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独自走入冬夜 第15章 方向

“怎么了？”门口的男人歪着头冲她笑，“不认识我了？”

一年没见，周昀霁确实变了一些，五官依旧精致，发型依旧随意，但整个人的气质都锋利了很多。

以前的周昀霁，表面状态看上去十分闲散，只有细看他的眼神才会发现他对很多事物都带着好奇，现在却像是终于挣脱了什么桎梏，整个人都散发着蓬勃的不加掩饰的探究欲。

“谁来了？”喻谣一时有些说不出话来，厨房的喻信鸿探出头来询问。

“喻叔，是我，昀霁。”周昀霁应声回复，把花塞到喻遥怀里，顺势轻推她，使她让出一点空间，然后自己侧身熟稔的进门。

门口的空间狭小，他进门的时候有一瞬间向喻谣逼近，两人之间只有一捧花的距离，周昀霁个子高，喻谣只到他的肩膀，在那一瞬间，喻谣感觉他整个人的气息完全将自己笼罩了。

他身上的寒气，寒气之下的热意，熟悉的花草香，不熟悉的某种好闻的淡香水的味道，猝不及防一起扑向了她。

她不禁屏住了呼吸，心跳的很快，看周昀霁边换鞋边好笑的盯着发愣的她，这才咽了下口水然后正色道：“你，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不欢迎我？”周昀霁轻轻挑了下眉毛。

“那倒...不是”喻谣声音小了下去，脸有点热。

周昀霁嗤笑一声，伸手来揉了揉她的刘海，像他之前经常做的那样，像是两个人根本不是一年都没有见过面一样，然后没有停顿，隔着花一把就把喻谣搂过来，给她了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生日快乐！阿谣。”

喻谣猛地倒吸一口气，身体僵住，动都不会动了。

周昀霁很快就放开她，“突然回来是想给你个惊喜”，他边说边眯起眼睛看她，“看来很成功。”

说完，就头也不回进门跟喻谣爸妈打招呼去了。

喻谣一个人原地傻站了好久，震惊周昀霁怎么...突然变这样了。

看来法国人的热情奔放果真名不虚传。

太久没见，喻信鸿和卢清芬都喜出望外，一顿饭吃的喜气洋洋，喻谣感觉家里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

这顿饭的时间也让她彻底消化了周昀霁突然出现带来的冲击，终于后知后觉的“惊喜”起来。

毕竟是为了她的生日，周昀霁那么忙也回国了一趟。

这一点不算频繁的特殊对待就让她感到十分满足。

饭后爸妈在厨房洗水果，周昀霁走到喻谣身边坐下，打开手机，自动连上喻谣家的wifi后才收到她上午发来的消息。

那句没什么好气的【回电话。】

他疑惑地侧头冲喻谣晃了晃手机，问：“你找我？”

喻谣凑过去看了眼才想起来这事，伸手在旁边拿出那个剧本展示给他，“我今天收到这个了。”

周昀霁瞄了一眼，点点头，“看完了？感觉怎么样？”

“嗯...感觉还是你说得对，这个版本的结局比较合适。”

合适？没想到喻谣竟然会认可这个，周昀霁眼神又在喻谣的脸上探究了一番，然后表情沉了沉，问她：“最近发生什么事了吗？”

“啊？没有啊...干嘛这么问？”

周昀霁认真道：“你不对劲。”

喻谣噗嗤一声笑了，“神经病啊，你自己写的故事，要说不对劲也是你不对劲吧。”

她下意识有点想避开周昀霁的目光，太灼热了，简直是要把她给盯出一个洞来。

这躲避的行为也被周昀霁迅速捕捉到，她确实情绪不太对劲。

慢悠悠转移了视线，他在沙发上伸了个懒腰，“不说算了，那我睡一会，好困。”

在飞机上睡不着，他是真的有点困了，打了个哈欠，顺手拿了个抱枕抱在怀里就闭上了眼睛。

客厅瞬间就安静了下来。

喻谣甚至能听到周昀霁规律的呼吸声，他的胸膛也跟着有节奏的起起伏伏。

闭着眼睛的周昀霁，似乎又跟一年前没有什么分别。喻谣看着他长长的睫毛随着呼吸的频率微微颤抖，觉得心底被扫的痒痒的，很想上去摸一摸。

“你什么时候回去啊？”她轻声打破寂静。

周昀霁沉默了一会，也没睁开眼睛，语气很平静地回答：“可能没办法待太久。”

“哦...”

