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走水的消息,在京城百姓茶余饭后的添油加醋中,热度持续了不过三两日,便被一桩更劲爆、更贴近贵妇小姐们日常的新闻盖了过去——陛下竟在朝堂之上,金口玉言,要设立个闻所未闻的“专利税”!
此讯一出,可谓一石激起千层浪。
据说那日早朝,年轻有为、近来颇得圣心的苏墨寒苏大人,呈上了一道条陈。条陈里具体写了些什么,外人无从得知,但核心意思却传得明白:民间能工巧匠众多,常有新奇巧思、利国利民之发明,然往往因惧怕被仿冒窃取,不敢轻易示人,或藏私或失传,实为憾事。若能设立“专利”之法,准其独占其利数年,期间他人未经许可不得仿制,则必能激励创新,充盈国库,实乃利国利民之良策。
龙椅上的皇帝陛下听得频频颔首,龙心大悦。当即拍板,此法甚好!可先行试点,尤其针对那些于闺阁之中、能启发女子慧心、陶冶情操之精巧物件,更应鼓励!
随后,话锋一转,陛下竟亲自点了名!
“朕闻听,平安侯林爱卿之女林浅,近日所创那‘毛绒公仔’、‘盲盒’等物,构思巧妙,颇有趣味,于京中闺秀间广受欢迎。此等巧思,正合专利之要义。朕特许林氏此系列玩偶,享首例‘外观设计专利’,为期五年。五年之内,若有他人仿制贩卖,皆可报官究办!所得盈利,需按例缴纳‘专利税’,具体细则,由户部会同苏爱卿拟定。”
满朝文武霎时寂静无声,随即响起一片压抑的哗然。
平安侯林道然本人更是目瞪口呆,险些以为自己早起未醒透,出现了幻听。他那不成器、刚退了婚、差点被他夫人打死的闺女……竟搞出了什么东西?还得陛下亲口赐下什么……专利?还要收税?这……这究竟是福是祸?
没等他琢磨明白,皇帝又补了一句,更是将他砸得晕头转向:“林爱卿教女有方,虽闺阁之作,亦能心系国策创新,实乃臣子楷模。赏!”
具体赏了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陛下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夸他林道然“教女有方”!是“楷模”!
一瞬间,林道然感觉周围同僚投来的目光,从以往的同情、看笑话,骤然变成了惊讶、探究,甚至……带着点难以掩饰的艳羡?
下朝时,平日里对他不过点头之交的几位大人,竟主动围了上来,拱手道贺。
“林侯爷,恭喜恭喜啊!令嫒真是……巾帼不让须眉,颇有巧思!”
“是啊林兄,往日竟不知令嫒有如此慧心,藏得可真深!”
“侯爷,改日定要请教请教,这‘专利’之事,究竟是何章程……”
林道然晕乎乎地应付着,脸上努力维持着谦逊的笑容,心里却已是惊涛骇浪。他这女儿,自落水醒来后,真是……邪了门了!退婚退得惊天动地,拿钱拿到手软,如今竟连陛下都惊动了,还得了这么个闻所未闻的“专利”?
这到底是走了什么大运?还是……闯了什么更大的祸,眼下看着是福,实则……他不敢深想。
而在金銮殿的角落,李乾斜倚着盘龙柱,手中玉笏漫不经心地转动着,看似慵懒不在意,实则将殿中众人的神色尽收眼底。
他看着林道然那副受宠若惊、又隐含担忧的复杂表情;看着苏墨寒垂眸肃立,一派为国举贤、毫无私心的正经模样;看着周围那些官员们或真或假的恭维,以及眼底深处闪烁的精明算计。
李乾的唇角几不可查地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
好个苏墨寒,这手“借花献佛”、“祸水东引”玩得是真溜。表面上是在推行利国利民的新政,举荐了林浅的“小玩意儿”,全了朝廷体面,也似乎给了林家天大的脸面。可实际上呢?他把林浅和她那点生意,彻底推到了风口浪尖。
“专利税”?听着新鲜,可这税怎么收,比例多少,由谁核定?这里面的门道深了去了。如今是陛下金口一开,瞧着风光无限,可一旦正式开始施行,触及到某些人的利益,或者哪天圣心不再,第一个被推出来当靶子的,就是这“首例”林浅!
