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魂非我 第5章 快递来的压缩床垫很难退货

千算万算，没算到竟然是脚底下地基出了问题！

失重半空时源澈还想召来神武补救，不料被半路横七竖八的铁链狠狠绊了一下，摔入水潭十几秒后才堪堪，破出水面，摆头甩去脸上水珠，不住剧烈喘息。

水潭深度起码在两米以上，温度已经跌破零下，压迫得他甚至没法正常呼吸；紧接着核心体温骤降，心率与血压也极速飙升，呼吸频率无法控制地提高，低温症的威胁随着时间流逝成倍扩大。

刺痛过后是难以行动的麻木，从四肢末端朝躯体蔓延。源澈咬着打颤的牙关，迅速脱去浸水后沉重的大衣，调动全身灵力运作以对抗寒气，一边踩水一边四处找陆花瓶，“陆寰？！”

“我在这儿。”

远处传来破水的动静，陆寰的声音也有些抖。

闻声源澈松了口气，低头，看见戒指正散发出淡淡的蓝色光芒。陆寰游到他身旁，源澈正想说点什么，陆寰却从身后将他一把抱住，火热的身躯贴上来的那一瞬间，源澈些许涣散的意识被重新唤醒。

“喂你干什么……！诶？发烧了？你体温怎么这么高？”

“别动，”陆寰紧了紧手臂，几乎就贴在源澈耳边讲话，“我动法术加热了，但是这水里有东西在阻拦，范围不太大，别离我太远。”

指间传来温热的酥麻感，源澈尽力调整呼吸，活动指关节，继而一手祭起明灯法术，照亮了漆黑的溶洞。

从完全黑暗切换到明亮的状态，眼睛总会需要一两秒适应光线变化，这短暂的时间里源澈只模模糊糊瞥见了一堆被吊在半空的圆球，数量多得根本估算不出来。

他略一抬头，就看见无数陶罐古尸从洞顶倒吊下来，身体被拉扯得又细又长，最近的离他只有半个手臂的距离。

他第一反应是：在这儿阴晾肉干呢？

第二反应是：耍了我这么久，终于露出真面目了。

“一点霉菌也没有，感觉不怎么有风味呢。”

陆寰倒是半点没有慌乱，看了几眼密密麻麻的古尸，冷不丁来这么一句，简直就像深夜恐怖节目串台财经频道《回家吃饭》那么诡异。

两个人的脑回路莫名其妙撞到一起，源澈伸手戳了戳面前的陶罐，“你以为腌火腿吗？在这种阴湿的环境里养不出来有益霉菌的，只可能长黑曲霉。”

陆寰仰头从左数到右：“九列九排，算上之前坑里的那九个，所以足足八十一只黑曲霉火腿。这么多毒菌火腿，看来封印的果然是个大家伙。”

“差不多吧，这下面锁的是封天印，上古传说里失落于崆峒山的万丈冰泉，玉帝的持有物。”源澈下移掌灯，示意陆寰看水底的巨大的方形黑影，“但其实是风神为防止它颠覆乾坤的力量被任何人利用，于是打上封印镇压在冰泉下。”

关键信息就这样随随便便被说了出来，听着还中二得像是仙侠网游玩多了的后遗症。陆寰竟然也没有质疑，认真问道：“这种野史澈顾问从哪听来的？”

“我师……是在古籍里看到的。”源澈正致力于扩大水下照明范围，检查有没有被遗漏的信息，差点说漏嘴，补道：“还有不是野史。”

陆寰侧着俊朗的脸，对源澈一挑眉，“噢，我知道了，就跟‘我从爷爷的笔记里看到过’之类一样的对吧？”

“……”

源澈倏然发现只要陆寰一出声，自己就按捺不住地想把他的话全部怼回去，恨不得让这个混蛋跪着低头舔他的靴子，双手捧着举过脑袋把执行部部长的位置还给他……诶好像有东西跑偏到奇怪的地方去了……

