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兄,那长媚的滋味如何?”
“慎言。”赵怿皱眉。
“呵,十五天了,就是再挑剔的君王,凭堂兄的才德,也都能成入幕之宾。难不成这长媚选情郎,比明堂上的君王还严苛?”
风灿然惨惨一笑。
“还是说,我用过的,你赵怿瞧不上?”
“陛下明日召你进宫,灿然,你到天子尊前也继续发疯吗?”
“陛下?”风灿然不大自在,但心里半息焰火燃起来。
“总不能是娘娘受圣眷优渥,陛下也一并施了仁心,可怜起我来......”
想起小妹苑舒,又忍不住想起风家为礼聘一事焦头烂额时,仙人湖上长媚拉着他的手,甜言蜜语你侬我侬,风灿然又复吐息艰涩起来,那时伊人的一颦一笑,如今一看,简直如同堕鬼前的回光返照。
“及时悔悟吧,总要叫我能高看你一眼。”
赵怿最后扔下一句便转身走了,愁肠百转迂回,饮咽星星点点。
第二日,宫中司礼监宣旨传谕,风灿然受捧香恩例,封御前马步军都军头,被泽蒙庥,入天子近侍。
风灿然携众亲眷伏惟皇恩。
直到坐上进宫的马轿,风灿然手脚还有些发软。
军头司里都是些身手矫健的武举人,侍奉御前,颁谕伴與。为何陛下挑中了他?他可没有这些杀人的本事。
但当了御前忠佐,可配长剑与弓箭袋,扈从亲卫,从来都是帝王耳目心腹。
风灿然好似望见九阂之上,云纷六幕中,雁阵般的鸿胪拱手作揖,如翾飞流水。
他从前就尝尽了受人轻视的苦,如今让他抓住一丝机会......
杂流入仕又如何?等到他位极人臣煊赫一时,凭你清流奸佞,才子妓女,通通卖笑献媚!
却不想......
风灿然跟大太监一路走进御书房,身边步履往来竟然没超出七八个人。风灿然几乎要疑心是什么捉弄的把戏,就算他不算亨通官运,也不至于送茶端水的小太监也低着头不敢看他,没一个贺喜的就算了,全都沉默讷讷埋头,生怕看见了什么不该见的。
难不成,风灿然手扶住脸,是那个巴掌印吗?
终于,风灿然在尽头看见进宫以后唯一一个对他笑的。
万源帝。
......
万源七年,仲冬月。
御史沈奚渊奉皇命前往临川府潭州路,磨勘赤历,稽查商税。
风霜入幕寒,御史途经临川醴山,遭流寇侵扰,所幸损伤甚微。
帝怒,命府县策军剿匪,斩草除根,又增御史卤簿用置,复设犦槊夹护,武器齐备,左右金吾卫引队。
潭州路提举常平司冯博义清道迎送,拜谢恩幸。
一路笼街喝道,沈奚渊坐在车里还有空逗两句庄秉锐。
“怎么,还不开心,马上有人请你吃饭了。”
“不就是被女人抱了一下吗?至于到现在还回不来神麼?”
“刀没戳在御史大人身上,御史大人自然不心疼。”
庄秉锐终于回了一句,说完又转头默默看窗。
沈奚渊奇道:“我心疼你做什么......好啦,此去潭州,你心心念念的宣子离也在那等着你,这回你可就不是他的好友至交,是他要叩拜的钦差大人。”
庄秉锐冷冷看一眼沈奚渊,整颗人枯槁暗焦,自从知道自己身边再次环狼伺虎个个不怀好意后,他也不屑于与他们继续作伪和善。
让他想想,从沈奚渊指了一条山间小路走开始,后面都如同脱缰野马不可挽回起来,林间黑烟、拙劣山匪、儿戏一般的两方交锋,金吾卫无动于衷,王府隔岸观火。
不行,还得往前看,从御史指派了沈奚渊开始,不,从第一位御史邱皋颉坠马落水开始!
意外?庄秉锐生平最不信的就是巧合和意外,只有自欺欺人的蠢人罢了。
御史。御史这个身份有何要紧之处?甫昭年间每年都有御史下巡,自奉高以南有六府,汾阴府、临泾府与南方四府:临川府、钜平府、归南府、濮阳府,御史每年巡视的州府并无规律,但无一例外最后都会顺路去一趟临川。
原因无他,自太祖年间临川府便商贸繁荣,最为富庶,自然也盛产吸血刮膏的蠹虫。
也正因此,盯着临川府官吏调动的眼睛也是最多的,凡有一丝端倪,弹劾奏折都如雪片飞花一般涌上皇帝跟前,甚至有说法,只要能从每年迁擢至临川的新官里扒落马一两位,不愁这一年加官进禄的份额。
临川府看似都是捞油的肥差,但经过几代皇帝砍完几十上百颗赃官墨吏的头颅,这临川的擢举升迁,早就吸取教训比别的府要谨慎许多了,不然这新官还没跟底下的混熟,这脑袋就先落到地上了。因此,临川官一时反倒被避之不及......
