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景:安全屋,夜晚
库洛洛合上手中那份细节苛刻的《实验计划》,指尖在纸面上留下一个轻微的压痕。他抬起眼,看向如同阴影本身般凝结在房间角落的伊尔迷。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毒蛇休战时的、谨慎的平静。
库洛洛唇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率先打破沉默:
“哦?”他发出一个轻柔的音节,像猫爪擦过绒布,“我的价值,竟然只够格担任‘预处理’的环节吗?”他歪了歪头,语气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仿佛被低估的惋惜:“真是……令人意外的安排。”
真是谨慎到骨子里的家族啊……
这份计划写得明白:他只负责将“材料”逼至绝望的临界点,后续真正的核心实验则由揍敌客全权接管。这与他预想的——亲身观测、甚至体验那个被严密守护的“秘密”——相去甚远。他几乎触碰不到任何核心细节。
但正因如此,才越发显得那颗“果实”的诱人。
拒绝让他窥探,正说明其价值庞大到连当前的“合作”关系都不足以换取。实验对象频繁更迭,则意味着连揍敌客自身都还在摸索阶段……
一份远未成熟、却因此更加令人垂涎的禁忌之果。
库洛洛笑眯眯地看着对方,屋内绰绰的灯光将他立体的五官分割成明暗两面,神情完美得无懈可击。
伊尔迷在阴影中缓缓移动,如同窗外婆娑的树影,声音平直地穿透黑暗:
“不必可惜。”他的瞳仁在暗处闪着细碎的光,像冰冷的玻璃珠,“你的意志力过于强悍,作为实验体,‘预处理’阶段会产生大量不可控的变量,效率低下。”
他冷静地评估着,话语像手术刀一样精准且毫不留情,全然不顾及这层脆弱的合作关系。
让你保持清醒地接触核心秘密?风险太高。一个不受控的库洛洛·鲁西鲁,比一万个疯狂的实验体更危险。
伊尔迷沉默了片刻,他似乎意识到需要维护一下这摇摇欲坠的“信任”,用一种仿佛临时想起的语气补充道:
“当然,作为补偿,我会为你提供一份‘便利’。”
“你最近的仇家……数量可观。正好可以作为优质的实验材料,为你省去搜寻的麻烦。”
他略微歪头,补充了一句在揍敌客逻辑里堪称“慷慨”的话:“你可以亲眼见证,你的‘仇家’们,是如何在你带来的压力下,一步步变成合格实验体的全过程。”
库洛洛的笑容未变,但眼底深处闪过一丝极淡的冷光。伊尔迷的“慷慨”,何尝不是一种更精密的囚笼?
伊尔迷似乎很“满意”这个无声的共识,最后用一句话为这场对话画上句号,语气里带着一种将资源利用到极致的效率感:
“至于你的那些仇家……名单和动向,明天会送到你手上。”他转身融入阴影,留下最后一句低语:“就当是……揍敌客的合作诚意。”
…………………
山谷溪流中,程笑猛地扎进水里,溅起的水花被凯随手拍散。
凯的声音平静地响起,如同播报系统提示:「距离‘空间跳跃’的代价清偿完毕,还有十一小时五十秒。」
水面冒起一串不满的气泡。
五分钟后,程笑还是憋不住了,“噗”地冲出水面,大口喘气。
“至于吗?!奸商!”他愤愤地捶着岸边的湿泥,“赊半天跳跃,还一天静止?!连呼吸起伏都算违规,这合理吗?!”
凯蹲下身,捡走他发间的水草,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物理定律:
“你篡改的是‘空间’的规则。那么,用绝对的‘静止’来偿还,很公平。”
程笑眼疾手快,一把从凯指尖捏过那截湿漉漉的水草残骸,语气夸张得像在教训不省心的熊孩子:“干啥呢!别碰这脏东西!你这身料子有多难洗心里没数吗?!要洁身自好,尊重别人的劳动成果啊歪!”