虽然是意料之中，但喻谣还是难免有些失落，这匆匆一见，下一次见面又不知道会是什么时候了，她突然就希望时间可以过得再快一点，希望自己可以赶快上大学，周昀霁可以赶快毕业，她以为这样两个人就可以回到之前那样的生活。

“所以你确定不抓紧时间让我这个知心大哥哥给你解解惑？”周昀霁闭着眼睛勾了勾嘴角。

喻谣切了一声，把他的抱枕抢过来自己抱着，垫在下巴下面，又犹豫了一会才开口，“那你跟我讲讲吧，你是怎么确定那些想做一辈子的事情的？”

“一辈子？”周昀霁眼睛倏地睁开，怔了怔，“你...什么意思？”

喻谣皱了皱眉，“拍电影啊，你不打算拍一辈子吗？”

周昀霁莫名松了一口气，“哦...这个啊，没有吧。一辈子...”他想了想觉得这个词实在有些老派到好笑，“一辈子太久了，谁说得准呢。”

“那至少你现在是想一直拍下去的吧，我就没有这样想做的事情。”喻谣语气失落了下来。

听完这句话，周昀霁明白了喻谣的症结所在。

大概每个人在青春年华里总会有这么一段时间，懵懵懂懂一味只管往前走。

大部分人都把一场场的考试当做目标，结束会考还有高考，结束高考还可以考研考博考证，但总有一天，在完成某一场考试之后，人会突然迎来一场打破自动驾驶模式一般的自我觉醒，突然开始思考自己过去持续了十多年的行为动机是否合理，然后突然恐惧如果就此没有下一场考试了那么自己的努力方向该改成什么。

周昀霁觉得自己是幸运的，他早早地就找到了自己擅长又喜欢做的事情，并且还有条件付诸于实践，让其成为他可以为之奋斗的事业。

其实找到这几点中的任何一点，都已经是不容易的事情了。

“你是在想以后学什么专业的事情？”

喻谣点点头，“虽然我的化学成绩最好，但我觉得我好像只是比较会总结考点，我并不觉得他们非常有意思，也不是非常想要一辈子去钻研这些东西。”

“而且据说学这种专业以后也不好找工作，我爸爸妈妈也觉得不好，他们希望我学金融。”

“可是金融好像就是一堆数字算来算去，听上去也很无聊。”

“不过据说学金融的工资很高嗷，能数钱就也不能算太无聊啦...”

听她碎碎念到这一句，周昀霁没忍住笑了，“没看出来你还是个财迷呢？”

“哈？”喻谣鄙视地看他，“你少装了，我就不信你真这么不食人间烟火哦。”

周昀霁耸耸肩，不置可否。

他认真思考了一下喻谣说的话，这个问题其实他也没办法给出太具体的建议，这是每个人自己的功课。

但如果暂时没有找到自己真正热爱的事情，那就先把自己擅长的事情或者在世俗观点下认可的事情作为目标大概可以算得上是追寻生命意义之路上的救命稻草。

“学金融也不只是数钱吧，如果你去做投资，可以帮助各行各业的创业者实现梦想，也挺有意义的，而且可以选择你感兴趣的行业深入研究，应该也不会太无聊。”他提出他的建议。

“是...这样吗？”

“而且上了大学也是有转专业的机会的，你的时间还有很多，可以慢慢想，不着急。”

喻谣还是有点丧，“我会不会永远也想不到啊？就浑浑噩噩、庸庸碌碌过一辈子了...”

周昀霁眉毛一挑，饶有趣味地看她，没接话。

喻谣：“？”

“我发现你语文水平进步了哎！”

“...”喻谣翻了个白眼，拿抱枕砸他，煞风景煞风景，破坏气氛第一名。

“好了好了”，周昀霁接住她的抱枕，帮她把因为揍他而弄乱的刘海整理整齐，他知道喻谣很信任自己，是想要自己给她吃定心丸，斟酌了一下对她说：

“根据我的观察和思考，每个人都还是可以找到自己人生的落脚点的，或早或晚罢了，我可以陪你慢慢找。”

这有些歧义的最后一句话让喻谣的心跳突然错乱了一拍，她定定地看着周昀霁，眼神里有些炙热的情绪开始明明灭灭。

空气里突然有些不明朗的奇怪氛围，两个人对视了几秒就各自乱七八糟地挪开了视线。

周昀霁看着电视机笑了笑：“实在不行你以后来我剧组打杂好了，看在咱俩这交情的份上，我不会嫌弃你的。”

喻谣盯着冰箱清了清嗓子。

“哦，那我提前谢谢你...”

“......”

那天之后，喻谣很神奇的真的没有再去纠结过这个问题了，未来的事情奥义太深，那就交给未来再去慢慢想吧，反正有周昀霁陪着她呢。

如此想来，她真的就安心了很多。

她突然发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周昀霁竟然让她这么有安全感了。

对感情之事尚且懵懂稚嫩的她也还完全没有意识到，将自己的情感寄托在某一个人身上是一件多么危险的事情。

她沉浸在自己幻想出的虚假的安定之中，对未来的瞬息万变一无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