“水底下那个像棺椁一样的东西就是关押封天印的器具，陨铁材质。正常运作状态下，周围会有符文浮动，防止陨铁锈烂，压制封天印的力量。这一整套装置只在商周时期有过记载，来自中原以外的某个部落，由于语言不通，这套装置的名字没有含义，仅仅是直接音译过来的，叫做‘修斯特网’。”

源澈聚拢光束，示意陆寰看他标注出来的点位，继续解释说：“修斯特网靠汲取万物灵气维持运作，也就是说只要江河仍然奔涌、山川依旧迁徙，就永不会失效。你先前说感觉自己的法术受到限制，就是修斯特网残留的作用。”

“所以封天印逃窜，并非是它自己解除修斯特网的禁锢，而是有人打破封印，把它放回了人间。”陆寰的反应也很迅速，从源澈的话语中推断出前因后果，“这样说来，事情就变得麻烦了”

若是封天印自己跑的还算能解释得过去，毕竟万物都向往自由，被锁链套久了，任谁都想要冲破牢笼；然而现在出现了第三方势力，是敌是友尚未分辨，万一别有用心，又得大动干戈一场。

“还不一定呢，就不能是封天印的昔日好友来救它了么。”

“谁家朋友来救还会进入暴走状态？”

“被关了几万年，心理扭曲了，被好朋友放出来之后报复人间。”源澈面无表情道，“最好朋友还是个风华绝代的女生，有能力有才华有志气又独立，利于若干年后编剧们写剧本。”

“不用若干年后，澈顾问现在进军娱乐圈当剧组的特别顾问去吧，也算是专业对口了。”

这句话又隐隐戳到源澈痛处。时至今日，他还是没想明白，上头怎么就把他架空了，还安排个处处与自己作对、百无一用是花瓶的陆寰过来。

两人湿漉漉爬上岸，浑身上下都在淌水。源澈本身就有洁癖，更接受不了穿湿衣服，正想把浸进衣服里的水逼出来，倏然被陆寰胳膊肘碰了下，不明所以地侧头看去，发现他两手揉来揉去，正在搓一个法术团，疑惑问：“你干什么？”

“做一个可以烤干衣服的法术。”

陆寰动作顿了顿，显然技术还不娴熟，在源澈鄙视加无语的注视中笑了笑，“还是说澈顾问更喜欢湿身？不过穿太厚什么也看不见呀。”

“……你去死吧。”

源澈刚憋出来对同僚略微的一点耐心与关心一下子就变质了，连同着他先前在熟人前没掩藏好的三分**丝七分抽象感尽数撤回，冷漠凛然的面孔重新摆上脸庞。

千千万万细小的透明水珠瞬间漂浮显形，玉珠散落般跳回水潭，身上穿的衣服里面外面立刻都变得干燥柔软。他起身，也不管陆寰烘干法球搓成功没有，径自走向一旁。

陶罐干尸只悬吊于水潭正上方，用的是很长的金属丝，全部都被一层黑色的油垢一样的东西包裹，看不出材质。洞顶明明非常高，干尸离水面却只有不到一米的距离，源澈往上照去，看见顶部装置着些类似齿轮的圆盘，直径起码接近两米。

那是什么东西？机关？有人操控这东西下棋？然而源澈瞬间就明白了，通过控制这些陶罐的位置，可以改变封印阵法的加成效果。

没被水淹没的只有一小块地方，一眼就能望到底。临水两边的岩石节理清晰，完美符合砾岩结构；最里面的墙则像是坍塌过，痕迹很新，大小不一的碎石块堆成斜坡。

这时一只手从源澈身后幽幽探出，食中二指夹住缝隙里的石头往外一掰，顷刻保持微妙平衡的整面碎石墙再次崩溃，滑坡般哗啦啦倾泻而下，尘灰四处扬起。

源澈捂住鼻子赶紧后撤，想也不用想这是哪个蠢货干的好事，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发作，就听见陆寰说：“果然后面有个甬道。”