还有眼前这些道贺的人,有几个是真心的?只怕更多是看到了林浅如今身上的“价值”——得了圣眷的林家女儿,还有那听起来就能生金蛋的“专利”。恐怕不出今日,上门提亲的、寻求合作的、甚至是暗中使绊子的,就要踏破平安侯府的门槛了。
李乾心里莫名升起一丝烦躁。他自然清楚,林浅眼下处境微妙,苏墨寒虎视眈眈,夏诗诗怨毒在心,侯府内部也非铁板一块。她需要自保的筹码,需要让人不敢轻易动她的倚仗。这“专利”和圣眷,确实是眼下最快、最有效的法子。
可这法子,无异于火中取栗。那小狐狸,脑子是灵光,手段也够野,可到底是在深宅大院里斗,真要对上朝堂上这些吃人不吐骨头的老狐狸,她那些现代小聪明,够用吗?
他仿佛已经看到,无数双或明或暗的眼睛,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开始朝着那个还在为自己“退休金”傻乐的小女人围拢过去。
“啧。”李乾用玉笏轻轻敲了敲掌心,眼底闪过一丝复杂难辨的情绪。看来,他这“善后”的差事,且有的忙呢。得看紧点,别真让人连皮带骨给吞了。
而此刻,被各方势力或羡慕或算计或担忧的主角林浅,正毫无形象地趴在听雨轩的软榻上,对着宫里刚送来、还带着墨香的“专利特许”文书和那枚代表着“皇家认证”的小巧玉牌,笑得眉眼弯弯,几乎不见眼珠。
“哎哟喂!专利税!知识产权保护!没想到啊没想到,我林浅有朝一日还能成为古代IP第一人!”她抱着那卷明黄色的绢帛,恨不得在上头亲两口,“陛下英明!苏墨寒……嗯,这次倒是干了件人事!虽然肯定没安什么好心,但结果是好的嘛!”
芍药在一旁看得胆战心惊,小声提醒:“小姐,您小声些!这圣旨……得恭敬些供起来吧?”
“供什么供,这就是一张高级营业执照兼护身符!”林浅小心翼翼地收好文书和玉牌,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噼啪作响,“有了这玩意儿,看谁还敢仿冒我的‘崽崽’们!窈娘那边可以放开手脚大干一场了!定价权!独家经营权!哇哦,这简直就是躺着收钱的节奏啊!”
她正幻想着未来金山银山、数钱数到手抽筋的美好景象,眼角余光瞥见窗外一个熟悉的小身影一闪而过。是夏诗诗身边的那个小丫鬟,鬼鬼祟祟地朝她这边张望了一眼,又迅速低下头,快步走开了。
林浅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
不必猜,她这位“好表姐”定然已经知晓朝堂上的事了。以夏诗诗那比针尖还小的心眼和日益深厚的黑化程度,能憋出什么好主意才怪。指不定此刻就在哪个角落里扎她的小人,或是琢磨着更阴损的招数呢。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林浅轻哼一声,重新抖擞精神,“姐现在可是有‘编制’的人了,受皇家保护!敢动我?那就是跟陛下过不去!”
话虽如此,但一想到夏诗诗那双淬毒般的眼眸,她还是觉得后背隐隐发凉。
看来,赚钱大业不能停,自我保护措施也得升级。得想法子再多寻几条粗壮的大腿来抱,或者……让自己变成那条最粗的大腿?
嗯,等李乾那厮下次来爬窗,得好好跟他聊聊“品牌形象代言人”和“知识产权保护法”深入落实的问题了,好歹他也是个王爷,总不能白占着名头不干活不是?