不过,要说临川里没贪官,这不大可能,只能说经过几十年的斗智斗勇浴血厮杀,临川早已成为一做密不透风的铁城,大家私底下行些方便,有什么矛盾关起门来讨教,别闹到京城那群话又多家又穷的老学究跟前就行了。
皇帝不可谓不清楚临川的情况,无论说如今的万源帝,还是先帝甫昭。对于一块自己并不能完全掌握,但又极大牵连着商脉税收与国库钱银的地方,最不该的就是奉天辰运大张旗鼓地查。
能查出什么呢,如果临川官连一年一度的御史都应付不来,还怎么应付日夜讨生、吃穿关切的百姓?
庄秉锐有直觉,每年御史回京前一定会来一趟临川,绝对不是到这里来喝喝茶握握手,大家一起站城墙上看看百姓劳作,再互相赋诗一首。
不管这个缘由是什么,今年一定是出了意外。
先说这个山匪不像山匪。要知道临川商队四通八达,最怕最恨的就是劫匪,不说临川官府早就把匪剿灭得差不多了,就说这临川镖局也是名声响当当放在外面,出去哪一府都不再怕的。这山匪手里拿的武器还不如那不入流吃不上饭的镖师趟子手精良,拜托,是谁要劫谁?
就算与继续南下的采选的臃肿队伍分道扬镳,他们好歹也有十几个擐甲执锐的金吾卫,前头挂着白虎旗,后面也没有晃眼的辎重,更别说在临川就算是一般的商队,也合该碰不到山匪。
但如果这山匪是临时拉来凑数的,他们那些啼笑皆非的装扮和把式也都有了解释,庄秉锐闲赋在家时也逛过勾栏瓦舍,里头杂耍的艺人就跟这些人差不多,一双极力讨好的眼睛,雕刻在脸上的谄媚笑容。
山匪是偷梁换柱的假山匪,这劫财行当也是把太子换狸猫的行当,幕后之人招徕这群乌合之众,意图何在?
往年都没山匪侵袭御史仪仗的荒唐闹剧,怎么就偏偏今年轮到沈奚渊就有了?
庄秉锐苦思冥想时,沈奚渊偶尔无聊地瞥来一两眼。
沈奚渊!
不索命不贪财,如果假山匪,是图沈奚渊这个御史大人呢?
他庄秉锐一剑捅穿的贼首,可是捷足先登了沈御史的轺车帐里!在他一击毙命之前,这两人可曾说了什么,又做了什么?
不论那之前发生了什么,沈奚渊出来的模样可是楚楚可怜弱不禁风,现在想来那倒不是遽变后的惊魂未定,而是筹谋俱成后的故作镇静罢了!
庄秉锐眼似洞火烧燎,不自觉抿起嘴。
他怎么能忘了,他一开始来找沈奚渊,正是因为有宣子离的举荐,若非知道沈奚渊曾经与宣耽有一层师兄弟的关系,他又怎么会找上沈奚渊说一通商道官道的言论!
好你个沈奚渊,在我面前装模作样,背地里怕是早就与宣家合计好,怕是珠胎都已结成,只瞒着我罢了!
庄少卿有些委屈,他是真将那位文质彬彬的宣子离宣公子当成知己,怎么几日不见竟然反手往他背后捅去。
不过,也正如沈奚渊期待在潭州路能见到师侄宣子离,他也十分期待能见到“知己”宣子离呢。
小庄看上去好像受挫过得很惨,但他也是个不打折扣的天龙人哈,没吃过苦的,后面会在长媚这些他之前看不起的艺人身上吃苦头的。
当然最让小庄痛苦的还是他发现他目前掌握的信息还根本推不出答案,得灰溜溜回到京城。
希望得到万源老师认可的精致男孩小庄得不情不愿去找那位整天摸鱼,每天凌晨到点发一条“腐爛の君聽得到嗎”“想殁也想去巴黎”说说的忧郁女神但学霸的长媚请教,他才能推出答案。
小庄的答案第一个扣分点:没考虑慎王
万源教棍啪得一下打下来:套公式都不会!本书只要有阴谋你加上慎王都能拿一分!
慎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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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捧香入彀终买笑,假匪演破真算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