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枝压下心中的疑问,看向他,面带焦急:“劳烦六公子,我的婢女昏迷了,你可能帮我把她背出去。”
谢池看向她肩上昏迷的冬月,将人背住,转身看向闻枝:“跟在我身后。”
闻枝点了点头,谢池走在前面,好在他衣着鲜艳,浓烟滚滚中,亦能依稀辨认。
待到闻枝走出院外,便发现院里满了人,纷纷拿着水桶朝火里泼水。
何正与谢池本打算前往慈云阁,见青竹阁走水,谢池当下纷纷他去喊人,何正搬了救兵后,迟迟寻不到谢池,心感不妙,此刻见谢池从火场里走出,大大松了一口气。
“郎君,你怎么去了火场呀,他话音落下,才见谢池背上背着人,身后还跟了一个人。
何正连忙闭上了嘴,看向此刻过于潦草的闻枝,少女脸上沾满是黑灰,身上湿透,衣裙上沾满了黑色的灰尘,裙角不知是烧的还是怎么,短了一截,发尾也被火烧的卷起。
“大少夫人?”何正往着闻枝的目光里有些迟疑,少女已瞧不请面容,只一双漂亮的眼睛依稀能辨认出。
闻枝微微颔首,算作回应。
谢池见他呆愣的模样骂道:“傻了,瞧不见我还背着人呢?
何正这才回过神来,连忙上前,将谢池背上的人挪到自己背上。
谢池又看向一身狼狈的闻枝,在院里救火的不止有丫鬟婆子,还有家丁小厮,闻枝身份不同,他看向何正:“把少夫人和这个丫鬟送去慈云阁。
寒风凛冽,直到此刻,闻枝才觉身上冰凉一片,慈云阁内,灯火通明,王老夫人被吵闹声惊醒,听闻是青竹阁走水,也很是震惊。
而此刻见到分外狼狈的闻枝,还是松了一口气,没事就好,她快步走上前去,有些心疼道:“怎么这副样子?
闻枝望着面含忧色的王老夫人,唇瓣微张,却什么话都没有说出来,她双眼发红,硕大的泪珠滚落。
王老夫人轻叹了口气,抬手抹去少女脸上的泪珠:“好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闻枝微微点头,泪珠却依旧不受控制的往下落,眼泪把脸上的黑灰晕开,胡成了一团。
王老夫人没有再劝,只那了帕子替她摖去泪珠和灰尘。
一张帕子擦的乌黑,又换了一张洁白的帕子,闻枝渐渐止住泪,接过老夫人手里的帕子,一边掩面,一边道:“怎么能劳烦祖母!”
见她终于不哭了,王老夫人松了口气:“好了,快去换身衣裳,我已经去差梅林请府里的女医去了。”
闻枝点了点头:“跟着常春去里屋重新梳洗,又换了衣裙,恰在此时,府里的女医已经到了,又给闻枝请了脉像。
“少夫人着了凉,我去配了风寒的方子,只这烧伤,她为难的看向闻枝脚踝,洁白莹润的脚腕此刻留下的婴儿拳头大小的烧伤,那伤口瞧着触目惊心。
“这烧伤,我不能保证不留疤,女医有些为难的道。
王老夫人坐在一边的太师椅上,问道:“没有法子吗?,女儿家最爱俏的。
闻枝开口道:“祖母,无碍的,穿上鞋袜又瞧不见。
王老夫人见她如此豁达,也不在追问女医,差常春送她出去,随即看向闻枝:“好了,先睡一觉,剩下的事,明日再说。
闻枝弯唇笑笑:“多谢祖母!”
王氏夫人笑叹了一声,起身礼开了屋子,又差了一个小丫鬟在此守夜。
天光破晓,晨曦微露,青竹阁的大火也终于扑灭,入目满是残垣断壁,何正在此盯了一夜,此刻眼下乌青,哈欠连天,一路走出小角门,便到了外院,谢府的地牢便建在西南角。
西南角地处偏僻,一路走过,层层把守,守门的侍卫见是何正,其中一人便掏出钥匙打开了牢门。
地牢内潮湿昏暗,何正手执火把踏下台阶,还未走进,便听阵阵压抑的嚎叫声传来。
他快走几步,行至牢门前,便见牢房里被捆在架上的人,他的面上糊满鲜血,上半身遍布鞭痕和烙印,而地上鲜艳的血滴正蜿蜒曲折,越来越多。
而在不远处,少年随意的靠坐在圈椅里,瓷白的面庞映在烛光里时明时暗,他翻过手里的册子,目光低垂,神色认真,良久,他站起身来,抬脚走到男人面前,将书册放到男人面前:“可听说过梳刑,不如,今日在你身上试试!”
