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水村的夜色笼罩在旅社四人暂住的小屋上,那盏昏黄的油灯,将四张凝重而挣扎的面孔映照得忽明忽暗。玄玑子带来的通关许可和宗门信物,瞬间熄灭了他们因挫败而燃起的怒火,却也带来了一个更加冰冷、更加残酷的两难抉择。
明日辰时三刻,时间,分秒不差,精准地重叠在了一起。
小屋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通关的喜悦早已被这突如其来的残酷现实,冲击得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窒息的压抑和沉重。小淇一行无不思考着该如何是好!
长时间的沉默后,小淇猛地抬起头,眼中燃烧着不甘的火焰,声音因激动而有些沙哑:“不行!我不能就这么走了!灰水村的事情不能就这么算了!齐大三或许罪有应得,但苍鬃……它绝对是冤枉的!还有那个失踪的孩子,生死未卜!我们明明已经摸到了线索,赵屠户身上的邪气,赤影看到的背影,还有烈阳宗突然插手……这一切都指向背后有更大的阴谋!现在放弃,一走了之,我……我做不到!这违背了我自己的良心!”
寒晓看着情绪激动的小淇,眉头紧锁,他何尝不感到憋屈和不甘?但作为寒江派弟子,他了解阵法,了解四大门派岂会就这么简单。他知道自身必须保持冷静。
于是寒晓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稳客观:“小淇,你的心情我理解。我也不甘心。但现实是,我们现在时间极其有限,满打满算不到八个小时。况且烈阳宗已经出手干预,不排除他们不会有后续的动作。同时灰水村幕后之人必然高度戒备,赵屠户生死不明,线索几乎全断。我们还能从哪里查起?贸然行动,很有可能只是白费功夫,万一耽误了前往第二关,或者因为在这件事上花费太多精力,导致无法应对第二关的考验,岂不是有点得不偿失。”
寒晓顿了顿,看向小淇,语气沉重:“玄玑子前辈的评价,是对我们之前表现的肯定,同样也是一种暗示,让我们不要不顾一切地一条道走到黑。问心之路漫长,后面必然有更复杂、更艰难的考验。首要我们需要保存实力,而不是在明知希望渺茫的情况下,去做无谓的牺牲,我认为,我们应该接受现实,准时前往第二关。”
伯奇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着冷静的光芒,他接口分析道,语气倾向于支持寒晓:“从理性角度分析,吾觉得寒晓说得有道理。目前的‘胜算’极低。对方布局周密,断尾干净,且可能有烈阳宗这等庞然大物在背后支持。而且又缺乏关键证据,时间紧迫,敌暗我明。继续纠缠于此,性价比太低。或许……暂时的‘放下’就很好,同样这并不代表退缩,而是为了最终能更彻底地‘拿起’。第二关,或许能提供此刻无法触及的视角或力量,到时候说不定可以返回第一关轻松解决这一切。吾赞同寒晓的看法,应以大局为重。”
这时,夔牛低沉的神念响起,带着一丝不同的意味,它看向小淇,那深邃的眼眸中雷光隐现:“小淇之心,我能感同身受。苍鬃之冤,孩童之危,确如芒刺在背。就此离去,心绪难平,恐成道心之碍。问心之路,重在直面本心,若因‘大局’而违逆初心,恐非正道。” 它的态度,明显更倾向于理解和支持小淇的不甘。
小淇看到夔牛的支持,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她更加坚定地看向寒晓和伯奇:“真有那种可能,到时候苍鬃已经死了,还有什么用!寒晓,伯奇!你们说的道理我都懂!理智告诉我应该离开!但是,问心问心,问的是什么?不就是我们内心最真实的选择吗?如果我们现在明知有冤屈,有疑点,却为了一个未知的‘下一关’而选择视而不见,一走了之,那我们的‘心’在哪里?我们和那些见利忘义、明哲保身的人有什么区别?!”
小淇越说越激动,向前踏出一步,目光灼灼地扫过三位同伴,声音带着一种悲愤的力量:“更何况,你们真的相信吗?相信苍鬃是真心认罪?相信它是因为良心发现才在最后一刻崩溃?你们忘了那时候在地牢里,它那双充满痛苦、委屈和绝望的眼睛了吗?!那像是装出来的吗?!玄玑子前辈说我们追踪的方向是对的!这说明我们的坚持是有价值的!那为什么不再试试?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希望,哪怕只能再见它一面,亲口问它一句‘为什么’!也是好的!”
小淇的声音哽咽了一下,但随即变得更加坚定:“就算问不出结果,至少我们尽力了!我们无愧于心!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像个逃兵一样,带着愧疚和遗憾灰溜溜地离开!如果连眼前的不公都不敢面对,我们还有什么资格去闯那所谓的‘问心’第二关?!就算去了,我们的道心能安稳吗?!”