凯刚张口吐出“不过是…”三个字,话音未落,他整个身体如同被戳破的气球般,“噗”地一声轻响,瞬间缩回了那个古朴的巴掌大人偶。
程笑早有准备,双手稳稳接住下落的人偶,动作熟练得仿佛重复过无数次。
凯的意识音在人偶中平静地接上未尽的话:“…水草而已。”
“这下可算摸到点附身的门道了?”程笑用指尖轻轻弹了弹人偶的脑门,语气里带着点实验成功的得意。
凯的回应冷静而精准,如同在汇报数据分析结果:
“初步结论:维持基础生命活动约六小时。能量消耗与输出功率正相关,发力越猛、频率越高,存在时间越短。”
……………
地窖的门在身后无声合拢,最后一名“预处理”完毕的实验体被揍敌客的管家像搬运家具般带离。库洛洛·鲁西鲁回到那间囚禁与庇护并存的房间,反手锁上门——尽管他知道这毫无意义。
他走到书架前,指尖在几本厚重的哲学著作脊背上滑过,最终停留在但丁的《神曲》上。轻轻抽出,书脊内侧是一个被巧妙切割出的暗格。里面躺着一本薄薄的、没有任何标识的笔记本。
他的私人实验记录。
每一次“预处理”后,他都会将实验体的崩溃类型、程度,以及之后从伊尔迷只言片语中巧妙套出的“结果”(“那个没挺过去,可惜了”、“这个倒是产生了有趣的变化”),悉数记录在此。这是在揍敌客绝对掌控下,他唯一能窃取的、独属于他自己的分析。
就在他刚翻开笔记本,目光落在最新一行字迹上时——
“这次的三个,‘质量’比上一批稳定。”
伊尔迷·揍敌客的声音毫无征兆地从房间角落的阴影里传来,平直得像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
库洛洛的心脏猛地一缩,全身肌肉在瞬间绷紧!杀手的潜行依旧无声无息,失去念力的他,感知网出现了致命的盲区。
几乎是一种本能,他甚至来不及思考,右手极其迅速地将笔记本合拢,顺势塞进了手边一本摊开的《国家地理》杂志内页。动作流畅自然,只是指尖残留着一丝肾上腺素的微颤。
几乎在他完成这个动作的下一秒,房门被推开。
声音先至,人后入门,这是伊尔迷近来养成的、透露着一丝“随意”的习惯。
伊尔迷走了进来,如同回自己房间一样自然,径直陷进对面的单人沙发里,慵懒地交叠起双腿。
“不过,‘恨意’的纯度还是不够。”他继续着刚才的话题,漆黑的猫眼落在库洛洛身上,像是在评估一件工具的工作状态。这种“反馈”在他看来是必要的,能帮助库洛洛优化“预处理”流程,提高效率。日复一日的“合作”,让最初的绝对警惕,也磨出了一丝程序化的“从容”。
库洛洛面上不动声色,甚至顺势将身体向后靠去,双手扶着椅背,轻松地将整个旋转椅调转了一百八十度,变成跨坐的姿势。这个动作巧妙地将他背后那本夹着秘密的杂志,完全遮挡在了自己身体与椅背之间。
“是吗?狠意不纯粹?”他顺着伊尔迷的话头,微微蹙眉,仿佛真的在认真反思,随即又像是捕捉到了什么,低头略一思索,“或许……问题不在于纯度,而是方向本身就有偏差呢?”
他抬起眼,迎上伊尔迷的视线,语气带着一丝探究的意味:“或许可能,那根本就不是纯粹的‘恨’呢?”
伊尔迷脸上那点随意的神情瞬间消失了。他原本放松靠在沙发背上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前倾了一毫米,空洞的猫眼聚焦,清晰地传递出一个信息:说下去。
库洛洛接收到了这个信号。他微微一笑,那是一种智者在分享独特见解时的、带着些许矜持的笑容,开始徐徐展开他的推论:
“按照你的假设,凯获得‘复活’能力的时间点,应该还在早期——早到……那个周密到连揍敌客都能瞒过的逃跑计划,还没有在他脑中成型的时候。”
伊尔迷的头微不可查地点了一下。没错,在亚路嘉的能力暴露、被家族彻底隔离监管之后,凯绝无可能再接触到那股力量。而他那场精心策划的逃亡,发生在更后期。
“所以…”库洛洛的声音放缓,每个字都像投入静湖的石子,试图激起对方心底的波澜,“你如此笃定他必然会‘恨’你,以至于这种‘恨’成了你判断其精神状态的唯一标尺……可是有没有一种可能……”
他刻意停顿,目光直直地看向伊尔迷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仿佛要穿透那层冰冷的屏障,触及其后或许存在的、一丝人性的困惑。
“他根本,就不曾‘恨’过你呢?”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滞。伊尔迷,这位习惯于掌控一切的计算者,第一次在关于“凯”的命题上,听到了一个完全超出他数据库的、关于情感逻辑的、荒谬却又无法立刻证伪的全新假设。
伊尔迷:“那他为什么不回来?”
