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曲春桃闻言惊得起身,“麻子,你快去找半木医师!”
“好!”
一眨眼,二麻子又跑了出去。
曲春桃正要出门跟着他去瞧瞧情况,结果被燕秋银拦住:“春桃姐,您别担心,点子哥会没事的。”
“我也是医师,或许能帮上忙。”沈仪安上前一步回应着。
“银子,你留下来照顾春桃姐,其余人去查看那边的状况。”柳无弦镇定自若,不见一丝慌乱,冷静地应对。
“好。”燕秋银立刻依柳无弦所说,将曲春桃搀扶至一边歇息就坐。
曲春桃的心稍微平复,她点头回道:“那就麻烦你们了。”
魏在思方才紧皱的眉头舒展了些,目光不自觉地便为柳无弦驻留。她总是能轻而易举地稳住人心,仿佛有她在,任何难事都会迎刃而解。
柳无弦他们赶到王点点那里时,四周聚集了不少帮忙的村民。
透过人群缝隙,柳无弦见王点点平躺于地面上,一年轻女子跪在他身侧。
“麻烦诸位借过一下。”沈仪安越过观者,站至王点点身边,那位年轻女子的身后。
“王点点!王点点!能听见么?”女子俯身拍拍他的肩膀,一边呼喊一边确认他是否还有意识。
王点点能应,只是意识尚模糊。
女子侧耳倾听他的呼吸声,指尖触及他的脉搏,稍微松了一口气。他的身体无异,就是缺水过多,加上平日紧绷的神经一松懈下来,便晕倒了。
“有谁可以取些水来么?”女子仰头询问周围的人。
“我有。”沈仪安从腰间取下水壶,递与那位女子。
柳无弦见那女子一身素色衣裳,袖口以细丝带缠紧,干净利落。单马尾编成了一股麻花辫,头绳挽成花。想必她就是春桃姐口中的半木医师。
王点点咽了一点水,嘴唇逐渐恢复血色,意识慢慢清醒过来。
“多谢半木医师,给您添麻烦了。”
半木正在收拾自己的药箱,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若你给各家送水时能给自己留点,就不会现在来麻烦我了。”
王点点知道,半木医师和她的家人医术高超、悬壶济世,她并非是在责怪他,但他闻言还是羞愧地偏过头去,脸颊和耳尖染上一层红晕。
“我瞧着这半木医师就是个嘴硬心软的人。”刀芸站立在后方言语道,她看人很少会看错。
魏在思偷瞄了一下柳无弦的方向,小声嘟囔着:“我看某些人嘴比她还要硬。”
“你是在说柳姑娘吗?”刀芸歪头朝魏在思一笑,眼神好似在说“被我发现了”,她还特意压低了声音避开柳无弦。
魏在思移开视线,理直气壮地应道:“不是么。”
刀芸望向柳无弦,她正和沈仪安以及村民们一起将王点点抬上担架。没有迟疑,她不可置否地点点头:“是。”
晌午过后,其月村为筹备今晚的火舞祭开始忙碌起来。
柳无弦他们也未敢松懈,一直在村里巡视,担心有意外突发。
“我们都在玄境里呆了这么久了,到底什么时候能找到玄源啊。”燕秋银一手撑着脸颊,愁眉苦脸地说道。
五人皆是坐在干草堆上,抬头仰望着苍穹。此刻不见黄昏,厚重的云层藏住红日,但却令人感到出乎意料的宁静。
“或许我们要经历完其月村的故事,玄源才会显现。”柳无弦换了个通俗易懂的说法,“好比你读话本,你要看完整本书才能知晓它的结局。”
刀芸想了想:“那岂不是相当于……我耕地要耕完那一整块田?”
“我要做好一块酥饼。”学着他们所言,沈仪安也拿自己打个比方。
“我呢,我呢?”魏在思左顾右盼、绞尽脑汁,他忽然豁然开朗,“有了!我便是听着故事,享受着美味,用完膳再来点酥饼。”
“你不如现在就去就寝吧,”燕秋银眼神带着点嫌弃和鄙夷,“梦里啥都有。”
魏在思回怼:“燕秋银,你是不是和我有仇!我想想都不行嘛。”
见两人又在拌嘴,柳无弦笑着摇摇头,不出意外等会儿就要开始掐架了。沈仪安正辛苦地忍住笑,嘴角抿成一条线。
一旁的刀芸瞧见他们俩则是捧腹大笑,笑得直不起身。
“哈哈哈哈哈哈哈。”
夜幕将至,杨冬已经派人清理出一块平地,拔去干草、铺上黄沙,架起了木柴堆。
村民们陆陆续续在平地附近聚集。柳无弦和魏在思他们站在最外围,远远地观望着,未融进人群中。
柳无弦双手抱在胸前,佩剑圈在怀里。现下正是人多的时候,若其中鱼龙混杂,她怕来不及应对。
柳无弦警觉地对他们说:“我们要多留心。”
“好。”四人异口同声地应道。
曲春桃也行至此处,二麻子和王点点伴她左右。王点点向周边邻里借来一个小木凳,让她坐下。
曲春桃朝他微笑道:“谢谢你,点子。”
“春桃姐,你还跟俺客气啥。”王点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等火堆愈烧愈旺,焰火直冲天际之时,这些村民们便自发地围成一个圈。
其中不知是谁开了嗓,声音嘹亮高亢:“哎呀嗨哎!”
男女老少便一边绕着火堆转圈起舞,一边放声唱了起来:“哎呀嗨哎!”
他们未有提前商议,皆是随心而动,好似生下来便会这首曲子,会跳这支舞。步子踩着动人的韵律,笑容洋溢在沾染尘土的脸上。
“邻里把歌唱哎——”
“把歌唱哎!”
