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色春香,风轻水声飘飘,春柳翠色渺渺,女子倩影立水畔,似林中仙踪,来去匆匆。
“晚晚,你看有金色的花蝶!”
身旁有人指点那翩翩飞舞的金蝶,只见它缓缓飞绕过花丛来向那位绿衣梅染花裙的女子,匆然轻扑眉眼。不过一瞬间,蝶落人昏,小丫鬟们皆惊慌喊人呼救。
房中点燃鹅梨帐中香,淡淡的化为每处角落的微末。在床上的女子缓缓睁开眼,一脸不敢置信。
她,重生了吗?
那当然不是。
天佑十三年,施梅安死于蓟北城门外,在自己死后与方士做了一笔交易。
他说,人死后三魂七魄归葬地府,轮回百世,不会记得前尘往事。可若有几分执念的鬼魂,不愿去往生台,就会一直滞留在无泪城,直到化为希夷无形。
红光照长路,墨云飘千里。一个魉枯坐在石墙边,时不时打转远,女子身上的黑袍渐渐变得青绿,鬼火渐渐细弱了不少。
后来,她得来上古邪术牺牲自己来生换来如今的新生,“如此,偷天换地来生缘,可有悔意?”
她说,“无悔。”
是啊,既是自己选的路,就该知退缩不得。
现在回想种种往事,如走马观灯一般,一切是真实却又虚幻。她抬起手摸了摸脸,又下死手的捏一把,手上的痛意让她知道这是真。
眼睛适应光线后,她起身走向阳光倾洒的窗户,用手轻轻握住光束,不再是梦,那是温暖的。
抬头仰望天边的湛蓝,心中惊叹流逝的光阴飞行了三百年,但太阳还是那个太阳。
忽然听见有人悄然轻推房门声响,门内隐约看见那是个双环发髻的女子。
手端铜盆盈盈轻步绕进屋内,看见自家娘子赤脚的模样,温声劝说:“姑娘才刚醒来,怎么可以赤脚踏地,这要是再染半身病,老爷与夫人可是要心疼的。”
“晚晚”顺应点头,依着她的动作穿上鞋袜。
小丫鬟见自家姑娘坐在床头不声不响,面上有些担忧我有其他的不适,试探地问道:“姑娘如今可好些,若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咱们再去请郎中瞧瞧?”
“晚晚”摇摇头,示意无碍。但是此刻大脑与突然最不受控制,突然道了一句:“你是谁?”
小丫鬟闻之脸色大变放下手中物,疾步走来,圆圆的眼睛突然在她的面前放大,带着疑惑看向她,“姑娘,你不记得我了?”
“晚晚”故作咳嗽,带着脸上三分病气遮掩道:“你不是绿荛吗?”
“对。不过姑娘,你是怎么突然间坠湖?”
绿荛一声询问下,不禁让“晚晚”愁眉哀怨,唉声叹气扶着额头:
“记得不清,唯记得我在花园赏景扑蝶的事情,后来就什么不记得。”因为她化为玉腰奴寄生在这位大户女娘子身上,如今是双魂共体。
“晚晚”此话一出,绿荛的眉头拧成川字,似乎发现了不对劲的事情。
“竟然姑娘醒了,我这就通报老爷夫人去。”
“施晚晚”摇摇头,说不妨事的。才呼出一口气,喊着不要去,偏生跑的比兔子还快。
待绿荛走后,“晚晚”榻上打坐,闭目潜入灵海中。天穹之下,四周都是金辉漩涡,犹如黑夜银河散落。
素衣着装的人走向被禁锢在莲花台打坐的女子,颤抖地发问:“你是何方神圣?到底想要做什么?”
听得施晚晚一句,她有些想笑。“我,你家祖上,曾名梅安。”
晚晚一听此名十分熟悉,刚一抬头,四目相视,她又立马缩回自己的脖子低头问道:“你不会是,是那个三百年前蓟北的那个吧!”
“对啊,正是我。”晚晚看着这位祖上漫不经心回答,瞳孔在原地放大。
“祖上大人在上,请受后人一拜。我是你第六世孙,施寇门,小名晚晚。”
“可是我双华年华之时,便就去了阴司地府。当时啊,还没嫁作他人妇呢!”晚晚一时间语塞,看来马屁拍到马眼上喽!
