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清竹揉了一会儿,想要站起来,却发现自己站不稳,春又来见状,二话不说将她扛在肩上,突如其来的动作让贺兰清竹脑子眩晕。
“你、你快将我放下来,我、我自己能走!”
“哦。”
春又来听话地把她放下。
贺兰清竹一个不稳摔了下去,幸好春又来扶住,才没摔下去。
“要不我抱你?”他问道。
“不用。”贺兰清竹一瘸一拐道。
短阶的上坡路好走,但下坡路可不好走,好几次贺兰清竹都差点滑下去,好在春又来跟在身后,一见她要滑倒,就迅速上前扶稳她,等她站稳后又迅速松开,然后继续跟在她身后。
“我的玉箫断了,你得赔我。”春又来突然道。
“嗯。”
“我要最好的。”
“好。”
两人一前一后,从山丘上走到山丘下,到四面亭时,远远听见红绫的喊声。
“郡主————!”
待走近时,发现贺兰清竹身边站着一位她不认识的漂亮男子。
“郡、郡主,您、您......您,他、他......”红绫看了看贺兰清竹,又看了看春又来,不禁茫然。
她就去拿个琴,怎么冒出了一个人?
春又来双手抱胸,身体向贺兰清竹这边微微倾斜,两人几根发丝不经意交缠在一起,他挑了挑眉,“哎,你这侍女,是个结巴?”
他没刻意压低声音,而是正大光明的。
红绫抱着琴,脸瞬间爆红,指着他说不出一句话,“你、你、你!”
“还真是结巴。”
“你才是结巴!”红绫发出一声怒吼。
两人一顿吵嘴。
贺兰清竹被吵得实在头疼,于是果断扒开两人,径直离开。
红绫这才注意到自家主子的状况,她瞪了一眼春又来,随即转身,想要跟上去,后又回头,恶狠狠地把怀里的古琴塞给春又来,然后三步并作两步追上去。
“郡主!您等等我呀!”
“郡主!您的腿怎么回事啊?”
“郡主!您倒是让我扶着您啊!”
“......”
春又来蹙着眉头没说话,把古琴丢在石桌上,自顾离去。
*
这边红绫还在喋喋不休地在贺兰清竹耳边念叨,完全不知春又来把无法估价的古琴随意丢弃。等看到春又来两手空空回到院子时,她的眼神停留在他的手上。
“琴呢?”
春又来扬起下巴,一副不可一世的姿态,眼里全是挑衅,冷哼道:“亭子里呗。”
“我不是让你拿着吗?那把琴可是千金难买你知道吗?!”红绫着急道。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话?”
“你!”
红绫理亏,说不出话来,见春又来要进屋子,她赶忙拦住,“你不能进去!”
“我不进。”春又来往后退一步,抱胸走向一旁。
见春又来真的不进,红绫才匆匆赶去四面亭,取回古琴。等红绫出了院子,春又来缓缓吐出两个字:“才怪。”
屋内点了熏香,是茉莉花的味道。
春又来踏了进去,一眼就瞧见贺兰清竹坐在榻上,腿上的衣裙早已掀起,露出修长白皙的小腿,她两腿弯曲,手指沾着几桌上的药膏,弯腰抹向膝后,看上去有些不方便。
他大步上前,从瓶子里挑出一些药膏,蹲下,抓住贺兰清竹的小腿,直往红肿的地方抹去。
贺兰清竹显然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忙把衣裙放下,要收回自己的腿,可怎么也挣脱不了,她一动,春又来使的力就愈发大,“你要是想多一处伤,就尽管动。”
此话一出,贺兰清竹不动了。
之前看不见,原以为是贺兰清竹装模作样,现在亲眼瞧见,才知道里头肿成什么样子。
只见掌心般大小的红块,中间微微凸起,整块呈现出若隐若现的青紫色,触目惊心,难怪当时会疼得站不起身。
如此一来,他倒愧疚了起来。
贺兰清竹反应极大,他轻轻一碰,她腿便要往后缩,接连几次,无奈,春又来想起上次街边看到的事儿,便一股脑儿全说了出来,转移她的注意力。
贺兰清竹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了,“那男子怎会是冤大头?”
“因为那女子必会因为荣华富贵勾引他,然后男子半推半就,最后一举被拿下。”春又来信誓旦旦,好像一定会发生这样结局。
“你怎会知晓呢?人和人是不一样的,万一他不会被那女子所勾引呢?万一那女子根本不会去勾引呢?”
“春又来,你太武断了。”
这种事情,春又来怎会不知,他太知道了,他沉默良久,手里动作不断,最后道:“你且瞧着吧。”
“那若是你,你会吗?”
“我不会。”春又来斩钉截铁道。
“可你刚才说......”
“我不一样。”他打断贺兰清竹的话。
“哪里不一样?”
“哪里都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了?”
