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一个狐朋狗友 第95章 恶（33）

在明晃晃的启门声中，怀罪慌乱地转过身，想用身躯遮挡住残局。

“你咋来了？”她的声音显而易见的没底气。

比祁的脚步顿在门口，远远望着她，目光在她脸上扫来扫去，半晌不说话。

“哈哈哈哈哈——”某一刻，他再也绷不住了，脸一转，肆无忌惮地大笑起来。

把妆弄成这个样子，怀罪心里头本来就虚，比祁这么一笑，更虚了，大声对他说：“你别笑了！”

可是比祁仍旧一个劲儿地笑，仿佛见了什么绝顶好笑的事，笑得越来越放肆，都快接不上气了。

此情此景，唯有自力更生。怀罪里子都不要了，几步奔到他面前，直接用手捂住他的嘴巴，用凶巴巴的眼神威胁他：“不许再笑了！”

这招很奏效，笑声戛然而止，可比祁的眼睛里还有掩盖不住的笑意。他拨开她的手，反抬起她的下巴，迎着烛火左右仔细打量了一番，忍俊不禁道：“你有本事弄成这个样子，还不许我笑了？”

怀罪想，如果此刻身份互换，她是比祁，比祁是她，开门撞见了这么精彩的一幕，她一定会笑得比他更大声。可现在没有身份互换，比祁就是比祁，她就是她，一想到这个局面的始作俑者——比祁此刻就站在面前大喇喇地笑她，怀罪心里就憋屈。

“还不是都怪你！”她高声同他辩解，眼圈却不争气地红了。

比祁眼里的笑意顿时散了个干净，眼神变得无措：“我……怎么了？”

怀罪没有说话——正是因为比祁什么也没做，所以她说不出个像样的理由。

深究起来，比祁只能算是个引子，所有的难过、所有的愤怒都是她的鬼心思促成的，她本来想好好精进一下妆容，大功告成时狠狠惊艳一下比祁的，谁知他来得太早，杀手锏被扼杀在襁褓里，仇没复上，反而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寂静的一瞬间里，油盐酱醋茶打翻了一地，怀罪心里七拐八绕飘过了无数情绪，百感交集。甚至有空在脑海里构想了七八种后果，续写了七八种预料中的结局。

无一例外，都是殊途同归的悲剧。

一团糟，好坎坷，好闹心，好痛苦，好委屈，好难过，神界的风光看不了了，要一个人孤零零地回冥界了。

气氛使然，她越想越难过，又控制不住自己，说时迟那时快，眼泪盈眶而出，欢快地奔腾在脂粉堆里，当即洇出两道浓墨重彩的泪痕。

不得不说，更好笑了。

怀罪都做好了迎接嘲笑的准备，但预料中的笑声没有出现，比祁手忙脚乱，抿着唇皱着眉，很努力地想要替她擦去眼泪。

显然，他不知道妆粉厚重的情况下不适合擦眼泪的道理，经过一番辛勤劳动，怀罪的脸被成功地越擦越花。

这使得本就不富裕的姿容更加雪上加霜了。

脂粉铺陈，眼泪纵横，比山川河流还要精彩。怀罪甚至不敢想象，要是一不小心在镜子里看到自己这张脸，会把她笑成什么狗样。说不定在百鬼夜行的冥界都能排得上号，足以摆在床头辟邪。

她仰起头，两撇眉毛可怜巴巴地耷拉下来，顶着抹得红红的嘴唇问他：“比祁，你还愿意亲亲我吗？”

比祁笑了，几乎是在怀罪话音落下的那一刻，就捧起她的脸，毫不犹豫地献身了。

唇瓣间的碾磨依旧炽热，情意不曾减退半分，怀罪没有踮脚，他就环住她的腰身，把她往怀里收拢。怀罪迎合着他的亲吻，嘴角慢慢浮现出一丝坏笑——

她勾住他的脖颈，凑上前以脸挨住他的脸，将脂粉大力拓印在他的脸颊上，末了额头相贴，妆粉和花钿顿时慷慨地附在了他的额头上。

动作行云流水，结局大功告成。恶作剧得逞，怀罪一点也没留恋，撇开他的怀抱，兴奋地退远几步认真观赏，并毫不犹豫地以一连串哈哈大笑作为自己幼小心灵的抚慰。

“我们现在一样了！”她扬眉骄傲地宣称。

比祁抬手一抹，抹下满手的胭脂水粉，再抬眼，怀罪就立在不远处得意地欣赏。

烛光浮动在幽深的夜色中，殿门一关，偌大的仙界被笼罩在这狭小的一隅之间。两个人面面相觑，先是比祁噗嗤一声笑出来，再是怀罪跟着笑。什么也没说，两人就这么对着相似的脸笑了很久。

笑罢，比祁走上前，用怀罪身前的孽镜兀自照着，须臾，不以为然道：“又不是真长这么滑稽，怕什么。况且，我觉得还挺好的。”

怀罪才不相信，从他手里夺下镜子，重新照起来，可是越欣赏越眼睛越痛，松开手，孽镜重新落回身前：“不好，一点都不好。”

“哪里不好？”

“不好看。”

“可是我觉得很好看啊！”

怀罪同他掰扯：“既然好看，那你平日怎么不这个样子出门？”

话里夹杂着三分怨气，比祁果然属狗的，鼻子异常灵敏，当即一针见血地问：“所以我每日人模狗样地出门，你难过了？”

心事被戳破，怀罪还有些猝不及防，吸了吸鼻子，后退一步：“才没有。”

比祁上前一步：“我不信。”

