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彻底沉入西山,最后一抹血色余晖被墨蓝色的夜幕吞噬。灰水村外,通往那西山溪涧的偏僻小径上,夜色如浓稠的墨汁般迅速弥漫开来,四周荒草丛生,老树虬枝张牙舞爪,唯有远处溪流潺潺的水声隐约可闻。
赵屠户肩挑着两个沉甸甸的木桶,里面放着沾满血污油渍的屠宰刀具和砧板,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小曲,晃晃悠悠地走在路上。他选这条路,图的就是清静,可以慢慢清洗,不用担心被人打扰。昏暗中,他那张横肉盘结的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心事重重的阴郁。
就在赵屠户走到一处林木尤其茂密、光线几乎完全被遮蔽的拐角时——不知是听到什么声响,还是他自己的疑心病,赵屠户突然停下脚步,哼着的小调也戛然而止。
赵屠户不自觉颤栗一下,莫有缘由的回首望了一下,得到的只是四下无人,忍不住抱怨一下:“嗐!自己吓自己!”
就在赵屠户继续前行之际,异变陡生!
“动手!”
一声低沉的神念如同惊雷,直接在寒晓、伯奇和夔牛的识海中炸响!是夔牛发出的行动信号!
左侧的一颗老树的阴影中,寒晓的身影如同鬼魅般疾射而出!他身形飘忽,快如闪电,双手早已结好法印,指尖夹着数张闪烁着冰蓝色寒光的符箓!在逼近赵屠户的瞬间,他低喝一声:“玄冰锁灵,缚!”
唰!唰!唰!
数道符箓脱手飞出,并非直击赵屠户要害,而是如同拥有灵性般,精准地射向赵屠户周身气机流转的关键节点——双肩、双膝、后心!符箓在空中瞬间燃烧,化作数道凝练如实质、散发着刺骨寒气的冰蓝色锁链虚影,如同毒蛇出洞,迅猛地缠绕而上!
几乎在同一时刻,右侧草丛的阴影中,一股如同山岳倾覆般的恐怖威压轰然降临!夔牛那庞大的身躯并未完全显化,保持着人形,但一只缠绕着细密紫色电光的巨大前爪,已撕裂黑暗,带着低沉的风雷之声,以泰山压顶之势,并非拍击,而是笼罩、镇压!目标直指赵屠户头顶上方三尺空间,强大的妖力形成无形的力场,要将他周身的空气都凝固住!
两人的偷袭配合得天衣无缝!寒晓的符箓锁链主“困”,精准打击关节要穴,限制其行动和力量运转;夔牛的巨爪威压主“镇”,以绝对的力量压制其反抗空间,形成双重保险!
事发突然,赵屠户根本来不及反应!他只觉周身一寒,刺骨的冷意瞬间侵入经脉,动作骤然变得迟滞!紧接着,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从头顶压下,仿佛整片天空都塌了下来,将他死死按在原地,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呃!”赵屠户发出一声闷哼,脸上瞬间闪过极度的惊骇和难以置信!他本能地想要挣扎,但冰链锁体,巨力压顶,竟是动弹不得!
(成功了!)小淇和伯奇在暗处屏息凝神,心中稍定。
赵屠户连声呼喊:“你们是谁?想要干什么!快来……”
眼见赵屠户声音拔高,寒晓赶紧控制冰链将赵屠户的嘴巴捂住!只剩下赵屠户挣扎的呻吟声久久不散。
然而,就在寒晓和夔牛以为一击奏效,准备进一步加固控制,让伯奇施展入梦术的刹那——
赵屠户竟然停止了挣扎,小淇还以为是他认输了,不想在白白浪费力气,正要拉着伯奇出来。
只听“吼——!”
赵屠户眼中猛地爆发出两道骇人的、完全不似人类的赤红凶光!他脸上那屠夫惯有的憨厚表情瞬间扭曲,变得狰狞无比,一股阴邪、腥甜、却又带着诡异灼热的气息,如同压抑已久的火山,从他丹田深处疯狂爆发出来!冰链竟然镇松些许,赵屠户虽然还在掌控范围内,可竟然可以行动起来!
“是你们逼我的!”
赵屠户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咆哮,被冰链锁住的双臂肌肉诡异地虬结鼓胀,皮肤瞬间变得青黑发亮,隐隐有细密的鳞片纹路浮现!一股腐蚀性的阴邪之力强行冲撞着,缠绕其身体的冰寒禁锢!
“咔嚓……嗤嗤……”
缠绕在赵屠户双臂和肩膀上的冰蓝锁链,竟被这股突如其来的邪力冲击得符文闪烁,发出刺耳的摩擦和腐蚀声,表面瞬间覆盖上一层粘稠的黑气,寒气大减!
与此同时,赵屠户猛地张口,喷出一股浓稠如墨、腥臭扑鼻的黑红色血雾!这血雾仿佛有生命般,并非扩散,而是凝聚成一道箭矢,带着尖锐的呼啸声,直射向正全力维持符箓的寒晓面门!
这血箭速度极快,且蕴含着极强的污秽邪力,若是被击中,不仅肉身受损,连灵力都可能被污染!
