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
沈香龄抿唇,只觉得谢钰太过冲动。
“不可。”
她的否定让闻君安忍不住皱着眉,他自然明白其中利害,可让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妻子与他人虚与委蛇,他不甘心。
闻君安低垂着眼尾,佯装委屈实则试探。
“你可是同他心生了情愫?”
言毕,抬眼时,他的眼皮的压痕压近了眉骨里。
见他委屈,沈香龄轻握他的手,安抚着道:“若是我同他退亲,不就是同你退亲?大动干戈一退到时再结,不是更惹人闲话?我不若就先占着这个名头。再说,亲事还有一年,而你不久后就能面见皇上,也来得及。”
说到这儿倒是庆幸起来,“也幸好谢大人拖到明年,不然……”
她说完,却没见到谢钰眼中暗藏的杀意,待她看来那杀意转瞬即逝,仿若在他温润如水的脸上从不会出现过。
不然会如何。
谢钰不敢想。
若是他们早就成亲,真的有人越俎代庖行夫妻之事,而在他醒悟过来那日,自责自己并未认出妻子的悔夹杂着那人替代的恨,会让他有多冲动。
沈香龄也不敢想,自己到时会有多痛苦。
幸好,幸好她赌对了。
闻君安微微一笑,“香龄,我知道。”他垂下眼帘,“我应当分轻重缓急,可你已与他相处多日,你我二人都未好好亲近过……我不免吃醋。”
“他好歹有个名分,而我……”他抬手放在膝盖上,说的哀怨宛转,“只是个身有残缺之人。”
只有关于情爱,他说话向来直白,从不藏着掖着。沈香龄习惯他说吃醋,也无奈,他总说吃醋。
“怎么会怎么会?”沈香龄起身,走到他身前。闻君安垂着脑袋,长发盘起,低头时露出脆弱的脖子,仿佛是一个做错事的孩子。
“不过是走路时有一点点微不足道的麻烦,其他又与旁人有何不同?”她想捧着闻君安的脸,看着他的眼睛。“鼻子眼睛和你的脸样样都是拿得出手的。”
可闻君安似乎是气馁到底,根本抬不起头,沈香龄只得再靠近些,想要竭尽全力安慰他。
闻君安顺势将脑袋压在她的肩颈处,耳朵贴着她的温软的身体,这才有了些依靠之处。
“胡郎中不是跟着卫世子回了六安?我去封信问问,到时让他来治便是。”闻君安眼神一黯,沈香龄摸了摸他的下巴,“你若不愿我与他见面,那我便不见,只一点,我不许你伤心。”
念头得逞,闻君安微微勾唇,他转头长睫扫过她透着粉的脸颊,呼吸声重重。沈香龄暗暗蜷起脚趾,有些痒……以为他还伤感,只得捏捏他的耳垂安慰他。
两个人搂抱片刻,闻君安抬起头,埋藏在她怀中的得意一扫而光,只是嘟囔声音喑哑:“好想你……”说着,他的双臂如蟒蛇般交叉环绕在她身后,挺直身子贴到她敦厚柔软的心口,下意思地顶了下腰。
食指微勾触到一截短的腰带,顿时觉得碍手。
沈香龄戳了下他的额头,害羞地抿唇,没吭声。
“你答应我了,便一面也不许同他见。若是同他见了面,就得挨罚。”
“挨罚?”好熟悉的招式,“难道是罚我主动亲你?”
闻君安眉尾一挑,一副你怎么知道的得意表情:“正是。”
“……”
他怎么连失忆了都还记得这一套,吃醋都和从前一模一样。
沈香龄从未觉得烦,而是无奈地说好。
“待我高中之时,我们的事就会有结果的。”
沈香龄依旧担忧:“可…他的脸与你毫无差别。若是我能够趁着他还未起疑心,可以近身之时,查到他究竟听从何人指使,找到些线索不是更好?”
闻君安压着眉眼:“你不能去,此事我会解决的。”他沉声着问,眼神化作墨色,重重地压在沈香龄的心上,“难道……我不是谢钰,你就不要我了么?”
“可你就是谢钰啊?”沈香龄不解。
“还是说你只是想要嫁给谢家人而已?”
