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宴顺着脖颈往下,摸到绳结的地方,将项链扯了出来。
价值连城的蓝宝石在晨曦中微微发光,明亮剔透,像一滴浓缩的大海。
她安静等待片刻,没有任何事情发生。蓝宝石烫了一会儿,自个儿把温度降下来了,跟闹着玩似的。
应宴垂下眼眸,将项链塞回原位。至于套上剑鞘的铁剑,则被她拿在手中把玩。
*
破屋那边出奇的安静。在经历了梦中的一顿折腾后,众人面色发青,脚步虚浮,像是刚从盘丝洞里逃出似的。
连精力充沛的易元洲,眼底都显出了疲态。
看到苟亦搞出来的巨钟,他颇有种无从下手的感觉。但不管又过意不去,就敲了敲钟,喊道:“喂,需要帮忙吗?”
巨钟底部传来沉闷沮丧的声响,“不用,你离远点,到时间我就出来了。”
虽然巨钟防御力惊人,但里面十分闷热,稀薄的氧气经过“千军万马”,才杀出重围,挤到巨钟内部。
可苟亦宁愿再憋一会儿,直到时间结束,也不愿意早早面对惨淡的现实。
这个道具的副作用杀伤性不大,侮辱性极强,可以剔除人的七情六欲……简单点说,就是剃度当和尚。
苟亦一觉醒来,往头上一摸,发现自己秃了。
尽管他万般不愿,道具的时效还是走到了零。
原本纹丝不动的巨钟,直直向上飘起来,悬浮在空气中,并逐渐变小。小到巴掌大时,才飘回苟亦的手掌中。
他将道具收起来,环顾四周,顿时发现情况不太对劲,众人目光的焦点、似乎是他?
苟亦并不知道,道具归零的时间段,正好处于吃饭的“早高峰”。
这个时间,被噩梦折磨得两眼发昏的众人,提着铁桶过来送饭的大汉,从老婆婆家莅临破屋的宣负责人……都在场,目睹了滑稽的一幕。
男生仍旧戴着空顶帽,宝蓝色的头发有的落在肩侧,有的黏在脖子,有的粘在黑色运动服上,还有的飘散在空气中,但就是不在头顶上。
暗淡的阳光,愣是被锃亮的光头反射得明亮起来。
应宴目光扫过去,无情嘲笑道:“小汤,你这是打不过就出家的节奏吗?”
苟亦瞬间反应过来,两只手往后捂了捂,在众目睽睽之下,飞速逃离社死现场。
这个小插曲,如一块石子投入死水中。只激起微微涟漪,就悄无声息地沉了底。
噩梦过后的众人仍旧死气沉沉,没有干劲。
应宴眉毛皱起,扫视一圈。
士气再低迷下去,恐怕不需要村长和雕塑,他们自己就能将自己作死。
伴随着哐当一声,她将背着的登山包搁在石桌上,难得没有阴阳怪气,
“我这里面有二十个医用口罩,你们谁想活,过来领,去收集线索,顺便看看小纪她们。”
考虑到山中可能存在瘴气,又恰逢资金充裕,应宴一口气备了很多口罩和跌打损伤的药。
但治瘟疫的特效药,太不常用,就没有准备。
“放心,我不是白给你们的。如果你们活着出去,欠我个人情。”
应宴把话扔下,拿出口罩,拆开包装,将黑色口罩换成白色医用口罩。
然后她迈开腿,朝着纪正雅的房间走过去。
易元洲只犹豫片刻,强打起精神,从包里取出口罩戴上。
但他没有跟在应宴后面,而是转了个方向,朝另一间房子走过去。
剩下的雷厚,包子珍俩人面面相觑。
雷厚状态最差,整个人形销骨立,恍恍惚惚。
他感觉只一眨眼的工夫,大脑还没琢磨出个什么事来,人都走光了。
包子珍醒来后和女诡大眼瞪小眼,差点再晕一次。
但当她知道是宣阆(应宴)救了她后,心知这次的大腿稳稳地抱上了。
她想跟着应宴走,又感觉自己似乎没什么用,就留下来照看雷厚,安慰道:“别担心,努力活着,这次是大神带飞局。”
雷厚怏怏不乐,回答道:“大神?哪个大神?拿话把我怼墙上的大神吗?”
包子珍道:“……不要在意这些细节呐,吃粥吃粥。”
事已至此,雷厚接受了她的好意。
*
纪正雅的屋子顶部有个窟窿,黯淡的阳光洒落,照亮满地狼藉和褶皱纸团。
地面有打斗的痕迹,但没有鲜血,初步判断,人没吃亏。顺着一条细细的圆环压痕往里看,阴暗的墙角堆着凌乱的个人物品,手机和背包都在。
但笔记本和黑色钢笔消失不见。
应宴捡起地上的纸团,展开,扫了一遍内容。
看完后,她注意到折痕,手指翻飞,将纸重新折回去,得到原模原样只是微脏的千纸鹤。
两相结合下,锁定制作千纸鹤的人并不难,是易元洲。或者说,是白鸿。
之前,应宴在易元洲身上感受到的熟悉感,源于和对方在诡异研究所的一面之缘。
她记人时,第一眼永远不是脸和装扮,而是每个人独有的气场。相处时间久了,才会深入下去,记住其他。
虽然只见过一面,但白鸿气场独特,演技稀烂。
前面混淆视线时还不明显,越到后面越趋向于本人,而不是身份卡。
苟亦也有这样的毛病,估计对方就是凭此顺藤摸瓜确定她身份的。
被摸到的“瓜”很想把“藤”打一顿,应宴反复默念异父异母的亲哥,才压下火气。
被明牌后,她毫不客气借着身份卡“冷酷无情”的特性,迫使救人心切的白鸿出手,将牌面暴露出来。
一方明一方暗有什么意思,大家都敞亮点,不挺好的吗?
