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泽仁端着最后一道菜进来,佟羽和唐麒麟的脑袋都快凑到一起去,合着搁对方手机里观看大学同学们的现状。
他心说您二位上大学都是陈年老黄历,还放不下一些恩怨呐,拍拍手:“吃饭啦,吃完再聊成吗。尊重厨子,人人有责啊。”
虫草煨鸡汤散发出如虎添翼的香气,仿佛喝下去就有蓬勃的生命力。炸花生米、醋椒花螺,白灼的葱丝配鱿鱼,干锅的豆角配五花肉,粒粒干香的米饭浸润着火腿的油脂与蘑菇的颗粒,香得人连舌头都想吞进肚子里。
唐麒麟一边看对面俩人打情骂俏,一边奋力吃饭,心想从明天开始我一定不依赖药物再次踏上减肥的旅程,今天就先这样吧。
章泽仁盛饭,追着让佟羽再来两口,后者推拒连连,祭出杀手锏:“真吃不下,已经想吐了。”
章泽仁默默把他面前的碗拖到自己面前,眼睛都垂下去。佟羽看不下去,又拖过来,象征性地吃两口,虚软地笑一下,颇具讨好的意味。
唐麒麟看着这套莫名其妙的商务推拉,感慨,“时间过得真快啊。”
佟羽随口应和:“是啊。”
一晃离他们上大学,已经十多年过去。意气风发的青年人逐渐变成干枯冷漠的中年老登,讲话都明一套暗一套。而时间从来不会纠结于一人的得失,自己都结婚又离婚,体重反复减肥二百斤,这俩人还在一起。
所有人都不看好,可他们就是在一起。情爱什么的,可真是不讲道理。唐麒麟联想到自己,暗自伤心,忍不住问:“有酒吗?”
章泽仁大惊失色:“你不是开车来的吗,喝了怎么走?今晚不会还要睡我家吧!”
唐麒麟自顾自地走向酒柜:“你难道没睡过我家吗!拿酒来!这点酒都舍不得给我,我明天就把你的项目拿掉!”
章泽仁仍是想拦,佟羽笑着拍他的胳膊,说:“拿吧拿吧,别到时候他又搁那儿发什么虎落平阳遭犬欺的朋友圈,我同意的,让他喝吧。”
章泽仁不再阻拦,在心中无能狂怒。
一瓶帕图斯之花的勃艮第,配他绰绰有余。
唐麒麟端着酒杯,半缸子不满地晃荡,一巴掌试图拍向佟羽的肩膀,被章泽仁半路截停,狂骂猪蹄乱拍什么小心给我宝贝拍碎了,有病,又不是不知道他脊柱受过伤。
唐麒麟一愣,转而拍向章泽仁的后背,一个巨大的熊抱抱上来,不撒手了。
佟羽看得目瞪口呆,说你怎么回事,这我男人,你撒撒手啊!
唐麒麟不知道被酒戳中了什么伤心事,变成他抱着章泽仁哭。哭识人不明创业未半资金断裂,哭他爹行贿被抓,哭他辜负了那么好的老婆,要和外面的狐狸精搞在一起。
章泽仁总结:“自作自受、不知情重、自讨苦吃啊学长!”