尘埃落定后，两人站在黑黝黝的洞口前探头探脑，源澈一时也忘了质问他一声不吭就扣人家石块这件事，狐疑问：“你来过？”

“当然没有。我只是觉得这面墙的异常太过于离奇，后边肯定不简单。”

回答极其质朴无华，脑回路格外粗暴笔直。

“……”

陆寰一手扶上洞沿，朝里面探望片刻，扭头道：“进去看看？来都来了。”

源澈却敏锐地嗅出几分危险的气息，“先别急，我感觉有东西过……”

说时迟那时快，源澈猛地伸手，拉过对威胁浑然不觉的陆寰，用力往回一扯，带得他整个人远离洞口；下一秒，一个黑影疾速冲出，几乎是擦着陆寰的衣角而过，速度快到只余下恍若幻觉的残影。

“自己靠边站好了！”

源澈随手把陆寰一扔，汇聚着全力的法球轰然脱手射去，然而那黑影倏然垂直式扎进水池，这必中的一击反倒落空，炸穿了对面的石壁。

唯一的线索出现，说什么也得逮回来审审，源澈顾不得自己才干的衣服，三步并一步，扑通一声果断跟着跳了下去。

“喂！”

陆寰追到碎石岸，瞪目搜寻源澈的身影，水底下，蓝色法术光球正以惊人的速度黯淡，眨眼间就失去踪迹。

倒映眼底那抹蓝光消失殆尽时，洞穴彻底陷入不识五指的黑暗之中，荡漾着的水声也随之静默。三秒钟过去，五秒、十秒、二十秒……陆寰始终保持着低头的姿势，如果给他套上陶罐再绑起来倒吊，就可以成为第82具陶罐干尸，完美融入封印大军……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这家伙太过英俊无俦风神疏朗，好比卫阶站在一堆芒果脸中格格不入。

“封天印呢？”陆寰忽然对着黑暗开口。

“没抓住，它化作人身跑了，应该就藏匿在这附近。”有人在远处答道。

陆寰眼角微动，面上没泛显波澜。

那人又没头没脑问了一句：“就是他？”

“应该没错，但他实在变化太大，我辨认不出初时模样。”

“这道理就像网购的床垫，签收时和拆开包装后是截然不同的两种形态，但本质上你手里的一直都是同一块乳胶。”那人说，“无论容貌如何变化，轮转的灵魂才是唯一锚点。”

“那么还请告诉我，怎样去确认他的灵魂？”

陆寰脸上浮现讥讽的笑容，加重语气道：“要怎么样做，才能够确认他早已支离破碎、如齑粉般随风而去的残魂？”

*

这片水域远比看上去要大，暗流也远比想象中更紊乱汹涌。

受修斯特网残余封印的影响，加上出水换气，源澈足足用了三分钟才把那黑影逮住并塞进锁灵瓶——果然上古封印法阵就是质量好，明明能够瞬秒的事非得强行拖延到一百八十秒。

源澈把锁灵瓶往衣兜里一揣，踩水环顾四周，这才发现自己竟然不知不觉间追到了一个完全陌生且独立的气室，四方洞壁呈倒角度向上方延伸，和洞顶形成一个光滑的倒U型，别说上岸，连一个可供暂时离水的平台都找不出来。

气室只有一个半脑袋的高度，完全封闭，不知道氧气还能撑多久。源澈略一琢磨，打算原路返回时，突然想起一个很严峻的问题——

当时只顾着追行骸，忘记身旁还有个花瓶了！

话说那家伙应该不会蠢到跟上来吧？现在大概是留在原地苦兮兮等救援吧？等等等等万一有暗处潜伏的敌人伺机而动那他岂不是完蛋了！

源澈心说我真是输给你了，深吸一口气，继而猛地扎进水里。水下空间大得堪比歌剧院殿堂，没有活物，粉尘静止地悬浮，底部全是大小不一的洞穴，犹如无数头骨空洞的眼眶。

然而他只粗略扫了一眼，冷汗瞬间就下来了。

他根本没记住来时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