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檀善曾说他学会御剑飞行要几百年。
当下紧急,依幻境看山腰那处大概有座庙。他必须要尽快赶到那座庙里。
这是靠走路到不了的。
兰因尘抽出计檀善给的木剑,郑重地开始念咒施法。
成败就在这一刻了。
他指作剑指,对准地上躺着的木剑费力召起。
阿苹云里雾里的,压根儿没理解到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师父突然和中邪了一样说计掌门有危险?
兰因尘仿佛感知到了阿苹的内心想法,目光死死盯着那柄一动不动的木剑,严肃道:“这枚勾玉把我和计檀善感应在一起了。她如今正在那座山上,性命攸关。你先原路返回回到村中好生待着,我御剑飞行去救她。”
“可是师父,你真的可以吗……”
阿苹此刻又见兰因尘要开始御剑,青年温润的侧脸被打上一层清冷的天光,严肃的神色给他更添了丝疏离。可是他之前在风波谷日日练习百遍,也没见这剑动过一下。
质疑的话才刚落下,没想到这次不知是何缘由,这柄从来没被御起过的木剑竟然开始颤起剑身来。
兰因尘面上一喜,继而加力,“起!”
木剑这时变得听话起来,灵活乖巧地飞到了他脚底,直接将人托至半空中。
随心意而动,他心中向往哪个方向走,剑尖就对向哪方。
兰因尘想,这就是计檀善先前所说的人剑合一吧。
阿苹哇得抬头看向半空中的兰因尘,也跟着欢喜,“师父您终于会御剑飞行啦!”
兰因尘心里明白,这估计不是他的功劳。应该是和计檀善相互感应了借她的力才能成功驱使木剑。
兰因尘俯瞰一眼下面变得小小的阿苹,衣袂翻飞,扔下一句‘听话’就变成一溜烟直直飞向山腰。
“师父——担心啊!”
阿苹孤零零在原地举着伞,对着空白的天大唤,唇瓣不安地抖了抖。他相信,师父一定听到了。
雨丝斜飘进来,密密麻麻的,那么冷。不知师父的身体能不能受得住。
和阿苹担心的一样,甫一进山,兰因尘的旧疾就又犯了。这里地处深山,又冷又潮湿,寒气罩身侵入肺腑,害得他连连掩唇咳嗽,脸都咳红了。
手抚上腰间滚烫的玉,一想到计檀善此刻还甚在吉凶不定之间,兰因尘敛目,继续往前行。
此时心剑合一,他能灵活自如地避开那些胡乱生长的枝叶。穿梭自由地很快飞到山腰处。
如果换算成脚程的话,恐怕得走个一整天不止。
“原来这就是修仙。”
脚下腾空,踩着的木剑可以归于空无。这和计檀善载他完全不一样。
等飞到山腹处下剑后,兰因尘忍不住朝前走了几步,直到伫足在庙门前。破了雾看见和幻觉中无甚差别的古庙时,他身躯猛地一颤,头皮发麻。
既然这庙是真的,那么计檀善有危险不也是真的?
兰因尘没有执伞,先前匆忙,他都没发现自己周身已经布上了一层不可见的屏障,替他避开雨水。
和计檀善一样……
心田暖流淌过,兰因尘脚下踏入庙门。
走得越深,兰因尘的鸡皮疙瘩就越冒越多,这里头一看就不简单,或许真的如山下遇见的那老者所言,这里头有妖。
可别出师未捷身先死,计檀善没救出来他就先被妖怪吃了。
兰因尘一路跑着进去,野草丛生盖过他的脚踝。他举着木剑,正提心吊胆呢,脚上和手上就被突然不知从哪冒出来的蓝脸绿眼的小妖精给一口咬住了。
“这什么东西?!”
他一个劲儿地用木剑去砍。
可惜毫无作用,还把这几个小妖逗得哈哈大笑。
“敢进山给你爷爷送肉吃!小伙子蛮大胆的嘛!”
同时它们也在心中庆幸这男的不像先前那女的有金光护体,今天终于能够好好饱餐一顿了!
小妖精们抱着兰因尘的大腿和手臂,吊在上面咬他的肉吃。
正当它们疑惑这人身上怎么闻着这么苦时,眼下挂在兰因尘腰间的玉炸出金光,又把它们烫得在地上打滚儿。
“哎哟好烫好烫!该死,怎么你也有!”
兰因尘皱着眉捂着自己的手臂倒吸口凉气,再去看那枚玉时,金光已经暗淡下来了。
他自己都被吓了大跳,计檀善又保护了他。
兰因尘回过神来,哼哼道:“让你们吃人!怎样?得罪了那神仙尝到好果子吃了吧!”
兰因尘不再多话,愤恨地说了句就走了。他还赶着去救人呢。
随幻觉看,计檀善和那个伤她的人一起被吸进书里了。
兰因尘走后,那些小妖精打滚湮灭在金光里,碎成了一地瓷片。
阴风打着脖颈,兰因尘走到正殿前注视着里头昏暗光线下面容模糊的女神像。
这正和幻觉中看到的一样。
兰因尘瞬间抖起了精神,步子带着急促地踏入殿中。他左右环顾圈,果真在地上看见本经书。
兰因尘自言自语:“该怎样把计檀善弄出来呢?”