“祖上乃是女中豪杰,若不是那昱朝狗皇帝,您大立一番伟业,何必早早的去了。晚晚铭记这血海深仇,发誓与皇亲不共戴天。”施晚晚故作掩面,只余侧脸泪珠滔滔不绝。
“那好,我问你什么你就回答我什么,就说说你家在本朝的一些事情。”
施晚晚一听后,湿润的眼睛又聚集了光亮,盈盈一笑点头应是。
“早说嘛,祖上。如今昱朝国主宰南下已有三百年。我家就是门第不高,原是皋州施家,父亲排行老二,生母乃是太原王氏。因为夫妻不和便早早和离,后来男婚女嫁,各寻良缘。现如今当家主母是姑苏尤氏。
继母尤氏,也算是簪缨世家后代。江州水乡美人,柔美善绣,为人亲和,不失礼数端庄大方。膝下二子一女,大兄本随生父,后改姓施禾钦,二弟名唤施周钰,小妹取名为施白梅……。”
听她絮絮叨叨一些,大概了解一些。古言常道继母难做,易落口舌,可是这小尤氏是与之不同。她对施寇门是以世家嫡女的标准教养,规矩礼数一样不落。
二人相谈不久后,忽然门外的人声渐渐响起,不用多说的定是主母带着一众人亲临无花阁。
“你祖上呐,如今灵体羸弱,只能暂存你的观音玉镯里修养一段时间。咱们以玉为媒介,以后唤我一声阿玉。切记,可不要告知任何人我的存在。”
“是是是,祖上大人好生休养,灵体为重。”
终是拜送祖上大人,瘫坐在原地,只是耳边有一些嗡嗡的声音,正当拍打耳边是否时,一睁眼就是绿荛那双黑幽幽的暗眸,冷似冰霜。再一看,原是自己的右手拍在她的脸颊上。
小尤氏一把推开绿荛,坐在床前,再三察看,杏眼含珠,手中帕欲要拭去。
“久大夫,快给大姑娘看看身体可有恙。”
花甲老者听了小尤氏的令,马上放下药箱铺巾在施晚晚的脉搏上细细探看,深吸一口气,思虑片刻后,支出一句话。
“娘子现今身体上并没什么大恙。湖水多冰,也易入邪风。不过四月怀春,几日后差不多了就恢复如初。”
尤氏眉目沉静,眼底带着一丝思虑,略微叹气,吩咐下人送郎中离开。
施晚晚低眉,抓着衣裙裙小心翼翼说道,“多谢母亲,今日多劳累。明日再好好去请母亲安好。”
这话一出,施晚晚似乎听见某人脸屏住呼吸,上下打量她的容色。
施晚晚能感受到,尤氏身侧的着石榴花裙女子,正瞪着她。还没等她出言,小尤氏咳了声才止声。
坐在床沿的尤氏带着打圈惹红的眼角,轻拍施寇门的手背,如母亲的慈爱。“乖孩子,不过是不小心磕碰着罢了,没什么大碍。”此时的亲昵到真像是亲母女。
而刚刚瞪向施寇门的女子,早就气呼呼鼓起腮帮,一气之下跑没影,她的眼睛追随妹妹背影离去。
“别管她,小孩子心性罢了。病了就该好好休息,我和你妹妹就不叨扰你养病了。”
“女儿多谢母亲探望。”
屋子又开始恢复冷冷清清,空空荡荡。施晚晚才开始琢磨着右手白玉滴血镯子。
“ 你还好些吗?”门外定脚的父亲逆着光踏进屋内。
他喉咙有些发干,似乎有很多的话要说的,却不知为何总是生生咽下去。施晚晚茫然的督向他,她也不知为何会止不住内心的酸涩,艰难张了张嘴,下意识噤若寒蝉:“多谢父亲记挂,不过是意外罢了。”
她小心翼翼端详父亲,已是人到中年,不再是满头乌发。但他端正不失文气,眉眼的温润可想当年是个俊郎君,难怪继母尤氏对他芳心暗许。
施连脸色有些苍白,静静地站在门口。过了良久,堪堪一句:“好好休养。”说罢,人离去。
她又继续把玩着右手的白玉镯子,脸上神色恹恹。
“施晚晚,你爹就这么一句话走人,看来你爹娘之间真如传闻呐。”施梅安声音她的脑子灵海中问道。
这不经意的过问,她手上的动作也停顿下来。
“是啊,京城人人都称赞相国大人与夫人是才貌相配。可谓是相敬如宾,举案齐眉。”
梅安又继续问道:“我是说你生母王夫人。”
“不知道,那段记忆就像迷雾一样,吹不走散不开。在我的记忆里,熟耳的只有京中人道,施家夫妻最喜欢互相摆冷脸。反正在外人眼里呢,我爹和我娘就堪比笨石和木头。说到底是一对怨侣,才会如此吧。”
施晚晚,她以后可不要步入这样的老路。
“那你母亲何在?就没想过再见你一面吗?”
“随外祖父回乡去了。我这身份还挺尴尬,常言道有了后爹就有后娘,有了后母就有继父,现在都给我赚到了。我记得尤氏说过,女子再嫁不要再见面最好。我想可能一见到我,前尘往事挥之不去。”
说到前程往事,这倒让梅安想起故人。
“如今太子是谁?”
“正是——长赢二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