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混江湖那些年 第76章 逆旅

北境，秋意萧瑟，入目皆是光秃的树干。

方璃牵着脸上纱巾一角，勉强挡住略含凌冽的冷风。

“可要停下歇歇脚？”王弃尘的声音飘到方璃身边，方璃轻扯缰绳，侧头笑了笑，高声道：“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可不是休息的好地方。还是快点赶路，在天黑前应能抵达下一个旅店。”

王弃尘同样轻笑一声：“我想的没你周到。”

方璃眯眼笑着盯住他，突然唉声叹气道：“真是可惜，濯枝师姐原先答应我与我们一同上路的，谁知苏右那厮惹出的麻烦竟那么不好收拾。”

王弃尘附和道：“重开药王谷本就费心费力，虽说一部分百姓相信辛姑娘，但两年间的阴影不会一下子消散，辛姑娘选择留下自有她的考量。不过你不必郁闷，辛姑娘不是答应你待她将谷间的事物整理完毕，便会来寻你。相信以她的能力，很快便能与你相见了。”

方璃笑着回头，语气轻松：“你说得没错，濯枝师姐既已决定出谷游历，我们一定很快便能见面了。只是如今一路上又只剩你我二人了。”

王弃尘含笑地盯着她的背影：“那我倒是求之不得了。”

二人相视一笑，策马加快速度，直奔枭骨关方向而去。

*

约莫三个时辰后，正值黄昏，天光蠢蠢欲动地想要消失在大地上。冷风左右吹动着逆旅的招幌，方璃长呼一口气，道：“幸好，这地图上的旅店并未荒废。”

王弃尘应了一声，三人齐齐扯住缰绳，利落地下马。方璃上下锤了锤发僵的腰，王弃尘牵着马，慢慢靠近方璃，语气含笑：“奔波多日，今日总算不用再以天为被、以地为席了。”

方璃赞同道：“是呀，在药王谷修养了几月，再次赶路，竟有些吃不消了。”

王弃尘轻抚着马背，闻言道：“现在是这么说，在药王谷时也不知是谁，每日都催着我出发。”

方璃笑眯眯道：“我可受不住永远呆在一个地方，若不四处游走，如何除尽天下恶人，又如何对得起我这一身武艺啊？”

王弃尘轻笑一声，接话道：“那是，方大侠一出门，全江湖的恶人都该瑟瑟发抖了。”

方璃闻言，怒瞪了他一眼，飞快凑近拍了他一掌：“竟敢嘲笑我。”

王弃尘赔罪间顺势拉住方璃的手，轻扯着方璃靠近自己。方璃冷哼一声，却没有抽回手，二人相携向店门走去。

旅店店门敞开，院内干净，檐下挂着几串粮食，若不是拴着的几匹马，倒像是农家小院。

方璃向里面试探地忘了一眼，却正好与屋内的店家对上了眼。店家见到屋外的三人，干瘦的脸上立即浮出笑容，对方璃点点头，随即转头嚷了句什么，应是在招呼自己的伙计。

王弃尘和方璃对视一眼，开口道：“我去栓马，你先进去。”

方璃应了声，顺手将自己的马绳都交到了他手上。王弃尘牵着马走向马棚，方璃也不急，慢悠悠地打量着院内的一切。

“二位客人，可是要住店？”里面快步走出一个身量消瘦的伙计，满脸笑容地问道。

方璃眼神放到他身上，不由皱了皱眉头，点点头：“这个时辰来，自然是要住店了。”

伙计笑容未变：“那是两位了？”

方璃道：“正是。”

“那是要几间——”

“屋外冷风不断，何不请我们进去再说？”方璃刚想开口，王弃尘便走到了她身边。

伙计愣了下，才连忙道：“客官见谅，今日是我第一天上工，并非小人故意怠慢，来，快请进。”

方璃二人跟着伙计，正欲入内，刚好转上急匆匆出门的店家。店家扯开挡路的伙计，呵斥道：“让你出来接个客人，是跑到几里开外去接了？要是不会做伙计，还是趁早回家去。”

伙计眼神恐慌，却依旧强挤笑容，不住地赔罪。那店家不知是生性严厉，还是做戏给客人看，反倒骂得更大声起来。

方璃蹙眉，冷冷打断道：“店家，你这个伙计长相稚嫩，瞧着不过十二三岁，真算起来，也就是个孩子。虽说他要靠你手里的工钱吃饭，但也不必骂得如此肮脏吧？”

店家顿了顿，眼神瞟过几人，下一秒正色笑道：“是我欠考虑了，竟然让几位客人站在冷风里。行了，别在这杵着了，你今日运气好，客人不和你计较，去给两位客人备些热茶。”

伙计连连点头，一溜烟钻进后厨去了。店家一路引着他们走到柜台前，方璃几人终于得以见到旅店内幕。

许是门口动静太大，坐在大堂中的其他客人皆盯着他们一行人。方璃倚在柜台上，听着王弃尘与店家交谈，眼神却扫过盯着他们的人。

老人与少女，剑客与和尚。

每桌坐着的人搭起来倒有趣。堂中几人触碰到方璃的目光，纷纷若无其事地移回面前人身上。

王弃尘接过钥匙，侧身对方璃道：“我们先将行囊放到房中，再下楼用饭，如何？”

