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王回想起当初,神情肃穆。
天知道他当时内心有多震撼,毕竟纪临夜当初离开的时候可是什么也没解释,辞了工作人直接就溜走了。
排除所有不可能的选项,剩下的就是真相。
陈奕等的从来不是什么推他下水的仇人,或者置他于不顾的父母,而是纪临夜,这个曾经只资助他短短一学期的微机课老师。
可偏偏纪临夜的身份特殊,他身为阎王,必须杜绝所有隐患,所以他选择隐瞒纪临夜的身份,让他去一区投胎,反正陈奕印象中的老师是付翎,他也能勉强解释过去,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掐断了十区的消息渠道,让陈奕不能第一时间发现,可没想到他还是失策了。
阎王看着纪临夜落寞的背影,他有些于心不忍道:
“你是不是在为他难过?”
“但是你也知道,人各有命,生死都是既定的,别说是你,我也左右不了什么。”
“而且他虽然是怨鬼,但在地府其实已经过得很不错了,他实力高深又有手段,没有哪个鬼差为难他。”
纪临夜摇了摇头没说话,只是看着窗外发呆。
地府的天空常年都是灰暗的,阴气时不时流窜着,外面的街道清一色都是低矮的砖瓦房,每个鬼魂都住在四四方方的小格子里,等着叫号去往未知的下一世。
在阎王觉得他怕是等不到回答时,纪临夜轻声道:
“阎王,我刚刚突然想起从前,我第一次知道自己身上有诅咒的时候也是这样,坐在窗户前面。也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想看什么,只是这样看着。说不定呢,哪天就能看到前路。”
“纪临夜…”
“我知道我不应该坐以待毙,我要去寻找一切可能的办法解除它,可现实告诉我,没有希望!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无功,我永远也摆脱不了它!
“上穷碧落下至黄泉,它会永远跟着我!”
“纪临夜!”
“…抱歉,我失态了。”
纪临夜重重地闭上眼,偌大的房间寂静无声。
良久,他回头看了一眼阎王,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那笑容说不出的苦涩,阎王看到他这副模样心微微一颤,也泄了气。
跟置身事外的沈青和富贵不同,他作为阎王掌管灵魂档案,是唯一知道纪临夜经历的鬼,因为这个特殊的“诅咒”,他早在百年前就瞄准了纪临夜,试图哪天他在解除诅咒后把他拉进地府来帮忙,可以说这么多年,他对纪临夜的了解不比任何人少。
可现在,他却有些手足无措,第一次为自己匮乏的词汇量感到愤恨。他关注了纪临夜百年,现在还一起开商店,也算是有革命友谊的朋友。
他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自己的朋友。
纪临夜却没再看他,而是支起腿,把脑袋埋了进去。
“陈奕的死,跟我有关。”
…
沈青和富贵在外面等的有些焦急,阎王不但把所有人都赶了出去,还布置下阴气笼罩了整个商店,严密得他们一点声音都听不到。
看阎王那副郑重其事的样子,两鬼心里都有点没底。沈青不知道内情,是最迷茫的,她又等了一会里面还是没动静,忍不住问道:
“到底发生什么了,那个奥利奥问题很大吗?”
富贵摇摇头说:“其实我也不清楚,只知道奥利奥跟纪临夜曾经是师生,谁知道阎王听到后一副大难临头的样子,拉着我俩就奔过来了。”
富贵的话全无信息,沈青叹了口气,这才注意到富贵旁边还站着个人高马大的鬼差。
那鬼差比富贵要壮实很多,身上的肌肉鼓得能把制服都撑起来,他注意到沈青在看他,他嘿嘿一笑,摸了摸脑袋。
怎么又是个傻的?
沈青扯了扯嘴角友好一笑,问道:“这位大人看着面生,是富贵大人的同事吗?”
富贵顿了顿看向在一旁杵着的旺财,他点点头说道:“这是旺财,他之前都在十三区,你没见过是正常的,现在我基本都在这边,所以他回来先顶着我的位子干。”
十三区。
沈青听到这个关键词不免又多看了旺财一眼。怪不得长得这么壮,能在十三区干下去的鬼差实力自然不用多说。
沈青是有听说阎王爷有一支近卫鬼差,所有近卫都是各区的佼佼者中再挑拔尖的,只有近卫中的上级近卫才能得到阎王的赐名,他们无一不是各区的总领干事,就是不知道这个旺财是十三区的哪位总管了。
“沈青!”
熟悉的声音响起,还没等沈青反应,桑陌就连跨几个大步跑过来一把抱住了她的腰。沈青回过头,把桑陌从身上薅下来,无奈地说道:“你也是做了十几年鬼了,怎么还像个孩子。”
桑陌嘿嘿一笑,把一张单子送到沈青眼前:“你分给我们的订单已经处理好了,这是客人们的结款条,你看看。”
“这么快!?”富贵听到桑陌的话也一愣,订单才汇总起来没多久,他也没想到居然这么快就开始盈利了。
沈青接过来大致扫了一眼,看不出什么问题,但还是得等阎王撤了阴气罩子,她进商店再核对一遍。
沈青看完后笑着说:“还是多亏纪临夜,他不知从哪知道的,三区的鬼魂多少都跟经济和法律沾点边,我手下的怨鬼里有很多生前是做律师的,又招了点做过人力资源的鬼,稍加培训很快就能上岗了。”
现在三区沈青手底下的怨鬼可以说是生活得最滋润的,有阎王特许,只要他们给商店打工就可以得到准出入证明,他们可以在一区和三区之间行动,鬼差也不会再一直死盯着他们去投胎,比之前只能困在那一小块地方还鬼嫌狗憎的要不知好到哪里去。
可以说只要不犯错,他们可以一直这么自由。
富贵眨了下眼睛,前十区收入鬼魂是有一定分类,但鬼魂数量太多,鬼差们处理的时候其实也不太注重分类,三区可能是个巧合,没想到这都被纪临夜注意到了。
他灵魂档案不是白看那么久的。
富贵心里有些佩服,他跟在纪临夜身边这么久,已经完全被他每天懒散的样子蒙骗过去了,忘记这个人的能力是让阎王都认可的。
顿了顿,他又问道:“还有培训?”
沈青点点头道:“富贵大人可能没注意,商店刚开起来的时候我跟纪临夜就分工了,他去拉订单,我去做宣传和培训。”
怪不得前阵子商店明明没客人,沈青却总是很忙碌。
纪临夜的目光要更长远,他打从一开始就已经规划好了一切,在潜移默化中为商店铺好了道路。
…
跟商店外轻松的氛围不同,房间里可谓是压了一层厚重的阴云,阎王听到纪临夜的话后觉得有些喘不过气。
他刚刚猛然发现,他之前对纪临夜的了解是有缺陷的。
在阎王的印象里,纪临夜就是完美的代名词。
虽然他很不想承认,但事实就是纪临夜在漫长的生命中学会了太多东西,各种技能他都有上手,换过无数的行业见过无数的人,还有近乎完美的容貌,可以说这个人什么都会,也什么都能做,全在于他想不想。
他也一直认为这样的纪临夜理应是骄傲的,那是源自他内心深处对自己能力的极度自信。
可他错了。
他忘记除了那些表面上的东西,纪临夜还有他最难以启齿的噩梦——诅咒。在各行各业发光之前先到来的,是因为诅咒而濒临崩溃的过去。
阎王不可免地露出一丝心疼,他很想说什么,却不知为何开不了口。纪临夜却完全没有注意到阎王的不安,他继续说道:
“我以为我的离开是对陈奕最好的保护,可没想到,我才是那个罪魁祸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