“就不一样。”
两人跟个小孩似的,幼稚得不行。药膏抹好之后,贺兰清竹将裙角慢慢放下。
“春又来。”贺兰清竹慢吞吞道:“你那个虫子哪里来的呀?”
“哪个?”
“那个黑色的虫子,你拿来吓黑衣人的。”贺兰清竹试探道。
“你说这个啊。”春又来跟变戏法儿似的,让虫子突然出现在他手心,“这是从阴荧那儿抢来的,我当时没吓他,这虫子的作用就是这样的。”
“阴荧是谁?”
“一个喜欢玩毒虫的疯女人。”春又来把掌心摊到贺兰清竹面前,低头问道:“你喜欢这个?”
贺兰清竹疯狂摇头。
春又来紧紧盯着她的表情,不放过一丝一毫,回想山丘上,觉得有些奇怪。
他在她面前连杀了两个人,她居然一点害怕的情绪都没有。
不过随即他又想通了,一个从小经历刺杀的人,什么血腥场面没见过呢?
“春又来。”
贺兰清竹收起药膏。
“嗯?”
她想问他,他真的是京城派来保护她的暗卫吗?为什么他的行为举止一点都不像呢?他接近她的目的是什么?
不过她最终什么也没问,只转过头,心事重重地看向窗外。
“你瞧那棵银杏树。”
春又来顺着贺兰清竹的视线看过去,面不改色地嗯了一声。
“高不高?”
“高。”
“它原本是要被砍掉的。”
春又来心想:幸亏没砍,不然他得扒屋顶。
“我没同意,因为它对我有用。”
贺兰清竹的意思很明显。
凡有用者,留;无用者,弃。
可惜春又来没听懂,他看外头春竹玩毛球玩得起劲,二话不说飞窗出去,身手敏捷得让贺兰清竹愣了一下。
她垂下眼眸,眉头微蹙,不知在想些什么。
片刻,红绫将古琴放在了屋外坐榻前的桌上,她瞥了眼正和春竹抢毛球的春又来,然后朝窗内的贺兰清竹问道:“郡主,他是谁啊?”
贺兰清竹缓缓抬眼,叹了口气,“暗卫。”
红绫咋舌,有些难以置信,“还有这么漂亮的暗卫啊?这能保护好您吗?”
“会不会是京城故意派来诱惑您的?”
反正她不信春又来能有什么本事。
贺兰清竹没回答红绫的话,只盯着春又来看得出神。
......
晚上季嬷嬷提着灯笼,不知从哪儿回来,身上血腥味儿极重,树上的春又来隔老远儿就闻见了,眼瞧着她把灯笼放在屋外,踏了进去。
他不禁舔唇,在想贺兰清竹怕是闻见这味要吐。
可等了一阵,屋内非但没传来呕吐声,反而还静悄悄的。
“郡主,处理好了。”季嬷嬷毕恭毕敬地站在一旁,与贺兰清竹保持一定的距离。
“只是......”季嬷嬷停顿道,“中剑那人还有一口气,要不要......”
“先留着。”贺兰清竹似乎身心俱疲,整个人恹恹的,她揉了揉眉心,没有抬头,“这些人还真是隔三岔五地来。”
她实在有些烦了,敌在暗,她在明,永远不知道刺客下一刻会在哪里出现,她就像案板上待宰的鱼,任人宰割!
困在这里这么多年,出也出不去,更别说找到背后之人!
以前不是没有留过活口,只是话还没问出口,一个两个三个全都咬舌自尽!
面对接连不断的刺杀,她真的好累。
贺兰清竹闭着眼,摆了摆手,示意季嬷嬷退下。
她歪坐在榻上,手肘撑在几案上,手支着脑袋,昏昏沉沉的,竟一不小心睡了过去。
贺兰清竹做了一个梦,梦到了她还在皇宫。小小的她很是嚣张跋扈,就连皇外祖父也任由她胡闹地爬上龙椅,坐在他身上揪他胡子。下了课不做作业,而是带着一众宫女太监满皇宫跑。
梦里的她还跟西夏的小王子抢宝石,抢不过就哭,哭着哭着又喊日后要他嫁给她,这样宝石就全归她了,小王子嘲笑她连嫁娶都弄不明白,还想要他嫁她,简直白日作梦。
随后画面一转,皇外祖父吐血卧床不起,母亲被囚禁,她被灌药下毒,皇宫上下人心惶惶。梦里不断有人要抓她,她一直跑一直跑一直跑,大声哭喊要母亲,可是怎么也找不到。
最后她被抓住,滚烫的药汁被灌进她的嘴里,“不要、不要——!”
贺兰清竹被吓醒,脸上惊吓还未散去,低头一看,自己竟在床上。
“做噩梦了?”
贺兰清竹神情还有些恍惚,她寻声扭过头,只见春又来蹲在床沿,双眼正似笑非笑地盯着她看。
贺兰清竹的眼眸瞬间蒙上一层水汽,如同抓到一根浮木,她伸手抱住春又来的脖颈,紧紧地贴在他的上半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