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卖到赵家坳的那天,刚好是霜降。
三轮车颠得我浑身骨头像散了架,嘴里的破布塞得我干呕不止。
押车的汉子踹了我一脚,骂骂咧咧:“老实点!赵东家是方圆百里最大的户,能卖到这儿是你的造化!”
赵东家?脑子里浮现出一个脑满肠肥、挂着烟袋的土财主形象。
直到我被扯下蒙眼布,像被卸货一样扔在赵家新砌的水泥院坝上,抬起头,才第一次看见了赵悍东。
他很年轻,绝不超过三十岁。
个子很高,穿着干净的黑色夹克,在一群衣衫褴褛的“长工”和光着膀子的打手中间,显得格格不入。
他的脸称得上英俊,鼻梁很高,眉眼深邃,但那双眼睛看过来的时候,没有任何温度。
他没看我,先扫了一眼押车人,“第几个了?”
旁边的押车人立刻弯腰,陪着笑:“整一百个了。”
赵悍东这才把目光落回我身上,从上到下,细细地打量。当他的视线掠过我被绳索磨破的手腕,以及因为挣扎而扯开衣领露出的脖颈时,停顿了一下。
他朝我走了过来,蹲下身,手指捏住了我的下巴,他靠得很近,说:“细皮嫩肉的,还是个学生娃?”
我浑身打颤,想扭开头。
他松开手,对手下吩咐:“规矩照旧,先让他下地,学着干活。”
所谓的规矩,就是没有工钱,只有一口饭吃,一个窝棚睡。
晚上,我和另外九十八个男人被赶进了三个巨大的窝棚,这里充斥着脚臭汗臭味。后来我才知道,第九十九个上个月想逃跑,被打断了一条腿,关在后山。
他们告诉我,赵悍东是这里的天。
他几年前出去闯荡,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发了财,回来就盖了这村里唯一的楼房,买了最多的田地。
他专门收买那些因为各种原因被拐骗来的年轻男人,用打手和数十条恶狗看着,给他们一口饭吃,让他们没日没夜地干活。
我是这里唯一的大学生。
这身份没给我带来任何好处,反而成了累赘。我手无缚鸡之力,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分配到的锄头仿佛有千斤重,没挥几下便磨破了手掌,血泡连着血泡。
第三天下午,我实在跟不上进度,落在队伍最后面。一个满脸横肉的打手骂咧着走过来,扬起手里的藤条就朝我抽来。
我下意识闭眼,缩紧身体。
预想的疼痛没有到来。
我睁开眼,赵悍东不知何时出现了,他一只手牢牢抓住了打手挥下的藤条。
“东哥……”打手的气势瞬间矮了半截。
赵悍东没看他,目光落在我血肉模糊的手和惨白的脸上,皱了皱眉。
“力气不行,性子倒犟。”他松开藤条,对打手挥了挥手,“把他关进黑屋,面壁思过。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再出来干活。”
我被两个打手拖离了田地,扔进了后院一间低矮的土坯房里。
门“哐当”一声关上,最后一丝光线也被隔绝。真正的黑暗,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霉味和某种说不清的腥气。
我靠在冰冷的土墙上,外面隐约传来打手们压低声音的交谈:
“东哥对这小白脸有点不一样啊……”
“少废话,东哥的心思也是你能猜的?看好就是了!”
不一样?
我眼前禁不住浮现出赵悍东捏住我下巴的动作,打量我的目光,以及阻止藤条落下时的皱眉……
在这地狱里,被“特殊对待”意味着什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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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