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师此言一出,温知白眼中寒光乍现,反手抽出守卫佩剑直指巫师咽喉:“你敢。”
愁云密聚,远空落雨。
剑锋映着雾蒙蒙的天色,雨点开始零星坠落。
守卫挡在棺椁前,与温知白伫立各处,形成半个包围圈。
族老:“温知白!你娘早已不是我温氏的人,她死后得以在温府办完丧礼,温氏已是仁至义尽,而今她的尸首犯了温氏大忌,就算最终要灰飞烟灭,那也是应该的,你别忘了,你身上也流着温家的血,人死灯灭,活着的人还要继续,难道你就不怕你也会遭到报应吗?!”
“若这世间真有天神,也该是你们这群薄情寡义的人受到惩罚!今日我站在这里,已经再□□让,可你们非要把我往绝路上逼,就别怪我与你们鱼死网破!”
一滴雨落在她的眼睫,又顺着下巴滴落在坑洼的水溏里,摔成八瓣。
“早知你是个倔性子。”秦雁珍走到巫师身后,挑眉问道:“知白啊知白,你真的敢杀人吗?”
“秦姨娘不信,大可以试试我的手段。”温知白手腕稳如磐石,剑锋已见血色。巫师浑身颤抖,再不敢妄动。
“你?手段?”秦雁珍轻蔑一笑,而后转身向温氏为首的族老半蹲行礼:“想必几位长辈也累了,天将下雨,不妨将这后事交予我,定不让外族人玷污了温家的土地。”
雨点愈来愈多,族老带着一行人先行下了山,留下十几个打手与秦雁珍一同处理后事。
“就凭你们几个,也想拦住我们吗?”秦雁珍摸索着食指上的红宝石戒指,口吻极其轻蔑:“不过你不用担心,今日不会让你这么轻易的被打死,毕竟,名义上,我也算是你的母亲了。”
“鸠占鹊巢,可真是在秦姨娘的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了。”
“是江绪婉插足了我与老爷的感情,她才是第三者,你才应该是私生子,永远上不了台面。”
“若温令臣真当对我娘没有分毫情分,我就不会站在您的面前,秦姨娘还要骗自己到什么时候?”
像被戳中痛点,秦雁珍脸上的笑意褪去几分,抬起手掌就要落在温知白脸上。
“打我?”温知白抬住她的手腕:“你算个什么东西。”
“去把棺材给我打开,把尸体给我拉出来!!”
话音未落,剑光一闪,巫师应声倒地。
秦雁珍瞳孔骤缩——她没想到温知白真敢杀人。
温知白执剑而立,雨水中剑身寒光凛冽。
秦雁珍强自镇定:“温知白,你竟敢——”
“我这点血,比起姨娘手上沾的,算得了什么?”
温知白打断她,随即高声道,“谢谙!”
黑影如鹰隼掠至,不过瞬息之间,打手尽数倒地哀嚎。
秦雁珍腿软跌坐,惊恐地看着判若两人的温知白。
谢谙的剑已然指向地上的秦雁珍:“大人交代,让小姐心烦者,格杀勿论。”
“不急。”温知白拦下他的剑,然后蹲在秦雁珍的面前,抬起她的下巴:“你放心,今日我也必不会让你死得轻易。”
地上的泥坑震动起来,荡起一圈圈波纹,温知白见状,垂下眼帘:“谢谙,带人回避。”
“是。”谢谙明白了她的意思,便带着守卫离去,消失在远处的山林间。
大雨滂沱,温知白将其中一打手的短剑取来,奉在秦雁珍的面前:“给你一个杀了我的机会。”
“你要做什么?”
“我倒数十个数,你自己看着办。”
秦雁珍愈来愈摸不着头脑,她一反往常的态度,可不像温知白。
“十、九、八……三、二——”
秦雁珍在最后一秒夺过温知白手中的短剑,却在即将落剑那刻犹豫了。
可就是犹豫的这一秒,温知白按住她的手腕,直直插入温知白的胸口。
“你!”
未等秦雁珍将话说出,他们的身后便传来马嘶声。
殷红的鲜血顺着秦雁珍的手掌流出,温知白强忍剧痛,在她耳旁轻道:“你不就想要和我斗吗?那我便陪你斗到底。”
她笑,而后垂直倒在泥坑中,闭上了双眼。
秦雁珍突感不对,她暮然回头,眼前的景象让她直冒冷汗。
是官府的人。
这下,所有人都亲眼目睹秦姨娘杀人灭口的现场。
从谢谙被引开那刻,她就验证了所有猜想。
至于官府,自然也是她一开始授意于谢谙。
表面上出现的刺客的目标是温知白,可却没下死手,而是放完暗箭便引谢谙离开。
想置她于危险之中的,还能有谁呢?
