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琳手腕上的金属环极其轻微地震动了一下,不是警报,而是内网通讯的提示。
她愣了一下,这个时候谁会找她?辛塔尔?傻大个还是猴精?她疑惑地点开。
弹出的却是一个极其简单的联系人申请和信息,对方的ID是【空白ID-B77-3】。
是辛塔尔!
归琳的心猛地一跳,立刻通过了申请。
几乎是同时,辛塔尔的信息就发了过来,没有语音,只有文字:
【辛塔尔】:归琳。你在哪?
【辛塔尔】:你好久没回来了。
归琳看着这两行字,几乎能想象出辛塔尔皱着眉、盯着手环、努力组织语言的样子。
这语气……虽然还是简练,但比起她平时能用一个字绝不用两个字的风格,已经算得上是“长篇大论”和“急切”了。
一股暖流瞬间涌上归琳的心头,冲淡了不少疲惫和紧张。她赶紧回复:
【归琳】:嗯嗯,出来了!没事了!就是不小心掉进了一个隐藏副本,刚爬出来没多久。
【归琳】:受了点小伤,不过已经处理好了。在外面有点事,要晚一点才能回去。别担心!
她犹豫了一下,没提吴基和黄鸿远,事情太复杂,一句两句说不清。
消息发出去后,那边沉默了几秒钟。就在归琳以为对话已经结束时,辛塔尔的消息又来了:
【辛塔尔】:嗯。
【辛塔尔】:小心。
【辛塔尔】:等你。
简简单单三个词,尤其是最后那两个字,让归琳的鼻子又是一酸。
这种被人惦记着、等着回家的感觉,真好。
【归琳】:好!很快回去!给你带好吃的!
这次辛塔尔没再回复,但归琳知道,她收到了。
结束了短暂的通讯,归琳感觉心里踏实了不少。
她调整了一下坐姿,依旧握着黄鸿远的手,疲惫如同潮水般再次涌上。
她实在撑不住了,脑袋一点一点,最终轻轻地、小心地靠在了工作台冰凉的边缘,闭上了眼睛。
她并没有睡得很沉,身体强化和吸收源芯碎片带来的好处在此刻显现出来。
她的意识处于一种浅层休息状态,周围细微的动静依旧能清晰地传入她耳中。
她能听到吴基在店铺另一头,似乎是在整理货架,金属零件被拿起又放下的轻微碰撞声,规律而稳定,莫名地让人安心。
她甚至能模糊地“感觉”到系统空间里,那个“蘑菇女孩”依旧安静地待在她的格子里,像一颗沉寂的、散发着微光的琥珀。
时间就在这种半梦半醒的宁静中缓缓流逝。
不知道过了多久,归琳感觉到自己握着的那只机械手,指尖非常轻微地动了一下。
紧接着,又是一下。比之前无意识的抽搐更有力,更……像是清醒前的试探。
归琳猛地惊醒,抬起头,瞬间对上了一双刚刚睁开的、还带着些许迷茫和数据流闪过的浅褐色电子眼。
黄鸿远醒了!
他似乎花了几秒钟来聚焦视线,看清了眼前的人,也感受到了手上传来的温度。
他的电子眼微微睁大,数据流快速闪动,似乎在进行急速的识别和记忆检索。
“……归……琳……?”
他的发声器似乎还有些滞涩,声音带着明显的电子杂音,但却准确无误地叫出了她的名字。
记忆还在!
他认出她了!
归琳的眼泪瞬间决堤,巨大的喜悦和心疼淹没了她。
她再也忍不住,几乎是扑上去,小心翼翼地避开他刚修复好的身体,虚虚地抱住了他的肩膀,把脸埋在他颈侧冰凉的仿生皮肤上,哭得像个孩子。
“……鸿远……你吓死我了……太好了……你终于醒了……”
她语无伦次,眼泪迅速浸湿了他衣领的一小片。
黄鸿远似乎被她这激烈的反应弄得有点懵,机械的身体微微僵硬了一下。
但他很快放松下来,那只没被握住的手有些笨拙地、轻轻地抬起来,拍了拍归琳的后背,动作还有点不太协调。
“咳……我……我还好……”
他的声音依旧有些卡顿,但里面的温和却丝毫未变,“就是……感觉像是做了一场……很长很长的噩梦……然后……听到有人一直在叫我……”
他的电子眼微微转动,看到了店铺另一头背对着他们、似乎正在专心擦拭一把枪械的吴基高大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但没有立即发问,而是又看向归琳。
“是你……把我从那个地方……带出来的?”
他轻声问道,眼神里充满了感激和一种难以置信的动容。
归琳用力地点着头,眼泪还是止不住:“嗯!还有……还有吴老板帮忙,是他修好了你……”
这时,店铺那头的吴基似乎终于“忙”完了手里的活。
他转过身,脸上依旧是那副没什么表情的样子,手里拿着那块擦枪布,慢悠悠地走过来。
他冰蓝色的目光扫过抱在一起的两人,最后落在黄鸿远身上:“醒了?星穹三代的基础架构确实结实。”
他的用词还是那么不客气,但归琳却莫名觉得,这大概就是吴基表达“恭喜生还”的方式了。
黄鸿远看向吴基,浅褐色的电子眼里数据流再次快速闪动,似乎在分析对方的身份和意图。
他尝试着想坐起来,但身体似乎还不听使唤。
“谢谢您……救了我。”
他非常郑重地说道,语气真诚。
吴基愣了一下,然后摆了摆手,直接问道:“记忆模块自检完成度多少?有没有大面积数据缺失或者逻辑错误?”