这小子今晚格外聪敏，怀罪都有点不习惯了，又后退几步，梗着脖子嘟哝：“不信算了……”

“可我想要一个令人信服的理由。”

她每退一步，比祁就咄咄逼人地向前一步，没多久，怀罪的腰际就抵在了妆镜台前，退无可退，被迫对视上他的眼睛。

比祁的眼睛很干净，有时看着成熟，能够独当一面，有时又带着稚气，喜滋滋地摇着尾巴乞求爱意。怀罪记得，颂白星官和岁棠星君都说过，说他是一个真正的少年，有风华，有意气。从前她不以为然，今夜细细打量，才深以为然。她难过地想，她们似乎比她更了解比祁，

目光再向下，他的脸庞上还残留着她的脂粉，他们曾经做过无比亲密的事，朱红的口脂从她的唇上晕染到他的唇上，那是情意蹂躏过的痕迹。

但怀罪总会不由地构想一些悲伤的结局——终有一天，比祁会有其他的好朋友，他们也会做快乐的事，其他女孩子的唇脂拓印在他的唇上，是不是也这样杂乱无章？

“是啊！我就是难过了！”不堪忍受折磨的怀罪干脆破罐子破摔了，踮起脚努力平视比祁，以此来拔高自己气焰——

“你明明说过要做我最好的朋友，可为什么每天都花枝招展地出去和别人玩？还和她们挨得那么近？你的心智一点都不坚定，别人吆喝一句你就眼巴巴地跟上去了，都不问问我的感受，天底下哪有这么做好朋友的！你每天都和别人待在一起，还起早贪黑地黏着她们，虽然我们离得近，可是我都快要忘记你长什么样子了，我每天都很想念你！比祁，我不喜欢你这么殷勤地和别人玩，我也不喜欢你泯然仙人的样子，我喜欢原来的你，我喜欢我们俩在一起！”

话很长，怀罪说得很快，免得一个趔趄说不下去了，话罢，已是脸红心跳气喘吁吁。

她把比祁狠狠说了一顿，奇怪的是，比祁似乎一点也不生气，还很开心地黏上来，仿佛她方才不是疾言厉色，而是在说动听的甜言蜜语。

他的心情很好，直接把怀罪抱上了镜台，两人的目光就此持平，他哄着她：“那我以后再也不出去了，好不好？”

怀罪心里赞同得连连点头，面上却不表现出丝毫，她发现自己有些享受这种被哄的感觉，为了延长快乐，她不正面回答，而是低着头，一边把玩孽镜一边意有所指地嘟哝：“你以前还说过会永远陪着我，还不是跑了……”

“那是有原因的！”

怀罪下巴一抬：“什么狗屁原因，说来我听听？”

“仙子元君们说我的装束不够吸引姑娘，问我想不想改变，我自然是希望你的目光能多停留在我身上一些，所以就跟着她们去了。”

“……”好像是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听得怀罪心里暖暖的。

但冥王身为一界之主，应当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怀罪的余粮很多，质问一波接着一波——

“但那也不必每日都去吧？自从来了仙界，我每天能见你的时辰寥寥无几，一开始白天晚上还能见一见，后来就再也看不到你的人影了。”

比祁说：“可你每每和我谈天，总绕不过南斗宫的仙君，目光也常常落在他们身上，我也会吃醋，我心里也不开心，以为你更喜欢仙界的装束，更喜欢仙人的气度，所以才这么勤勉学习的。”

“怎么会？”怀罪急了，“我最喜欢的只有你！”

比祁啄了啄她的唇，退回来慢腾腾地笑了一记：“现在我已经知道了。”

“就算你和仙子们在一起是为了变好看一些，但也没有必要去得那么早，回来得这么晚吧？我都记不起来你白日里是什么模样了。”

“可我们不是每天晚上都在增进感情吗？”

“可那都是我主动的！”

比祁眨了眨眼：“所以今晚我来找你了呀！”

怀罪再一次被堵了回去，却一点都不生气，心里反而越来越畅快；又因为解开了误会，来日不会因为蓝颜祸水而冲昏头脑，离千古明君更近一步，越发欣慰了。

经此一事，怀罪还发现夸奖是很有必要的，比祁和她都需要被夸，如果不是吝惜甜言蜜语，这场误会或许根本就不会发生，

“比祁，你很好看，特别合我眼缘。虽然现在的你很好看，但我还是更喜欢你从前的头发。”她眼里有光，像星辰一样。

比祁二话不说，果断地将额前两捋头发弄下来：“端这么久，其实我早就累了。”

“我还看不惯你穿这么仙里仙气的衣袍。”

比祁便立直了身在她面前宽衣解带，褪下的仙袍委落在地，只着了一件薄薄的中衣，襟带勾勒出少年精瘦的腰身：“冥王大人还有其他吩咐吗？”

烛火明定，长夜是暗金色的，空气里浮动着若隐若现的温存，怀罪不是个记性好的人，报复什么的早八百年就抛诸脑后，只记得眼下欢喜团圆的大结局，记得这一刻眼睛里比祁明朗的脸。

这一夜凉风习习，她坐在妆镜台上，比祁搂着她吻了很久。

几轮窒息的快感后，她迷蒙着眼，盯着比祁晕红的唇色问：“味道怎么样？”

比祁舔了舔唇，没有多想，下意识答：“喜欢。”

“啊，这是颂白星官的口脂。”怀罪眉毛一扬。

“……”

短短一句话，使得此情此景看似只有两个人，实则冒出了三个人。

比祁怔了半晌，反应过来时，擒住她的后颈，埋头重重地亲了一口。

“你膈应死我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