他微微歪头,这个通常显得天真或疑惑的动作,由他做来却只有一种冰冷的、程序遇到无法解析的指令时的纯粹困惑。在他那由效率、价值和掌控构筑的世界观里,这个问题的答案不言而喻:离开甚至不惜以敌人的立场分割 = 纯粹的仇恨。一个最优解的资产,没有理由主动流向更差的环境。
库洛洛看着这个从来以逻辑和理性著称的杀手,轻轻地咧开嘴,那笑容并非嘲讽,更像是一个学者在观察一个极其典型又极其局限的思维模型时,流露出的一种混合了怜悯与惊叹的神情。他几乎要为此鼓掌了,为这如此纯粹又如此匮乏的逻辑。
“其实…”库洛洛的声音放得更缓,像在引导一个思维走入死胡同的学生,“离开,并不总是因为当下的处境‘不好’。”他顿了顿,抛出了一个在伊尔迷认知里近乎悖论的观点,“也可能是因为……发现了‘更好’的存在。”
“不可能。”伊尔迷立刻反驳,语气斩钉截铁,没有任何犹豫。哪里还有比揍敌客,比在他掌控之下,更能提供优渥物质条件、尖端资源和“稳定”环境的地方?他的数据库里不存在这样的选项。凯的选择,在他看来源自非理性的“恨”,而非理性的“比较”。
“是吗?…”库洛洛摇了摇头,目光中带着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怜悯。他向前微微倾身,隔着几步的距离,对伊尔迷,也是对那套冰冷的逻辑,发出了轻柔却致命的一击:
“这可不是你说了算的,‘好不好’这个概念……”
“……能够定义的,只有当事人。”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试图撬开伊尔迷认知上那扇紧闭的铁门。它指向了一个伊尔迷或许永远无法真正理解的核心——主观价值判断。伊尔迷评估的是客观的“价值”,而库洛洛谈论的是凯内心认可的“意义”。
伊尔迷没有再立刻反驳。他只是定定地看着库洛洛,那双空洞的猫眼里,第一次不是因为杀意或评估,而是因为一种纯粹的、基于逻辑无法兼容而产生的……凝滞。他高速运转的大脑,似乎正在试图处理这个“主观偏好高于客观最优解”的异常数据,但结果很可能是——无法识别。
库洛洛维持着那抹浅淡的笑容,他知道,这颗种子已经种下了。它或许不会立刻发芽,但它会留在那里,不断挑战着伊尔迷那看似坚不可摧的逻辑堡垒。对于一位追求绝对掌控的杀手而言,意识到自己可能从未真正理解过身边最重要“资产”的运作核心,这本身,就是一种缓慢生效的毒药。
番外
程笑(捏着人偶的后颈皮,对着水龙头冲洗):"所以说你这尊大佛就别乱摸乱蹭!知道给你这身古董料子去污有多难吗?洗衣粉不敢用,刷子得选最软的!"
凯(意识音平静无波):“污渍本质是颗粒物附着。理论上,高速气流冲刷是最优解。”
程笑(抓起吹风机冷笑):"哦?那我给你开个‘龙卷风’档位?吹散架了可别怪我!"
凯:“……建议维持现有清洁方案。”
(人偶在程笑指尖微微转了个方向,仿佛在回避风筒)
这份“洁身自好”的规矩,可是程笑用无数抓狂的清洗实践换来的血泪教训。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1章 “投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