他一上来就问最核心的技术问题。
黄鸿远闭上眼睛,似乎在内部检索,几秒后睁开:“核心记忆存储区完整。部分短期缓存数据有损坏……关于那个医院内部的详细记忆……有些混乱和缺失……但最重要的……都还在。”
他说着,目光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手臂,那里存储着他视若珍宝的影像资料。
归琳立刻用力点头:“在的在的!我都检查过了!都在!”
黄鸿远看着她,露出了一个苏醒后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带着释然和温暖的微笑,虽然稍微有点僵硬:“嗯……那就好。”
吴基看着他们的互动,没再说什么,只是将那块擦枪布扔到一边,抱起手臂,靠在工具柜上。
“行了,既然醒了,就说说吧。”
他看向黄鸿远,眼神变得锐利起来,“你是怎么掉进那个菌窝的?或者说……你们凌霄的人,跑到这种边缘废墟来干什么?”
吴基的问题直白而锐利,毫不客气地剖向黄鸿远最核心的秘密。
黄鸿远浅褐色的电子眼微微闪动,似乎没料到对方会如此直接。
他沉默了几秒,并没有回避,而是选择了坦诚,只是声音依旧带着刚苏醒的虚弱和电子杂音:
“我……来自凌霄城勘测与发展部下属的第七探索小队。我们……接到一个低优先级勘探任务,目标是收集这片区域废弃医疗中心的残留数据……没想到,在进入目标建筑后,触发了未记录的异常空间节点,直接坠入了那个……菌窝。”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苦涩和自责:“是我的失误。作为小队的机械师和技术支持,我本该更早发现能量异常……连累了我的队员们……”
他的叙述简单直接,听起来合情合理。凌霄城确实偶尔会派人下来进行各种“勘探”,虽然很少会深入到这种边缘废墟。
但吴基显然没那么好糊弄。
他抱着手臂,手指在胳膊上轻轻敲击着,冰蓝色的眼睛眯了起来,带着审视:“第七探索小队?低优先级任务?收集废弃医疗中心的数据?”
他重复着这几个关键词,语气里的质疑毫不掩饰,“什么样的低优先级任务,需要配备星穹三代实验型机体?这种级别的改造体,就算是凌霄城,也不是大白菜吧?”
他的逼问一步紧似一步,带着一种近乎审讯的压力。
黄鸿远的电子眼闪烁频率加快了些,似乎在进行复杂的运算或权衡。
一旁的归琳听着,心里的火气噌地一下就冒上来了。
她知道吴基可能是在评估风险,想知道黄鸿远会不会带来麻烦。
但看着刚醒过来、还无比虚弱、眼底带着悲伤和自责的黄鸿远被这样咄咄逼人地追问,她的保护欲瞬间爆棚。
“喂!吴老板!”
归琳猛地站起身,挡在了黄鸿远和工作台之间,虽然个子比吴基矮了一大截,但气势却不输,“你够了没有?!”
她瞪着吴基,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发颤:
“他才刚醒!身体都还没好利索!你审犯人呢?他是我的救命恩人!没有他我根本出不来那个鬼地方!你有什么问题不能等他好点了再问吗?非得这么急吼吼的?!”
她一口气吼完,胸口剧烈起伏着,眼睛因为之前的眼泪和现在的怒气而显得格外亮。
店铺里瞬间安静得落针可闻。
吴基显然没料到归琳会有这么大反应。
他那张万年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眉头极其细微地蹙了一下,敲击着手臂的手指停了下来。
他蓝色的眼睛看着归琳,里面似乎飞快地掠过一丝错愕,还有一丝极其难以察觉的、类似于被误解了的黯然。
他沉默地看着归琳,看了好几秒,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说。
只是那总是挺得笔直的肩背,似乎几不可察地微微放松了一点,甚至显得有些落寞。
他移开目光,不再看归琳,也不再逼问黄鸿远,只是转身走到工作台另一头,拿起一把已经擦得锃亮的扳手,又开始默默地、一遍遍地擦拭起来,仿佛那上面有什么永远擦不掉的污渍。
他的背影依旧高大冷硬,但此刻却莫名地透出一股委屈。
归琳吼完其实就有点后悔了。
她不是不知道吴基帮了她多少。
救她命,给她治伤,修好黄鸿远,还提供了暂时的庇护所……
她欠他的太多了。
她只是……只是刚才一下子没控制住情绪。
看着吴基那沉默擦拭扳手的背影,归琳心里涌起一阵强烈的愧疚。
她张了张嘴,想道歉,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就在这时,黄鸿远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角。
归琳回过头。
黄鸿远对她微微摇了摇头,浅褐色的电子眼里没有责怪,反而带着一丝理解和安抚。
他用口型无声地对她说:“我没事。”
然后,他看向吴基的背影,声音虽然依旧虚弱,但很清晰地说道:
“吴先生,谢谢您救了我。关于我的任务和机体……确实有些不便透露的细节,并非有意隐瞒。但我可以向您保证,我个人的行为不会为您和归琳带来任何主动的麻烦或危险。等我恢复一些,我会尽快离开,绝不拖累你们。”
他的态度不卑不亢,坦诚又带着底线。
吴基擦拭扳手的动作顿了一下,但没有回头,只是几不可察地、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
算是接受了这个说法,也不再追问。
店铺内的气氛一时间有些凝滞和尴尬。
归琳夹在两人中间,看看沉默擦拭工具的吴基,又看看一脸温和但疲惫的黄鸿远,感觉自己刚才那通火发得确实有点过分,心里那点愧疚感更重了。
她是不是……把吴基想太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