他走过去,盯着那本陈旧的经书俯下身去,没想到指尖刚触及封面就忽然一阵强大的吸力吞噬了他整条手臂。
“哎!”
*
大雪纷飞。
一座四处漏风的破屋里,计檀善席地而坐。地上血渍遍布,靠在床边的计檀善睫毛颤了颤,手捂上自己的心脏。
好疼。
钻心的疼。
比渡劫都还要疼无数倍。
计檀善眼角逐渐湿润,常年修道的平静在这短短两日波动了两次。
一次是重见三尸,一次,就是此刻。
好像和她沾边的都喜欢上演“死后重生”的戏码。
该说不说,这些戏码的确是一种先兆。
无视身上溃烂的伤口,计檀善僵硬地把随身携带的签筒拿出来。
她呆滞盯着眼前躺在自己被冻得青紫色的手心中的签筒,原来光滑刻字的签筒已经被她磨得字样都平了。
良久,计檀善抬起一丝薄讽的笑。
越笑眼睛的泪水就越充盈,随着面颊的下颚淌下来。
“都是虚伪!欺骗!”
她咬着牙抽出一签,无字签上照旧浮现出简短的字。
这次上面写了两字:认命。
透过这二字,计檀善仿佛能看到背后那一张熟悉的艳丽端庄的脸。
曾经最尊重仰望的人。
木签被她不可置信地手抖落在地,发出啪嗒的一声。
“师尊——”
计檀善仰天长啸,把签筒摔到墙角。她赤着一双眼,杀气横生地走过去愤怒将签筒踩碎。
失去血色的唇上下颤抖,“师尊,您害得弟子好惨,几百年,我为道不明,被你哄骗得遍体鳞伤,却以为是天道降劫。是我愚钝,也是我遇人不淑。”
动作带动伤口,血肉被崩开,发泄一通后,计檀善剧烈起伏着胸膛,犹如行尸走肉般走回床边虚弱地坐下。
她盘腿尝试着运气,体内原先源源不断取之不绝的灵气像是枯竭了似的。
自从被‘死而复后’的师尊弄到到这本经书里,她就完全嵌在了里面一个角色的体内。拥有了另一种截然不同,不可改变的命运。
就像这无字签上的‘认命。’
师尊造出了假三尸,还利用了赤煊。这是一场布了上百年的局。
目的就是杀死她。
她从小被师尊捡回归道山,自那时师尊就总是会苦口婆心地说,“你命格崎岖,注为天道不喜,日后天劫不断,必须要走上道的巅峰才能与之抗衡。”
直到师尊羽化前赐予她签筒,并规劝日日按签言行事。
现在想来这签筒不过是操控木偶的丝线。
而她,就是被控制的木偶。
师尊算得她这不凡的命格,才故意下山苦苦寻找,把她带回归道山修行。又不敢贸然杀她,才先假意羽化等待时机成熟痛下杀手。
计檀善不能运气,便调息想使自己的身体暖和些。
可与人体异样的经脉让她再度心惊。
这具身体居然是奄奄一息的魔身。
她摸上魔丹那处,学着赤煊那样手钻进血肉,里面的魔丹居然只剩下一半。
计檀善痛苦地闷呜一声,面色苍白如纸,生生被痛得在这大寒天沁出冷汗。
“究竟是天要亡我……还是不破不立。”
计檀善虚弱地闭上了眼,耳边唯有呜咽呼啸的雪声。
破烂不堪的窗子几次让计檀善以外要被风打碎了。
她蜷着自己的身子,安静地等待着什么。
咚咚咚——
门外忽然响起三声突兀的礼貌的敲门声。
计檀善睁开寂寥的双眼,没有作声。
谁知道外面是什么东西,要杀要剐,她已经懒得搭理了。有本事直接进来,还来得更痛快些。
兰因尘突然来到风雪的这个世界,已经冻得快要西去。
跟着玉佩的感知,计檀善应该就在这一片。
远远隔着风雪交加的白茫茫看到这有座房子,他便撑着虚弱的身子前来探一探。
可敲了三下门,里面并没有任何声响发出,自然也没人过来开门。
兰因尘觉得自己有病,在这个虚假的世界还讲什么礼数?
他直接推门而入。
没成想刚映入眼帘这间屋子正对着的桌椅板凳,自己的喉咙处却贴上一抹冰冷杀气。
胆战心惊地转眼看去,对上一双熟悉的眼眸。
玉般剔透,剑般锋利。
是从来没见到过的,狼狈,血迹斑斑的计檀善。
快死的计檀善。
眼下是一只清瘦的手锁着他的喉咙,兰因尘不禁吞了口唾沫,计檀善能够清晰感知到手掌下喉结滑动的动作。
她松开手,上下看了眼被冻得也快死的兰因尘,漠然走回原处去。
兰因尘垂在身侧的一只手动了动,朝计檀善看去,欲言又止,也望眼欲穿。
“究竟,发生了什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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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第 38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