佟羽忙着录像当把柄,一时间顾不上插嘴进行总结陈词。
这还是佟羽七年来第一次见唐麒麟,这位当年明牌反对他俩在一起的人,打着“为你好”的旗号,恨不得公开决裂的人,现在竟然也能不知道抱着什么目的坐在家里同桌吃饭,没度过七年之痒离婚的反倒是他自己,怎么看都算是一种干涉他人情感命运的回旋镖。
佟羽这几年在家里养病,社会化程度倒退地厉害,开门见山地就问:“无事不登三宝殿,您老到底什么事?一定要来我家里蹭东蹭西的,吐到地上一次罚款五千,明天睡醒结,别到时候不认账。”
唐麒麟泪眼婆娑,“也没什么事,我就是想朵朵了,知道你们能联系上她,能不能帮我给个信儿。”
“以前是我不好,我现在算卓石的中管了,能不能回头看我一眼……能不能回头看我一眼……呜呜呜……”
佟羽牙酸着“斯哈——”一声,摇着头表示受不了这种随地大小演。
表演型人格抽噎着想给前妻打电话,被章泽仁大骂离婚了还搞这套你就是性骚扰。朵姐爱你的时候你把心肝喂狗,不爱了又深情给狗看。
唐麒麟被骂得破防,闷头喝大酒。
章泽仁拿筷子夹了一勺鱿鱼,等在佟羽的嘴边,后者漂亮的嘴唇一张,卷着弹润的深海蛋白下肚,舌尖都是粉嫩的红。
章泽仁被萌得捂住心口,一时顾不上给学长提供情绪价值,光明正大地去吻身侧人的眼皮,又拿起餐巾纸给他擦嘴角。
唐麒麟恨恨道:“章泽仁,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讲话!你先认我做哥的,怎么又变成这个男人的狗,咱俩本科多好啊,那时候你认识他吗!咱俩08年就认识了,奥运会就称兄道弟了!十一年情谊,你居然帮他不帮我……章泽仁,你把朵朵的电话给我!”
章泽仁心说爱人和兄弟能一样吗,但凡早随意敷衍:“狗狗狗,给给给……”转头又夹上一筷子螺肉,看佟羽,“哥,再吃点?”
唐麒麟无语凝噎,一个人越喝越崩溃,越喝越上头,衬衫解开三颗扣子,猛锤自己心口:“我可以把心都剜给她!!!她为什么不能回头看我一眼!!!”
章泽仁:“……”
佟羽:“你现在当务之急是赶紧卸载短剧app,这都哪儿跟哪儿,现代人,别抢比干的台词……”
章泽仁举起手机,摇两下,“你把投资的事儿确定一下,我让朵朵姐主动给你打个电话。”
唐麒麟不回答,嘎巴一声,倒在桌上不动。
章泽仁试探着再戳戳他,鼾声冉冉升起。三杯,竟然就醉倒。
佟章二人对视一眼,从对方眼里都看到揶揄和无奈。
章泽仁像扛沙包一样扛起他:“他好臭,抽了烟也不知道散味,怪不得朵朵姐要逃跑。”
佟羽:“嘿,这话就不对了,你朵姐也抽烟,怎么还一起骂上了。”
佟羽没喝酒,但下午带着狗出去一趟晒太阳过度,整个人都发晕,晚饭能和他们一起上桌而不是在床上开小灶,已经算是体力的极限了,懒散地挥手,示意章泽仁善后。
他拿着餐巾纸把餐桌上零星的油点擦去,台面的垃圾都拿小刮板刮到垃圾桶里,也算是为家庭做出卓越贡献。
眼看家庭力工把喝醉的老同学搬进客卧又回到餐桌旁,似笑非笑地牵起自己的手,贴在耳边摩挲。佟羽整个人卸去精神,软在餐椅上没力气站起来,脸色发白,双颊却又有点兴奋到泛红。
聊了一晚上累得心慌,他不想再费无用之神,闭上眼睛,嘟囔一句“走不动了,你抱我回去。”
接着将全身心的重量都交给章泽仁,被托着臀凌空抱起,腿不费劲地盘在他腰间。
章泽仁抱着他,额头和他顶在一起,悄声说:“哥哥,我要是早点遇到你就好啦。”
佟羽安心地闭着眼睛,闻着他身上一点酒香,一点散不尽的烟味儿,一点点颠簸被沉稳的肌肤相贴融化,只觉得不在人间般快乐。
夜已过半,月光飒爽,云彩织造绵延千里。
交颈时刻,脉搏温柔地跳动,交叠着陷入和软的被窝,心也鼓噪。
“小混账。”佟羽有些疼,又有些困,咬着对面人的耳朵,轻声说,“你来的也不晚,正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