想到李乾,林浅忽然记起一事。这几日天气渐热,她贪凉想喝口井水镇的酸梅汤,却被李乾派来暗中保护她的那个存在感极低的暗卫,用一颗小石子精准地打翻了茶杯,随后无声无息地递进来一张小纸条,上面就仨字:“饮热茶。”
当时她气得够呛,以为李乾连她喝什么都管,简直莫名其妙。
如今闲下来,越想越觉得蹊跷。
那暗卫平日如同影子,若非危急绝不现身,怎会突然管她喝冷水?
她琢磨了半日,也没想通其中关窍。
索性拿出纸笔,研墨,写了一封言简意赅、充满林浅风格的信笺:
“李乾,你搞什么名堂?为何不让喝冷水?姐身体好得很!莫拿你王府娇生惯养那套来管我!速回话!”
写完后,她瞧了瞧自己近来努力模仿原主笔迹、已有九分相像的字,满意地点点头。
她学着李乾往日的样子,走到窗边,对着空气压低声音道:“那谁,送信去给你主子。”
窗外静默一瞬,随即一道微风掠过,她手中的信纸便不见了踪影。
效率真高。林浅满意地颔首。
没过多久,约莫一炷香的功夫,窗棂又被轻轻叩响。这次飞进来的不是信纸,而是一个小巧的竹筒。
林浅打开竹筒,里面卷着一张纸条。李乾那熟悉的、略带潦草却风骨遒劲的字迹映入眼帘:
“冷水性寒,于你此时身子不宜。莫贪凉,忍几日便好。”
林浅盯着那行字,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
此时身子?此时什么身子?
她猛地反应过来,低头掰着手指头细细算了算日子……好像……大概……确实是她的“小日子”快到了?!原主这身子骨有些宫寒,每次月事来临前确实容易腹痛,故而她穿越后也格外留意,这几日正是需要忌生冷的时候!
可是……李乾他怎么会知道?!!
连她自己都是靠着记忆和身体细微的感觉来推测,他一个男子,一个堂堂王爷!怎会连这等私密至极的事情都了如指掌?!!
林浅的脸“唰”地一下红透了,并非羞赧,而是震惊!外加一丝被窥探**的恼怒和……难以言喻的诡异之感。
这厮……莫非在她这听雨轩里安插了眼线不成?!还是说,他连她每月癸水的时辰都摸得一清二楚?!!
细思极恐啊!!!
她捏着那张纸条,怔怔地站在窗前,只觉风中凌乱。
先前只觉得他腹黑、危险、捉摸不透,如今却觉得……他简直是个变态!跟踪狂!控制欲极强的疯子!!!
而此刻,忠勇王府的书房内,李乾看着暗卫送回的另一张纸条——上面详细记述了林浅看到回信后那副目瞪口呆、脸色变幻、最终咬牙切齿的生动情状,忍不住低低地笑出了声,胸腔微微震动。
他执起朱笔,在一旁空白的宣纸上,缓缓写下一个“忍”字,笔锋却带着几分难以掩饰的愉悦上扬。
看来,这小狐狸的毛,还得顺着捋一阵子。不过,瞧她跳脚的模样,倒是比宫里那些勾心斗角有趣得多。
只是,朝堂的风已起,侯府的暗流亦在涌动。他放下笔,目光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眸中笑意渐敛。
接下来,才是真正考验的时候。只盼着那只贪财怕死的小狐狸,能足够机灵,莫要真被人啃得骨头都不剩。
而他,或许该思量,是继续做那个隐在幕后的“善后者”,还是……干脆走到台前,把某个惯会惹祸的小东西牢牢划入自己的羽翼之下?
罢了,且行且看。反正,这局棋,是愈来愈有趣了。
不知若是她忆起从前,再思及此时,会是何等精彩的表情,想想便觉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