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海郡与玄菟郡之间,横亘着一条奔涌长河,唯靠下河坡一座巨石桥相连。
此刻,南海郡世家的逃亡车队正抵达桥头。
车队汇集了各府最精良的车马,甚至出动全族凝气士不惜耗损修为为车队加速,不然也不能一天的时间从南海郡的中部到达南海郡的边缘。
下河坡上空阴云密布,江水咆哮,浊浪不时拍上桥面,溅起冰冷水花。
几位族长聚在河边争执不休。
有人力劝暂缓过桥,恐暴雨将至,车马难行;多数却主张争分夺秒,即刻渡河。
最终多数胜少数,过河的命令很快传遍车队。
夏家族长和儿子加上老管家共乘一车,老管家看着黑云压城般的天气,脸色也是愁云惨淡,“在这扎营一日等大雨过去又能如何呢?车上都是族人和宝物,若被急流冲散,岂非得不偿失?”
少主讥讽道:“等叛军追上来你看得不得偿失!”
“少主,凝气士和武者们为了赶路都精疲力尽,扎营一天也是为了蓄精养锐......”
族长很明显和少主想法一致,不耐的打断老管家:“行了,这些都已经定好了。有什么可吵的。”
“就是,方才议事时怎不见你出声?”少主幸灾乐祸的笑道。看到老管家不再说话更是笑的更欢。
老管家看着车马缓缓走上石桥,默然垂首,内心始终有种不祥的预感。
马蹄踏上湿润的石砖,滴答的雨声和马蹄声交织在一起,雨声淅沥,让人听不清那细微的脚步声。
……
杀机,于瞬息爆发。
“敌袭!敌袭!敌袭——!水下有伏兵!!”
前方骤然响起凄厉嘶吼,随即血光迸溅!
整座石桥顷刻陷入狂乱。
车队尽数上桥之际,藏于湍流下的双刀刺客如鬼魅般跃出,刀光闪处,人仰马翻。
桥面瞬间拥堵,慌乱中族人连下车逃命都无处落脚。
“勿乱!后撤!!”
刚刚下令,车马后方和前方便有更多的士兵围堵过来,让车马进退不得,桥头桥尾被更多叛军堵死。
族长看到那士兵高举着的旗帜,正是他们一直避之不及的蜀岫叛军!
“怎么可能!!”年轻的少主大叫。
箭雨倾泻而下,刚探出头欲察情势的夏家少主,头颅竟被一箭射穿,血液喷在了族长和老管家身上,老管家差点晕眩了过去。
族长目眦欲裂,嘶声狂吼:“武者何在!凝气士御敌!!”
围堵的叛军声势浩大,精神饱满,杀入疲乏的世家车马中仿佛砍瓜切菜一般,如虎入羊群,砍杀着疲惫不堪的世家队伍。惨叫声、兵刃碰撞声、落水声混杂成一片地狱交响。
“杀——!一个不留!!”
石桥之上,顷刻化作血海屠场。
“杀!!!!”
……
雨水愈发滂沱,冲刷着石板上黏稠的血污,汇成一道道淡红色的溪流,漫过横七竖八的尸首和倾覆的箱笼,注入下方奔腾的江水。方才还充斥着惨叫与金戈交鸣的战场,此刻只剩下雨声和叛军粗鲁的喧哗。
几名叛军头目踩着血水,逐一检查着装饰华贵的马车,不时用刀尖挑开散落的行李。
“啧,还以为南海郡的世家有多大家底,跑得匆忙,带的尽是些中看不中用的玩意儿。”一个头目踢了踢脚边一只翻倒的匣子,里面滚出几件玉器,在泥水中沾满污秽。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总比没有强!”另一个叛军咧嘴笑道,从一辆装饰最豪华的马车残骸里拽出一个沉甸甸的包袱,解开一看,尽是灵石,“嘿!这个归我了!”
“放下!所有财物统一收缴,由将军分配!”小头目呵斥道,眼神却也贪婪地盯着那些财物。
叛军们开始肆无忌惮地搜刮,将值钱的珠宝、灵石、甚至死者身上佩戴的饰物尽数剥下。
“看这几个,穿得人模狗样,还以为能跑掉呢?”
“平日里作威作福,到头来还不是像猪狗一样被宰杀!”
“可惜了那些细皮嫩肉的女眷,没来得及乐呵乐呵……”
在堆积的尸骸和破损的车架下,老管家洪叔一动不动地趴伏着。冰冷的雨水浸透了他的衣衫,混合着少主温热的血液黏在脸上。他紧闭双眼,连呼吸都压抑到微不可闻,耳边叛军的嘲笑和搜刮声如同钝刀割剐着他内心。
他居然还活着......他愧对死去多年的老族长啊!作为曾经伴随老族长的水系凝气士,应该拼上这条老命保护夏家族人才对!
就在这时,一只沾满泥血的靴子踩到了他手边不远处,吓得他心脏几乎骤停。
“这老家伙好像也断气了?”一个叛军的声音响起。
“管他呢,搜搜看身上有没有值钱东西。”另一个声音应和道。
不!至少老族长托付的玉佩不能落到叛军手里。老管家猛地清醒过来,绷着神经,佯装死去的同时,一股细腻的灵气附上怀中的玉佩,慢慢的,玉佩变得时隐时现。
粗糙的手在他身上摸索了几下,拽走了他腰间挂着的钱袋和一块普通的身份玉牌。
“穷鬼一个,没什么油水。”那叛军啐了一口,脚步声渐远。
老管家依旧不敢动弹,直到周围的喧闹声逐渐转移,叛军们似乎开始集结,准备撤离。他趁着雨声和混乱的掩护,将脸微微侧向泥水,用眼角余光艰难地观察。确认近处无人后,他才以极其缓慢的速度,一点一点地向桥边蠕动。
他终于挪到了桥栏边,下方是因暴雨而更加汹涌浑浊的江水。他看准一个浪头打来的时机,用尽全身力气,悄无声息地翻过桥栏,坠入冰冷的急流之中。
河水瞬间将他吞没,巨大的冲击力几乎让他昏厥。他拼命憋着气,任由水流裹挟着向下游冲去,不敢露出水面。
水系凝气士在水下仿佛有半隐身的效果,憋气也能比别人憋久点。不知过了多久,直到肺部的空气即将耗尽,他才在远离石桥的一处芦苇丛生的河湾挣扎着冒出头来,贪婪地呼吸着空气。
他回头望去,石桥在雨幕中只剩下一个模糊的黑影。全军覆没。
夏家一族……怕是再无人生还。
他颤抖着手,下意识地摸向胸前内衬一个隐秘的口袋——那里,还静静躺着那个装有夏家祖传玉佩的木匣。冰凉的触感传来,洪叔混浊的老眼中,滚下两行热泪,与脸上的雨水和血水混在一起。
他还能去哪呢?恍惚中,他只想起夏家祖宅。
他挣扎着爬上岸,回头最后望了一眼那座吞噬了夏家希望的石桥,然后踉跄着,一头扎进河岸旁茂密的丛林,身影消失在茫茫雨夜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