那人蓬头垢面,被捆得严实,闻言低低吼了两声,咬牙开口:“我就是死,也不会说的!”
谢池微微笑着嗯了一声:“好啊,他将手里的册子递到行刑的侍卫手上,“每日按这书上的刑法来上一样,等到他那日撑不住死了,再来回禀!”
话音落下,谢池转身走出牢房,何正跟在谢池身后回禀:“郎君,青竹阁的火灭了。”
谢池微微点头:“可见到什么可疑之人了!”
“回郎君,没有!,不过属下打听出一件事,听说青竹阁在一月前,也就是赏菊宴那日,曾遭过賊人!”
不过那贼人很快就捉到了,是府里的一个丫鬟串通了她兄弟说是她那兄弟滥赌成性,这才行盗窃之事。
谢池微微敛眉:“那个丫鬟和她兄弟呢?”
何正叹道:“那丫鬟被打死了,至于她那兄弟,听说送去了官府,小的一早便差人去打听了。”
……
闻枝这一觉睡到了第二日傍晚,醒来时天空布满红霞,金乌西坠。
她掀被下床,刚挪动脚腕,便觉一股刺痛传来,昨日烧伤的地方已经撒上了药,被裹个严实。
外间的小丫鬟听见动静连忙跑了进来,见闻枝想要下床,连忙扶住她:“少夫人,你伤还未好,大夫昨日叮嘱过,要卧床休养一段时日的。”
小丫鬟说得振振有词,闻枝只得重新卧回了床上,只她并不放心冬月:“昨日和我一起回来的小丫鬟可醒了。
“醒了的,只她也烧伤了,也不能下床走动,说着,小丫鬟道:“婢子叫杏仁,少夫人以后有事吩咐就好。
闻枝闻言点头,小丫鬟却明显是个小话唠,她瞧着不过十二三岁,身形圆润,肤色白净,一副讨人喜欢的样子。
闻枝笑着和她说了会话,便见她一拍脑袋:“少夫人从昨天到现在都没用饭呢?
“老夫人特地吩咐了,灶上一直温着少夫人的饭,好让少夫人一醒来就能吃上热的。
说着,她行礼告退:“少夫人,我去把饭端进来。
闻枝重新靠回大迎枕上,已经暗淡的阳光从窗杦照进来,斜斜照在衾被上,早没了午时的温度。
想起刚才小丫鬟说得话,闻枝微微垂眼,青竹阁大半已经被烧成灰烬,便是丫鬟婆子们也都没了,只有闻枝和冬月两人侥幸活了下来。
门被推开,发出阵阵吱呀声,为首的老太君着佛头青刻丝貂皮夹袄,下配洒金褶裙,头戴嵌松绿石抹额,身后跟着一个身材高挑的丫鬟,可不就是王老夫人带着梅林来瞧她了。
闻枝见状起身,作势下床行礼,被走到跟前的王老夫人眼疾手快的一把拦住:“大夫可说了,你这伤要好好养着,我瞧,你恐怕要养上半月了。”
闻枝被老夫人拦住,只能重新坐回床上,抿唇笑了笑:“今日不能给你老人家请安了。”
王老夫人走到跟前,梅林搬来一个小屋中的小杌子,王老夫人坐在床边,只瞧少女靠坐在床头,脸色苍白,唇瓣干涩,噪音微微嘶哑,不由又心软了几分。
握住她的手轻轻拍了拍:“你没事就好,不必拘泥这些俗礼。”
闻枝心中感动,又惦记青竹阁,开口问道:“青竹阁走水的原因可查清楚了?”