面对应宴有意无意的试探,白鸿察觉到后,释放出善意。毕竟两人目标一致,也没有不可调和的矛盾。
他折完千纸鹤,特意在她面前晃了一圈,才去送的。她也投桃报李,救下包子珍,没让他涉险。
昨晚的合作,还算愉快。
应宴在被阳光照亮的空地转了转,没有看到刀痕。这说明回答的内容还可以,没有需要挨刀子的信息。
而根据前面几次的接触来看,纪正雅的性格是那种遇到危险容易六神无主,轻易相信别人,又带着点小动物般敏锐直觉的类型。
据此推断,对方很有可能是直接照着纸上的内容抄下来,没有自由发挥。
那捡到的千纸鹤含金量一下子就上去了……说不准可以借机将其他人送回现实。
随着时间推移,外面的阳光强烈起来。
应宴本能眯了下眼,浓黑的睫毛挡住阳光,却没有挡住兵器特有的冷光。
她一只手握紧千纸鹤,另一只手举起铁质小剑,挡下迎面而来的攻击。
“锵—”
在短暂高频的嗡鸣声和扬起的尘土中,娃娃脸的少年双腿落地,蓝色运动服被风鼓起,隐约可见腰侧细长的血管。
带点混血感的灰色眼睛看向面前的女生,像匍匐在草丛的蛇瞄准自己的猎物。
“呦,队长,没想到让你躲过去了。我还以为,会看到头颅落地,血溅三尺的盛况呢?”
那从天而降的攻击,起初瞄准的是女生脆弱的脖颈。
但对方反应太快,直接用带着剑鞘的铁剑格挡住了锋利的菜刀,迫使他不得不正面应敌。
平秋舔了舔嘴唇,心想,或许之前只是个巧合。让他相信娇贵富二代深藏不露,比登天还难。
从上到下的冲击力,震得应宴虎口发麻,脸上的表情冷得能结冰。
平秋的行径成功踩线,激起胸腔冰冷的怒火。
但她的第一反应,是抬头看了一眼。
阳光下,很多东西都被隐藏,只有男生从屋顶窟窿跳下来偷袭的那一刻,密密麻麻的血线显露踪迹。
如果排除掉阳光的干扰,将那一刻放慢无数倍,就会发现:男生往下跳,在空中挥出菜刀,受挫后平稳落地,都在血线的严密操纵下进行的。
应宴的目光转回平秋。
男生无知无觉,手中的菜刀开过刃,刀身凝固着层次分明的暗红颜色,上面覆盖着一层新鲜的血膜。有一滴鲜血,正从刀刃滚落。
无论如何,向同伴举刀的叛徒,必须死。
应宴手腕翻转,铁剑出鞘,剑尖直指平秋。柔美面庞染上肃杀,语气轻蔑道:“村长只派了你来,怕是不太够格。”
听到“村长”两个字,平秋脸上的表情凝固住,仿佛那些见不得光的交易被扔到烈阳下曝晒,一切阴暗算计和念头都无所遁形。
后面的半截话,则让阴险,贪婪,厌恶,羞愧等复杂情绪统一为被小瞧的愤怒。
他咬着腮帮子,怒极反笑,“好啊,那就让我领教一下队长的厉害。”
*
从席淳(申兰月)的房子里走出的白鸿(易元洲),手中只拎着个笔记本,上面写着答案和警告。
他打算去找应宴,鼻翼嗅了嗅,一股明显的血腥味从窗户传来。顺着追踪过去,却在路旁看到星星点点的鲜血。
那血液呈鲜红色,流淌在暗褐色的泥土里,尚未变得凝固,暗沉,干涸,似乎还带着活人的体温。
或许有人受伤了。
想到昨天失踪的两个人,天然的使命感让白鸿瞬间改变念头,顺着血迹一路找过去。出乎意料的顺利。
直到他远远地望见了熟悉的打铁工房和一截白布。只一眼,他就意识到自己中招了,立即低下头,避免对视,折返回去。
真正受伤的人会去破屋求救,而不是逆向奔赴古怪的雕塑。
就算真的被人挟持,到了雕塑控制的范围,他非但救不了,还容易把自己搭进去。
想到这里,白鸿灵光一闪,意识到,这一出调虎离山意在宣负责人。
他不由加快步伐,尽可能快得赶回去。
从客观上讲,白鸿不得不承认宣负责人头脑灵活,胆大心细,很适合恐怖解密。
但高智商并不等同于高武力,他在诡异研究所见过太多偏科天才,再想想对方那小身板……情况不妙!
白鸿忧心忡忡,一把推开房门,生怕迟一步会失去一个可靠的队友。
但当他看清屋里的情况后,傻在原地。
听到开门的动静,应宴抬眼看过去,收回抵在平秋咽喉处的铁剑,淡淡道:“你再晚来一步,就要给他收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