……
待温知白再醒来之时,是第二日凌晨。
桃芷一直守在床榻边,而谢谙便守在门外。
她睁开朦胧的眼,本想去触碰桃芷熟睡的小脸,可胸口处牵动的伤口仍在隐隐作痛,不免让她闷哼一声。
桃芷听见声音,也忙睁开皱巴巴的眼睛,去照看温知白。
“小姐,您醒了?”
门外的谢谙听见房内的动静,也敲了敲门。
温知白望向门上的影子,道句:“进。”
谢谙轻推开门,有些着急地走上前来,焦灼之色染上稚嫩的眉宇:“小姐,您还好吗?您这么做,是有些太冒险了。”
“先告诉我,我昏迷的这段时间,官府那边怎么说?”
“官府增派人手到了裴府,现在都在院外守着呢,依我看许也是因为东宫的原因,自上次贺家以及那些权贵来访后,外面已经将您与太子还有裴大人的关系猜忌了个遍,所以他们也不敢怠慢。还有,您母亲的棺椁已经葬下了,不过不是在温陵……”
“不是温陵?可是官府安排在何处?”温知白眉头一皱,心又提到了嗓子眼:“是裴钦州回来了?”
“不,大人还没有回来,也并非官府。小姐您昏迷后,官府本想将夫人暂且葬于温陵,可温家长辈死活不肯,僵持不下,有十几人快马赶到温陵,自称是夫人的远方亲眷,也姓江,他们为首的是一罩面纱的女人,亮明一所镌莲花祥纹的令牌后,便将棺椁带走了。我跟了上去,亲眼看见他们为夫人下葬,已入土为安。”
莲花令?
温知白似是想起什么,心颤一瞬。
“那他们可有留下什么交代?!”
谢谙摇摇头:“我问过他们是什么人,可他们只是派人确认您的安全后,就离开了。”
失落感涌上温知白的脑海,不过这样一来也算是有了些关于江家的线索,下一步的目标也会更明确,最重要的是,母亲终于可以安息。
“谢谙,你还记得他们葬下我母亲的地方吗?”
只要能先找到江氏族陵,便能顺藤摸瓜,寻找江氏的地址。
“记得的,可是小姐,您的伤未愈,马上还有官司要打,您要不先等大人回来?”
“这件事和裴钦州无关。”她咬紧牙关:“现在官司是个什么情况?”
“秦雁珍一口咬定是您陷害她,那些打手也说您有帮手,是您杀了巫师。您自是不用担心官府之人能找到我们,现场的脚印早就被雨水冲刷干净了,我带守卫经过的地方也掩饰了,不过这样一来,您就一张嘴,没有帮您证明的人,只怕您孤证难立。”
温知白沉吟片刻:“桃芷,去把这事传遍市井。谢谙,查那巫师的底细。”
她望向窗外,“既然要闹,就闹得满城风雨。”
“对了,当堂对峙是何时?”
“官府说的是待您醒了,便可以开始。”
温知白心中已了然一切,她欲开口让谢谙先退下休息,却见少年脸上挂着几分忧愁。
“谢谙,怎么了?”
“……小姐,您受了伤,大人他……”
“别多想,趁天还没亮,快下去休息吧。”
等桃芷和谢谙都离开后,温知白这才放任自己露出脆弱。
伤口作痛时,不禁想起那个该在身边的人
为什么他还不回来?是遇见什么事了吗?
若是按照裴钦州一贯的性子,他不会离开自己太久的。
更何况,她现在确实遇见了些麻烦。
不过这样也好,互不相干,也不会牵连他踏入漩涡。
——
藏羽行宫的马车已经离京很远,冬日将至,寒意渐起。
思来想去,裴钦州还是提笔写下信纸。
致温——
我已前往凉川,天渐凉,注添衣。
凉川遥远,不知何时才还,若温小姐说想我,那我便应下,初雪降临前,回到你身边。
落款裴
想了又想,他又在信间加了一行小字:若你有何想说与我听的,便记在我书桌上一本暗紫册本,我能听见。
信鸽将他的信纸带回裴府,直至送到温知白手中。
她刚与谢谙敲定官司时间的事。
看完这封信后,温知白便在桃芷的搀扶下找到裴钦州所说的那本册子。
很普通的一本白页本子,没有什么独特之处。
她想说的,他真的能听见吗?
原本温知白想怪怨他为何一声不吭就远赴凉川,但是思来想去后,又只在纸上写下:
忙,没空想某人。
搁笔时却泛起笑意。
她才不信,裴钦州真能知晓她现在写的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