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身体被乳白色光芒彻底包裹前,即将被传送之力带离这个世界的瞬间,小淇的耳中捕捉到了一丝极其细微、却让她灵魂都为之一颤的异响——“嗡……”
这声音使得小淇心生一股强烈到几乎窒息的不祥预感,如同冰水般瞬间淹没了她的全身!这预感并非源于对未知前路的恐惧,而是来自对身后那个即将被“遗弃”的世界的、一种无法言说的牵挂和直觉!
(不对!有什么不对!这个世界……要出事了!不是正常的消散!)
这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破了,小淇那被悲伤和无力感充斥的脑海!不知从何处涌出一股惊人的力量,她猛地发出一声嘶喊,身体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竟然硬生生挣脱了寒晓紧紧箍着她的手臂!
“小淇!”寒晓惊骇的呼声在身后响起。
只见小淇如同挣脱了蛛网的飞蛾,不顾一切地反向一扑!传送光柱那柔和却强大的吸力作用在她身上,仿佛有无数双手在拉扯着她,但小淇凭借着一股近乎本能的决绝,竟然逆着光流,踉跄着、翻滚着,重新冲出了那片乳白色的光芒,重重地摔在了村口冰冷的土地上!
光芒在她身后剧烈地波动、扭曲,仿佛因为她的挣脱而变得不稳定起来。
“小淇!你疯了!”寒晓又惊又怒,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他猛地调转方向,也跟着冲出了光柱!伯奇和夔牛对视一眼,眼中虽有惊愕,但动作却没有丝毫迟疑,紧随寒晓之后,同样义无反顾地放弃了传送,回到了小淇身边。
“小淇!你到底要干什么?!通道快要关闭了!”寒晓冲到小淇身边,又急又气,伸手想去扶她,语气中带着前所未有的焦躁和不解。
小淇却猛地抬起头,脸上沾满了泥土和泪痕,但那双眼睛却亮得吓人,里面燃烧着一种近乎偏执的火焰。她没有理会寒晓的质问,而是猛地伸出手,一把抓住了刚刚站稳、脸色还有些苍白的伯奇的手臂,声音因为急促和激动而尖锐颤抖:“伯奇!你对祠堂广场那边的法术……还有效吗?还能不能看到那里的画面?!快!快给我看!现在!立刻!” 她的指甲几乎要掐进伯奇的肉里,显示出她内心的极度焦灼。
寒晓见状,眉头紧锁,上前一步还想劝阻:“小淇!你冷静点!玄玑字前辈说了那都是……”
这一次,没寒晓说完,有一只大手轻轻地按在了他的肩膀上,阻止了他。正是夔牛。
夔牛低沉雄浑的神念,如同大地深处的回响,传入寒晓和伯奇的识海,带着一种罕见的、近乎哲思般的沉稳:“寒晓,且慢。既为旅社一员,缔结契约,共历风雨,便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有时候更当有……无条件的信任。小淇此举,虽看似鲁莽,然其心必有深虑,其直觉或非常理可度。此刻,追问缘由已不及,不妨……信她一次。待此事了结,再问不迟。此刻,依她所言行事,方为同伴之道。”
寒晓浑身一震,难以置信地看向夔牛。他从未听过夔牛如此长篇大论地阐述“信任”与“同伴之道”。他看着夔牛那双深邃如古井、此刻却闪烁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光芒的眼眸,又看看小淇那近乎崩溃却又异常执着的眼神,心中的焦躁和不解,竟慢慢平复了下来。他深吸一口气,缓缓放下了想要阻拦的手,沉声道:“……好。”
伯奇也被小淇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和夔牛的话弄得一愣,但他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迅速恢复了冷静和锐利。他看了一眼小淇,又看了看表示支持的夔牛和不再反对的寒晓,脸上露出一丝无奈的苦笑,但眼神却变得异常专注:“行吧!既然夔牛都这么说了……也许你是对的!小淇,这次吾就信你的直觉!你不是要看祠堂广场那边吗?那就看个够!让大家也一起看看!拼了!”
话音未落,伯奇猛地闭上双眼,双手在胸前急速结印,口中念念有词,是比之前更加繁复、更加古老的咒文!他周身气息陡然一变,那股属于梦貘遗脉的、玄奥无比的神识力量如同潮水般汹涌而出!他不再试图穿透那层隔绝屏障去传递信息,而是将所有的力量,都集中在了“窥探”与“共享”之上!
“梦境溯影,万象纷呈——开!”
随着伯奇一声低喝,他指尖迸发出耀眼却不刺目的乳白色光芒,这光芒迅速扩散,如同一个巨大的、半透明的气泡,将小淇、寒晓、夔牛以及他自己,全部笼罩在内!
下一刻,天旋地转!
小淇四人只觉得眼前景象骤然模糊、扭曲,随即又迅速变得清晰!他们仿佛瞬间跨越了空间的距离,“回到”了祠堂广场!但不是实体回归,而是以一种奇特的、身临其境的“观想”状态,置身于喧嚣混乱的现场!他们能看到、听到、甚至能模糊地感受到广场上那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恐怖氛围,但他们无法干预,如同置身事外的幽灵。
眼前的景象,让刚刚稳住心神的四人,瞬间血液逆流,头皮发麻!
广场中央,高台之上!
那名被激愤冲昏了头脑的刽子手,在震天的喊杀声中,再次举起了那雪亮沉重的鬼头刀,阳光照射在刀锋上,反射出刺眼而冰冷的寒芒,对准了苍鬃那低垂的、毫无生气的脖颈,眼看就要狠狠劈下!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咻——!”
