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篮子里的物品拿出,一一摆好,沈确撩起衣袍,坐在狭小的号房里,双手抵在眉心,抓紧时间闭目养神。
听着胸膛收缩的心跳,不知过了多久,远方传来“铛铛”的敲钟声。
开考了!
沈确马上睁开双眼,神色间全然不见困顿。
很快,就有官吏递来试卷。
拿到手后,沈确没有着急作答,而是先上下扫了一通,确认无墨迹不清或遗漏的地方,才捻起毛笔,抬袖沾墨。
第一场考的是四书五经,难度相较而言比较简单。
看着米白宣纸上印着的“子谓颜渊曰,用之则行,舍之则藏”,沈确思索了一会儿,便了然一笑。
这是出自论语述而篇的上截题。
原文是——子谓颜渊曰:“用之则行,舍之则藏,惟我与尔有是夫!”子路曰:“子行三军,则谁与?”子曰:“暴虎冯河,死而无悔者,吾不与也。必也临事而惧。好谋而成者也。”
显然,这道题想要论述的是儒家用行舍藏的入世观念,但想要到此境界极难。
一是舍藏要没有无可奈何、安之若命的心情,如有就还是有固执之心,只是不得已而已,不是真正的归藏。二是用行时行个什么?舍藏时又有什么值得藏的?
沈确在心里推演了一番,大致捋好破题的思路后,下笔在草稿上写道:“圣人行藏之宜,俟能者而始微示之也……”
专注于答题,沈确并没有注意到外头时间的流逝。
等他写了个酣畅淋漓,远方又传来了”铛铛”两声。
午时已到。
有官吏给考生下发餐食。
沈确将桌上的试卷收好,放在身侧的木板上后,才小心地接过一碗一碟。
看着手上稀如水的白粥,没几块的酱菜,沈确默默放下,从考篮里拿出梆硬的烤饼,就着这粥和小菜,糊弄地填饱了肚子。
将吃干净的碗碟放在小窗台,沈确又争分夺秒地拿起了卷子来答。
尽管第一场考试的题目比较简单,但奈何题量大,所以他是片刻都不敢耽搁,想趁着天黑之前多写一些。
毕竟考场就发了一根蜡烛,要撑过七晚,得省着点用。
再且,晚上赶夜答题,很容易打翻烛台,引发火灾,那可就不妙了。
这么想着,沈确加快了下笔的速度,反正是在草稿纸上,写潦草点也不怕。
不过,也不知道他是不是乌鸦嘴,早上这般想着,晚上还真有考生不小心打翻了烛台,烧了自己的号房。
幸亏巡查的小吏及时发现,灭了火,才没有殃及到别人。
只是,这个倒霉蛋就惨了,直接被官兵拖了出去,剥夺这次的考试资格。
“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不出去!我不出去!”一边被拖着走,倒霉蛋的嘴里还一边高喊。
他的声音在贡院里回荡了好久好久。
在场的其余考生都不免有些兔死狐悲的感伤,一时间,气氛沉重了不少。
有了前车之鉴,其他书生也熄灭了油灯,和衣躺在两张木板拼成的小床上。
沈确阖上眼,蜷缩起手脚。他自认不是不能吃苦的人,可躺在随时可能散架的木板上,听着外头轰隆的行云声,他真的没有太多睡意。
可为了明天的考试,又不得不强迫自己入睡。
他便开始数水饺。
一只水饺,两只水饺,三只水饺……数着数着,迷迷糊糊间,他好像睡了,又好像没睡。
但无论睡没睡,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下时,他就被唤醒了。
沈确疲倦地坐起身子,揉了揉憔悴的脸颊和凌乱的头发,迫使自己打起精神来。
他简单地吃过考场下发的馒头后,便又继续答题。
终于,赶在第三天收卷之前,沈确将草稿纸上的答案腾到了试卷上。
他吹了吹未干的墨迹,通览一遍,确认没有问题后,松下了心神。
将试卷放在一旁,沈确开始慢条斯理地收拾起桌上的用品。
坐在对面的考生一抬头,就看见了他这般悠闲的模样,顿时受到刺激。他抓了一把头发,也加快了手下的动作。
很快,“铛铛”两声传来,第一场考试结束,所有的考生停下了笔。
等官吏将考卷收完后,他们便顶着疲惫的脸,穿着酸臭的衣裳出了贡院。
“姑爷,这儿!”
早在门口等候的墨竹踮起脚,在白色的海洋里张望。他看见沈确的身影后,激动地挥了挥手。
“姑爷,上车吧。房里已经备好了热水和晚饭,您回去后就可以舒服地洗个热水澡,吃上可口的饭菜了。”
“好,你辛苦了。”沈确实在累极,他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便爬上马车。
回到客房,按照墨竹的安排,沈确洗过澡,用过饭后,就被困顿拉入了梦乡,无暇顾及地上脏污的衣裳以及等待补充物资的考篮。
不过,这些都不是问题,墨竹会处理的。
所以,陷入昏睡前,沈确最后的念头是,幸好带了墨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