寒晓脸色微变,没料到对方在双重压制下还能爆发出如此诡异凌厉的反击!他不得不中断对符箓的灵力输送,身形如柳絮般向后急退,同时双手在胸前急速划动,灵力急速凝聚,一面晶莹剔透的冰盾瞬间凝聚而成!
“砰!”
血箭狠狠撞在冰盾上,发出沉闷的巨响!冰盾剧烈震颤,表面瞬间被染黑腐蚀,裂纹蔓延,但总算挡住了这致命一击!寒晓被反震之力推得踉跄后退数步,气血一阵翻涌。他对赵屠户的禁锢也因此出现了瞬间的崩溃之势!
(好诡异的邪法!)寒晓心中凛然。
趁着寒晓被逼退、符箓冰链束缚散乱的这电光石火般的间隙,赵屠户获得了极其短暂的喘息之机!他狂吼一声,周身邪气更盛,试图一举挣断剩余的冰链,并向侧方密林逃窜!
“孽障!休想!”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直以威压镇守全局的夔牛动了!它那巨大的眼眸中雷光一闪,按下的巨爪并未抬起,而是五指微微收拢!笼罩在赵屠户头顶的无形力场瞬间变得更加凝实、沉重!仿佛真的有五根无形的巨指合拢,要将他捏碎!
“轰!”
赵屠户刚提起的邪气,被这骤然加强的、如同天地倾覆般的巨力硬生生压回了体内!他双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周身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逃跑的动作被彻底打断!夔牛的绝对力量,远非赵屠户仓促爆发的邪力所能抗衡!
“就是现在!”寒晓稳住身形,眼中寒光爆射!他岂会放过这稍纵即逝的机会?双手再次结印,比之前更加繁复玄奥!更多的冰蓝色符箓从他袖中飞出,如同翩翩起舞的冰蝶,却不是攻击,而是迅速在赵屠户周围的地面上,按照某种玄妙的轨迹排列、嵌入!如果符箓锁链不够完全控制住,寒晓当即决定转而更加强力的结阵控制!
“玄冰·封灵阵!起!”
随着寒晓一声低喝,所有符箓同时亮起!一道道冰蓝色的光线从符箓中射出,纵横交错,瞬间在地面上勾勒出一个复杂而精美的阵法图案!刺骨的寒气从阵法中汹涌而出,如同实质的冰雾,将赵屠户连同他周身三尺空间彻底笼罩!阵法之力与夔牛的镇压之力相辅相成,形成了铜墙铁壁般的双重禁锢!
这一次,赵屠户是真的动弹不得了!他周身邪气被极寒阵法死死压制,如同被冻在琥珀中的虫子,连眼皮都无法眨动!眼中只剩下无尽的惊恐和绝望!
(这次真的控住了!)一旁的小淇和伯奇等候了一会儿,见赵屠户不再动作,心中大喜!
伯奇不敢怠慢,立刻上前一步,闭上双眼,指尖点向自己太阳穴,眼中开始泛起朦胧的白光,强大的梦境之力开始凝聚,准备施展入梦术,直探赵屠户的记忆深处!
然而,就在伯奇的梦境之力即将触及赵屠户识海的那一刹那——
在这四象问心阵之上,观察阵法中小淇一行表现的众人,也忍不住探讨起来:
蒙石负手而立,如同亘古不变的礁石,静静地站在冰蓝色的主阵眼旁。他深邃的目光仿佛穿透了空间的距离,落在灰水村那片被夜色笼罩的山林之中,将方才那场惊心动魄的袭击与逆转尽收眼底。他脸上依旧古井无波,但眼底深处,却闪过一丝极其细微的、难以察觉的波动。
在蒙石身旁不远处,另外三座副阵眼的光芒微微流转,分别映照出阳鼎天、万啸川、玄玑子三人模糊而威严的身影。他们显然也通过阵法之力,感知到了方才发生的一切。
短暂的寂静后,是烈阳宗的阳鼎天率先开口,他那洪亮如钟的声音即便隔着阵法传递,也带着一股灼人的热意和毫不掩饰的倨傲:“哼,倒是小瞧了这几个小家伙。行事果决,下手狠辣,配合也还算默契。尤其是那寒江派的小子和那头夔牛,一个符阵之术颇有火候,一个力魄沉雄,根基扎实。竟能逼得那屠夫动用压箱底的邪功,差点就真被他们得手了。” 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意外,但更多的是一种居高临下的评判。
御兽宗的万啸川那尖细阴柔的声音随之响起,如同毒蛇吐信,带着几分玩味和算计:“嘻嘻,确实有点意思。不过我更看重那小书妖的‘知识之海’竟能追溯到‘噬童夺元煞’这等偏门禁术,看来旅舍里似乎藏着一个‘活典籍’。还有那只小狐狸,贪生怕死,倒也被他们逼出了点有用的东西。可惜啊可惜,到底还是嫩了点,沉不住气,打草惊蛇了。”
“赞赏的话就别说了,眼下这个局面,似乎偏离了我们的本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