方璃并无意见，目视前方地走上楼梯。于是两人便在一阵安静中上了楼。

王弃尘将钥匙递给方璃，正要侧身走过她。方璃突然扭头轻咳一声。

王弃尘面露不解，但下一秒见方璃眼神示意楼下，便立即点点头。

二人分别推开房门，王弃尘将行囊放下，便扭身进了方璃的房间，房门也随之关上。

方璃随手放下行囊，拉开椅子坐下，开口道：“你不觉得楼下那群人十分古怪吗？”

王弃尘的双手轻搭在方璃肩膀上，回道：“此处是去枭骨关的必经之地，如今武林大会召开在即，各路江湖人士竞相赶来，途中随意找个人结伴也算常见。不过我倒没想到悟寂大师竟也会来。”

方璃回头疑惑道：“悟寂大师是谁？听你这语气像是和他认识。”

“就是那位坐在角落中的和尚。我与他不能算是熟识，真正与他熟识的是萧寒岩。他们二人是年少时曾是师兄弟，只不过后来悟寂大师突然遁入佛门，两人才断了联系。许是看在师兄弟的情分上，在萧寒岩的死讯传出、无极门飘摇无依时，他曾来无极门做客。江湖人皆传他是在为我们撑腰，虽说我不知他的真实想法，但那时他确实帮了我很多。”

方璃不自觉握住王弃尘的一边手，道：“既如此，他刚刚看见你竟一丝反应都没有。”

王弃尘笑着绕到方璃前方，道：“这就是我惊讶的原因了，悟寂大师与萧寒岩那个八面玲珑的人不同，在我看来他甚至可以说是极为淡漠，在无极门时也一心钻研佛法，任何事都不会引起他的注意。而今却会出现在这个小旅店中，不禁令我好奇。”

方璃噙笑道：“既然好奇，那我们便下去探探虚实吧。我们与萧寒岩终有一战，也不怕这个悟寂大师去通风报信了。”

她站起身，迫不及待道：“我们快些下去吧，这些日子吃干粮可真是吃怕了。”

王弃尘笑了一声，跟在方璃身后径直走下楼梯。

堂中只余和尚和剑客，不见少女与老者的身影。方璃打量堂中的座位，毫不犹豫地坐到了他们的隔壁桌。

王弃尘自然地坐到了她的对面，那位伙计此时倒是积极，麻利地小跑到二人桌旁，问道：“二位要吃些什么？今日还有上好的牛肉和酒，赶路疲惫，正好可解乏。”

王弃尘眼神询问方璃，方璃小幅度地挥挥手，表示自己无所谓。王弃尘便抬头对伙计道：“那便按你说的来的吧，再炒两盘素菜就好。”

“得嘞。”伙计笑着应了声，便钻进了后厨。

方璃余光一直放在隔壁二人身上，心中不免奇怪。这两人虽坐在一桌，但至今一言未发，一个闭眼捻着佛珠，一个不住地擦着手中的剑。

“阿璃，阿璃？”王弃尘的手在方璃面前挥了挥。

方璃顿时回神：“怎么了？”

王弃尘眨了眨眼，道：“看你皱眉，可是在担心什么？”

方璃愣了愣，随即了然道：“没什么，只是第一次参加武林大会，在想会遇到什么样的对手。”

王弃尘语气随意：“阿璃不必忧愁，三年前的武林大会我也曾参与，那些人皆是我手下败将。以你如今的能力，就更不用将他们放在眼里了。”

方璃注意到隔壁二人皆停下了手中动作，紧接着问道：“日日听人说起武林大会，也不知这武林大会是由哪个门派召开的？”

“自然是——”

“啊——”

王弃尘的话还没说完，楼上便传来伙计的尖叫声。方璃立即蹙眉向上望去，也不知这伙计是何时跑上楼的。

还没等他们二人有所动作，一旁一直未出声的剑客利落地收剑，翻身窜上了二楼。

方璃和王弃尘对视一眼，随之也翻身上了二楼，直奔尖叫声而去。

“死人了，死人了！”伙计嘴里不断叫喊着，被前方的剑客一把拦住，也没止住慌张。

方璃二人跑到伙计身边。“谁死了？”

伙计的手颤抖地指向身后，眼睛却死死地盯着前方，似乎不愿回想。他道：“东家，我东家死在他房里了。”

剑客正色道：“他的房间在哪里？”

伙计咽了咽口水，瞧了几眼三人，才冷静下来，道：“就在后面拐角，我带你们去。”

三人跟在他身后，走到一个房间面前。房门一边大敞着，被过道的风吹着不断晃动，似乎还能看到伙计是如何落荒而逃的。

伙计哆嗦地在门边停住脚步，避开视线道：“他，他就倒在床边，满地都是血。”

方璃迟疑地看向房间，随后与身后二人对视，几秒后王弃尘对伙计开口道：“你确定吗？这房中一个人都没有，更别提血迹了。”

伙计立即抬头，不可置信道：“怎么会？我明明看到——”

“你们在这干什么呢？”

门口的几人循声望去，纷纷顿住。伙计口中死在房中的店家正站在拐角笑眯眯地看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