柳无弦一行人听闻歌声,谁都未言语,安静地驻立在原地。这旷野般的歌声震撼人心,不掺任何杂念,纯粹而美好。
“佳事一串串嘞——”
“一串串嘞!”
木柴燃烧着,火苗跳动,点亮长夜。村民们时而手挽着手,时而抬腕、踢腿、旋转,跳得不亦乐乎。
他们向神明献上最诚挚的祝福,祈求天降甘霖,祈求四季平安。
“听我同你细数哎——”
“我听着哎!”
燕秋银朝柳无弦凑近,悄声问她:“他们都信神,会都变成怪兽吗?”
柳无弦的思绪被拉回来,她的目光却未移开,眼眸中映着火光:“不,他们信神,但更信自己的双手。”
“庄稼长得高又茂——”
“众人齐心挖深井——”
“三毛盖上大新房——”
“五娘生个白胖娃——”
正值杨冬巡逻回来,他瞧见柳无弦他们,便问道:“柳姑娘,你们怎么不一起去跳舞?”
“就是,既然来了其月村,那岂不是要入乡随俗?”王点点上前笑着打趣道。
二麻子睨了他们一眼,轻笑一声,言辞尖酸刻薄:“他们外来人怕是瞧不上我们这些粗野的舞曲。”
“麻子。”曲春桃闻言出声唤他,意在提醒他失礼了。
二麻子向来听曲春桃的话,于是便立刻收敛了。
盯着那张稚嫩的少年脸庞,魏在思真想象不出来他年岁竟比他还大。
他上前一步,一只手搭上二麻子的肩膀,倏地用一种正经的腔调言语:“我知道,麻子,你是为了想让我们去跳舞才故意这么说的,真是令闻者落泪。”
二麻子嫌恶地甩开他的手:“你想多了。”
“麻子哥,你也许是误会了,”沈仪安纠正他,“依我看来,火舞祭乃燃之以火,承之以期。若有一物能载其情,熬过艰难岁月,何尝不可?”
二麻子知道自己不占理,侧过头去,小声回应:“动动嘴皮子的功夫,别以为这样说我就会对你们改观。”
“沈兄见解独到,杨某佩服。”杨冬闻他所言,心中感慨。
此时,来了几位村民邀柳无弦他们共舞。几个姑娘小伙推推搡搡地说:“柳姑娘,你们就和我们一起去跳舞吧。”
“去嘛去嘛,柳姐姐。”燕秋银轻摇柳无弦的手臂,哀求道。
柳无弦对上他们热情似火的目光,也不便再推脱,于是五人就被拉着融入人群中去了。
“麻子,点点,你们也去吧,不用担心我。”曲春桃温柔地看向他们二人。
王点点拍拍胸脯,大大咧咧地应着:“没事,春桃姐,俺在这儿陪你。”
二麻子瞄一眼杨冬,给王点点使眼色,后者不明所以。二麻子无奈扶额,直接把王点点拉走,小声嘀咕:“笨。没点儿眼力见。”
而后他回头对他们说道:“杨大哥,春桃姐,我们就先去跳舞了。”
他们走后,曲春桃仰头盯着杨冬,莞尔一笑:“你忙完啦?”
杨冬盘坐下来,同坐在木凳上的曲春桃一般高,浅浅地笑着:“陪你一会儿。”
两人相对无言,曲春桃轻轻将头靠在杨冬的肩上,指着前方的焰火,启唇道:“你看那火苗像不像星星。”
“嗯。”
晚风拂过杨冬的碎发,他抬头见火苗愈窜愈高,消散在夜空中,变成闪烁的繁星,承载着人们的期盼和希冀。
“哎呀嗨哎——”
光与影交织,映在人们的脸庞上忽明忽暗。
柳无弦模仿着他们的样子跳舞,虽不太协调,但也乐在其中。
“柳姑娘,学得很快嘛。”一旁的半木瞧见她,嘴角扬起弧度,笑声很轻。
柳无弦亦笑着回应:“过奖了,半木医师。”
燕秋银瞥见对面的沈仪安跳得很是笨拙,没忍住偷笑。而身边的刀芸动作干净利落,与其他村民的无差,她赞叹道:“哇!刀姑娘,你好厉害啊!一跳就会了!”
刀芸大方爽朗地应道:“我们那边的舞步跟其月村有几分相似。”
“哎哟喂!小伙子你认真点儿嘞!可别踩了老身的鞋!”一位老妇人对她身边的年轻小伙说道,顺着他的目光望见了一位姑娘。
“实在对不住,”魏在思收回视线,见对方小女孩模样,看上去却又很沉稳,“小、小妹……老婆婆。”
老妇人会心一笑:“小伙子,你莫不是在瞧你的心上人?”
心上人?
魏在思又望向柳无弦的方向,她在笑。
好像很少见她笑得这般,愉悦的、轻松的、发自内心的。至少在这一刻没有仇恨,没有杀戮。
她只是柳无弦而已。
一颗雨珠从天而降,恰巧落入魏在思的眼中,润湿墨色瞳仁。
魏在思顺势闭眼,她的笑却在脑海里挥散不去。
紧接着,密密麻麻的雨滴随之落下,跳跃在人们的发丝间、鸦睫上,在肩头,在袖口,在心中。
火焰渐熄,而人们的喜悦之情高涨。
“娘亲,你快看,下雨了!”
“太好了!终于下雨了!我们庄稼有救了!”
“真是苍天有眼啊!神明在上,救我其月村百姓于水火之中!”
……
魏在思透过薄雾缭绕的雨幕望向柳无弦。
他,只想让她做柳无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