“……”
沈香龄一时无言,她自觉荒谬,谢钰他忘却前身,又没办法揭穿那偷穿自己身份之人的面具,此时迷茫混沌她都理解。
可沈香龄却觉得,谢钰好似进入了一个死胡同,无法纾解。
“我……你从前就知晓,若是奔着谢府门楣而来你早纳我为妾不是更快些?你同我成亲,成为我的夫君,是这个世上唯一能拥有你、占有你,让世人都熟知认同的方法。”
“若哪一天二人若要永结同心,将成亲这法子改成一起吃掉一头羊,或者是把柿子种成苹果。那我们就那样去做的。”
“这就叫名正言顺。”
“这是你同我说的。”
“今日你说的这些话,让我好生伤心。”
“在我眼里,你就是你,无关乎你的姓氏。”她拂过闻君安的脸,“说到此处,你定又要问,是不是我独独喜欢你的样貌。诚然,我确实喜欢俊秀的公子,可天底下俊秀公子如此多?我难道各个都欢喜么?”
“还不是因着多年青梅竹马的情分,那么多年的情爱与时光,是多少人,多少情换不来的。”
“可我说了这些,你必然又额外纠结你现下失忆,许多事不记得,换了面貌,那不就是生人,于我而言,没有情分。必然深究我,你真的不是谢钰,这么简单将我的情带走。对于谢钰而言,我又太容易动摇。”
“若你是真的谢钰,我又为何久久认不出你来?从前的种种就与你白白度过。”
“可君安,这么多的推想你都想了,那我在你心里便无路可走,定死了是个移情别恋之人。我又该如何佐证我对你的情,才能让你安心?”
“我知你心中迷茫,就不能好生地看向当下么?”
娓娓道来的劝解让闻君安闭上眼,他从沈香龄的胸口离开,一时无言。
她很敏锐,字字句句都说中了闻君安最在意之处。
今日本不该见她,他被拉扯成好几份在不停地分裂。
既想让她主动认出自己,又想试试能不能凭着本事将她抢夺回身边,以证明她的爱。却又怀疑,她只是动了心,爱上了别人。
可当在那火树银花之下,闻君安窥视到多么缱绻登对的二人,仿若金童玉女一般。心中被挤压的嫉妒掀土而生,一瞬就长成了参天大树。他着急忙慌地赶了过来,情急之下做了碗长寿面,为得是想告诉沈香龄。
他就在这里,不要认错了人。
原先心中有数,在那一刻却慌得不行,不敢再等。
世上在意他的人很少,可在意的却是他的才干,样貌和家世,唯有香龄只想找到谢钰这个人而已。他慌了神,左思右想,竟没有路可以走,用什么证明?!
恨不得直接站在那假人的面前高喊,你这个赝品,她怎么能仰望着你?
他执拗地想要确认,沈香龄的喜欢是自己,只对着自己这身皮囊下的本我。
可,她竟…做到了?
闻君安害怕起来。
如此简单,那如若自己又不是呢?
那么轻易便能诓骗到她么?
沈香龄明白,她明白得透彻,故她给的也直接,不去问,不去试探,像个赌徒般交付出自己唯恐伤了他一分,她想不到,就如此也填不满他早已破成风洞的心。
唯有反复的试探,肯定后不停地去得到,他才能触及到那一丝丝的拥有。
他还存在着。
填不满的结局是想了许多遍,忍不住地想把沈香龄攥在手里想要越攥越紧,越攒越紧,直到她与自己能融为一体。
闻君安想到这儿时咽了咽口水,他目光灼灼地期望着,期望沈香龄别太惯着自己。
不然他真不知会如何试探她去做自己想到的恶劣之事,来满足自己充满**的,空洞的,想要把她毁灭又想要把她吃进嘴里反复折磨的心。
想到他们口中起清风霁月的谢钰,他垂下眼帘,只得将这些念想努力压下,唯恐被沈香龄瞧见,吓到她。
“我怕,我怕极了……我还没有完全想起来,只是,只是猜到了。”他眼尾泛着红,声音压得很低,颤抖着。本该看着可怜兮兮的,却因漆黑的瞳孔,显出些格外狷狂的偏执,“就这样,你也信么?”
沈香龄轻轻歪头,拂过他的眼尾,他原先锋利的丹凤眼睁大变成了杏眼,像个狗狗一样湿漉漉地望着自己。
怎么会把他害成这幅模样?
胆怯到了癫狂的地步。
看着她心疼的神色,闻君安在心里拒绝着,不要。
千万不要说那句话。
千万不要。
她伶俐的声音想起,任人宰割。
“你要如何才能安心?你同我说,我什么都愿意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