一块拳头大小、棱角尖锐的石头,不知从哪个角落疾射而出,带着一股稚嫩却充满决绝的狠劲,精准无比地砸在了刽子手的手腕上!
“啊!”刽子手猝不及防,发出一声痛呼,手腕一麻,鬼头刀“哐当”一声脱手掉落在地!
与此同时,一个瘦小的、灰色的身影,如同发了疯的小豹子般,从拥挤的妖族村民中猛地窜了出来,不顾一切地冲上了高台,张开双臂,用自己单薄的身躯,死死地挡在了苍鬃巨大的头颅前面!
那赫然是一只还未完全化形、保留着狼耳和尾巴的小狼妖!他看起来不过人类孩童十岁左右的年纪,脸上还带着稚气,但此刻却充满了不符合年龄的悲愤和决绝,他朝着台下黑压压的人群,用尽全身力气,声嘶力竭地哭喊道:“不准你们杀苍鬃大哥!不准!苍鬃大哥是好人!是最好最好的大哥!它教我们捕猎,给我们讲故事,它最喜欢和小孩子玩了!它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会伤害人类小孩!你们都是骗子!你们冤枉它!呜呜呜……我不准你们杀它!”
这小狼妖的突然出现和举动,让整个广场瞬间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高台上的陈村长和村老们。
然而,这寂静只持续了短短一瞬!部分妖群的支援声、大部分人类村民的讨伐声再次交织在一起,这一次的声浪高过以往,局势变得混乱起来!
一直在冷眼旁观、等待时机的陈玉珩,眼中猛地爆射出计谋得逞的锐利光芒!他等待的就是这个“意外”!(有妖劫法场,无论是这个小狼妖也好,还是其它妖怪也罢!只要是大庭广众之下动手即可!)陈玉珩就可以通过这个将矛盾彻底激化、推向不可挽回的境地!
陈玉珩几乎没有任何停顿,立刻朝着混在人群中的几个心腹,使了一个极其隐晦的眼色!
下一秒!
“反了!反了算了!” 一个隐藏在妖族村民中间、面相凶恶的熊妖(实为陈玉珩安插的内应),猛地跳了出来,指着台上受伤呻吟的刽子手和那群惊怒交加的人族村民,声音如同炸雷般响起:“反正他们都不信我们,把我们当凶手!这灰水村不待也罢!兄弟们,杀出去!”
“对!杀出去!不受这窝囊气了!” 另外几个混在妖群中的“激进派”也立刻高声附和,同时故意推搡着身边的人族村民,制造混乱!
几乎在同一时间,人群另一边,几个早就准备好的、伪装成“被妖怪打伤”的村民(也是陈玉珩的手下),立刻发出了凄厉无比的惨叫和哭诉:“哎呦!杀人啦!妖怪打人啦!”
“我的胳膊断了!他们真的要造反了!”
“救命啊!妖怪要杀光我们了!”
这几声煽风点火的哭喊,如同点燃了最后的引信!人类村民这边爆发出怒嚎:
“杀了这些妖孽!为孩子们报仇!”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今天不是他们死,就是我们亡!”
“跟它们拼了!”
早就被陈玉珩煽动得群情激愤的人族激进派村民,彻底失去了理智,纷纷举起手中的锄头、棍棒、柴刀,红着眼睛朝着身边的妖族村民冲了过去!
而妖族这边,也瞬间分裂!
温和派的妖族(如古榕翁和部分年长妖族)还想试图解释和阻拦:“大家冷静!不要冲动行事!” 但他们的声音瞬间被淹没在巨大的声浪和混乱中。
那些本就脾气暴躁、或被眼前景象彻底激怒的妖族激进派,在看到人族动手后,也彻底爆发了:“欺妖太甚!跟他们拼了!”
而更多的妖族,则陷入了巨大的恐慌和动摇之中,看着身边面目狰狞、冲杀过来的人族村民,听着那“杀光妖怪”的怒吼,他们也开始相信,除了拼死一战,似乎已经没有退路了!
“不要打!不要打啊!都是误会!” 高台上,陈老村长看到下方瞬间失控、即将爆发血腥冲突的场面,老脸煞白,声音嘶哑地试图劝阻,但此刻他的声音如同蚊蚋,没有任何人听得进去。他徒劳地挥舞着手臂,老泪纵横,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场无可避免的悲剧,在他眼前上演。
整个祠堂广场,彻底陷入了混乱!哭喊声、怒骂声、兵刃碰撞声、惨叫声……交织在一起,如同人间地狱!和平的最后一丝可能,被彻底撕碎!
陈玉珩站在高台的角落,冷眼看着下方他一手导演的混乱局面,嘴角那抹冰冷而得意的弧度,再也无法掩饰。
而通过伯奇梦境之力“看”到这一切的小淇四人,如同被冻僵了一般,站在原地,浑身冰冷。
小淇一行终于明白了……明白了陈玉珩真正的目的!他根本不在乎苍鬃是否被处决,他在乎的,是挑起人妖两族之间彻底的仇恨和对立!他利用苍鬃案作为导火索,一步步煽动情绪,最后利用小狼妖的冲动,彻底点燃了战火!
灰水村的和平,在这一刻,彻底崩坏!
小淇的直觉是对的!这个世界,正在滑向万劫不复的深渊!而玄玑子所说的“消散”,恐怕……并非他们想象的那种简单的终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