王老夫人有些无奈:“你从昨日还没有用饭,这些琐事,自然有人去查,你当务之急,是把身子养好。”
“杏仁已经去端饭了,她话音未落,便听杏仁带着一个小丫鬟走进屋中,随后将手里的托盘放到红木园桌上。
王老夫人看向闻枝,语气不容置喙:“先用饭,你醒了的消息已经传了出去,想来待会你婆母便要来见你!”
闻枝点了点头,应了声是。
她不能下床走动,杏仁在床上置了小几,将饭菜一一摆了上来,果然如她所说,饭菜还冒这热气。
梅林见饭菜都布置好,上前行礼道:“老夫人,我们几个便先退下了,不打扰少夫人用饭,她说完便带着几个丫鬟退了出去。
闻枝看向桌上的饭菜:“祖母可用了饭!”
王老夫人答道:“你吃就是,这是特地给你备的。
闻枝只得拿起碗筷,一口一口的吃了起来,米饭香甜,菜肴可口,她又的确饿了许久,不多时,一碗米饭就见了底。
王老夫人只笑呵呵的看她,也不开口打扰她吃饭,见她吃完才道:“可还要添些。”
闻枝放下碗筷摇头:“已经吃饱了。
丫鬟们重新收了碗筷,王老夫人又待了一会,便到了礼佛的时间,回到了正房。
掌灯时分,天色已彻底暗了下来,院内灯火通明,墨蓝的天空泛着几点繁星,杏仁坐在廊下,手中握着蒲扇,轻轻扇动着面前的火炉,双眼微微阖着,昏昏欲睡。
王氏踏上长廊,眼风扫过,面上闪过一丝不悦,身边的大丫鬟彩荷便几步走到杏仁面前咳了两声。
杏仁惊得回过神来,转身别见一脸冷肃的王氏,当即吓白了脸色,跪下道:“见过夫人!”
王氏并未理会她,径直走进屋中,彩荷在一边挑了厚重的帘子,王氏走向里间。
脚步声响起,闻枝听见响动,放下了手里的书册,只以为是杏仁端了汤药过来,微微抬眼,目光与王氏对上。
她连忙起身下榻,敛衽行礼:“见过婆母。”
王氏目光落到她缠着棉布的脚踝上,冷冷开口:“既然受了伤,便不用行礼了。”
闻枝低头谢礼,重新坐回榻上,王氏看了她一眼:“青竹阁走水,你近些日子先在慈云阁养伤。
王氏来得匆匆去得匆匆,她离开不久,杏仁便端着托盘走了进来,她神色不安,走到榻前放下木盘,唤了声少夫人。
小姑娘年纪尚小,打她进来,闻枝便瞧不对,想起王氏,她开口道:“你怎么了!”
杏仁本就有些不安,如今见闻枝开了口,便坦诚道:“少夫人,奴婢刚才在廊下给你熬药,不小心眯了会,夫人可会怪罪我!
女孩眉毛皱起,眼中的恐慌明显,神色紧张,泪珠泫然欲泣,闻枝微微愣住,想起了几年前的自己,她轻叹了口气,安慰她:“不用紧张,你是老夫人院子里的丫鬟,夫人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杏仁微微错愕,睁大眼睛看向闻枝:“少夫人说得是真的吗?”
闻枝重重点头:“只是你以后不要如此鲁莽了!”
杏仁点了点:“我以后一定不会了,少夫人,你快把药喝了,凉了就不管用了。”
闻枝接过药碗,褐色的药汤还冒着热气,苦味刺鼻,她拿起汤勺喝了一口,眉头便很很皱起。
“少夫人,老夫人说了的,让婢子盯着你把药喝完。
闻枝刚想放下缓口气,闻言只能继续喝起来,待到一碗药喝完,她的脸简直皱成了苦瓜。
杏仁见她这些模样有些想笑,终是忍住了,转身在身上摸出一个小荷包,掏出几粒用油纸包着的糖递给闻枝。
“这是我娘给我的,少夫人吃一块压压苦味吧!
闻枝拿过放进嘴里,甜意在口腔里慢慢散开,果然不苦了。
杏仁笑笑,将药碗重新放到托盘上,继而走出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