小淇这番慷慨激昂的陈词,如同重锤,一次次敲打在每个人的心上。她提到的“苍鬃绝望的眼神”、“问心的本质”、“道心的安稳”,深深触动了大家内心最深处的那根弦。
寒晓沉默了,他紧锁的眉头渐渐松开,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他想起苍鬃在地牢中那悲愤的控诉,想起自己修行以来坚守的原则。伯奇推眼镜的动作也慢了下来,他意识到,纯粹的理性计算,在“问心”面前,或许确实有所欠缺。纯粹的“性价比”衡量,可能会牺牲掉更重要的东西。
夔牛低吼一声,雷光在眼中闪烁,神念中带着赞许:“善!直面本心,方为问道之基。我支持小友之决断。”
良久,寒晓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眼神变得坚定起来,他看向小淇,郑重地点了点头:“小淇,你说得对。是我太过拘泥于得失和风险了。问心之路,若在此刻违背本心,只怕日后道心难稳,悔之晚矣。好,我们再去试一次!无论如何,也要见苍鬃一面!”
伯奇也深吸一口气,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不再仅仅是分析,而多了一份决然:“吾承认,吾刚刚的分析过于冰冷了。有些事,确实不能只用利弊来衡量。小淇的话点醒了吾,如果此刻放弃,或许会成为我们心中一个永远无法弥补的遗憾。吾同意,最后一试!”
看到同伴们终于被自己说动,达成了共识,小淇眼中闪过一丝泪花,但更多的是决绝和感动:“好!谢谢你们!那我们就再去见苍鬃一面!无论如何,也要试试!”
决心已定,四人不再犹豫,立刻起身,再次朝着地牢方向走去。夜色深沉,他们的脚步坚定而急促,带着最后一搏的决心。
然而,当他们再次来到地牢,试图求见被关押的苍鬃时,却遭遇了冰冷的拒绝。
把守祠堂地牢的,不再是之前的普通村民,而是换成了四名气息精悍、眼神锐利、腰间佩刀的壮汉,显然是村里的精锐护卫。为首的护卫队长面色冷硬,伸手拦住了他们。
“抱歉,几位贵客。”队长的声音没有任何感**彩:“村长有严令,苍鬃罪大恶极,明日便要行刑,为防止意外,从现在起,任何人不得探视!尤其是你们几位外来者,更需避嫌!请回吧!”
小淇心中一沉,急忙解释道:“这位大哥,我们只是有些疑问,想当面问苍鬃几句,关乎孩童失踪案的细节,绝不会……”
“不行!”队长毫不客气地打断她,语气强硬:“命令就是命令!没有村长手令,谁也不能进去!几位请勿让我们为难!”
寒晓试图上前交涉,亮出之前陈村长给的手令,但护卫队长看都不看,直接摇头:“那是之前的命令!现在情况有变,村长最新表示,任何人不得接近重犯!尤其是它现在状态特殊,见了也没用!”
“状态特殊?”小淇捕捉到这个词,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什么意思?它怎么了?”
护卫队长犹豫了一下,似乎觉得说出来也无妨,便压低声音道:“陈少爷心细,担心这妖孽穷凶极恶,临死前反扑或者施展什么妖法。半个时辰前,已经让人给它喂了特制的‘镇魂散’,药力凶猛,此刻它早已昏迷不醒,如同死物一般。莫说是问话,就是拿刀捅它,它也未必有反应!你们现在进去,也只能看到一具睡着的身体罢了,什么都问不出来!”
镇魂散!昏迷不醒!如同冰水浇头,小淇四人瞬间僵在原地!
最后的希望……也被掐灭了!
陈玉珩!果然是他!他肯定有问题!他连最后一丝让他们接触苍鬃的机会都彻底堵死了!喂下镇魂散,让苍鬃陷入深度昏迷,不仅是为了防止它“反扑”,更是为了确保它无法在行刑前说出任何可能翻供的话!
冰冷的绝望,如同毒蛇般缠绕上四人的心脏。他们站在祠堂紧闭的大门外,看着那四名面无表情、如同铁塔般的护卫,只觉得一股彻骨的寒意,从脚底直窜上天灵盖。
最后一条路,也被堵死了。面前,是冰冷厚重的祠堂大门和冷酷无情的守卫。门后,是那个被冤屈、被下药、明日就要含恨而死的狼妖父亲。
时间,在冰冷的夜色中,一分一秒地流逝。距离辰时三刻,越来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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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7章 小屋激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