我的妻子了?”言罢,他猛地一下站起身来,动作干净利落,不带丝毫拖泥带水之感。
紧接着,他一边自顾自地喃喃自语道:“不必劳烦,我自己去洗漱。”一边迈步朝着杜真真所在的方向走去。当与她擦肩而过之时,他甚至连头都未曾回一下,就这样径直离去,只留下那颀长的背影......
时光荏苒,转眼间便已临近中秋佳节。此时此刻,殷家宅邸那座美轮美奂的后花园里,微风轻拂而过,满园的桂花香四溢开来,沁人心脾。那一株株高大挺拔的桂花树在风中轻轻摇曳着身姿,仿佛是一群婀娜多姿的仙女正在翩翩起舞一般。金黄色的小小花瓣如同雪花般纷纷扬扬地飘落而下,洒落在地面上那张早已铺设好的洁白无瑕的麻布之上,宛如一幅天然形成的绝美画卷。
殷宛华与张茗二人并肩而立,置身于这片花海之中。他们的头顶上方,星星点点的桂花如同一串串小巧玲珑的金色铃铛挂满枝头,不时有几朵调皮的花瓣悄然滑落下来,轻轻地降落在她们的发间,为其增添了几分俏皮可爱之意趣。就在距离这几棵桂花树不远的地方,摆放着一张古色古香的高几。上面不仅放置着一套精致典雅的茶具,还立着一只造型优美的细脚瓷瓶儿。殷宛华手持一把锋利的剪刀,小心翼翼地将那些刚刚采摘下来的桂花枝儿修剪得整整齐齐,并细心地插入到瓶子当中。随后,他抬起头来,对着身旁站立着的南归轻声吩咐道:“把这个花瓶送到海生轩去吧。”
南归小心翼翼地双手捧着那个精美的瓷瓶,步伐稳健地朝着前方走去,准备着手处理自己的事务。然而,刚刚走出没几步远,她便迎面碰上了杜真真,立即停下脚步,并微微俯身行了一个标准的万福之礼。
杜真真见状,赶忙也向南归点头回礼示意,她没有停留,整理了一下裙摆,继续迈着轻盈的步子走向不远处正坐在庭院中的殷宛树。待行至近前,她先是恭敬地递上了一张精心书写过的礼单,轻声说道:“姐姐,眼看着中秋节就要来临了,这是我特意准备好的送给各房的节礼清单,请您过目一下,看看是否还有需要补充或者调整的地方呢?”
殷宛树微笑着伸出手,接过那张礼单,然后认真仔细地逐行查看起来。看着看着,她忽然轻轻说了一句:“原来七房那边第四代又新添人口了啊。”说这话时,她一直低着头专注于手中的礼单,完全没有留意到身旁杜真真脸上的神色在一瞬间变得有些黯淡无光。
不过很快,殷宛树就再次抬起头来,将看完的礼单递还给杜真真,同时夸赞道:“真真,还是你想得周全啊!这份礼单安排得真是恰到好处。”听到这番称赞,杜真真原本略显失落的心情似乎稍稍得到了一些慰藉,她迅速收起脸上那不易察觉的黯然之色,重新展露出平日里那副温婉恬静的笑容,接着又从袖中掏出另一张帖子,递给殷宛树并说道:“姐姐,这还有一张来自清凌公馆举办的中秋茶会的邀请帖呢,他们希望咱们一家人都能前去参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