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君安楞在原地一瞬,紧接着头也不回,固执地一瘸一拐继续向前。
还没走几步,身后传来好心人的声音,听到呼喊声闻君安紧闭双眼,不去理睬。
“诶——公子你的手杖掉了,为何不知道弯腰捡呢!”女子拿着手杖递给他,闻君安抬眸盯了女子一眼,没有动作。女子嫌他磨叽,将他的手直接拽过来,塞到他怀里。
“发什么楞呢拿好了。对了公子,听说兰亭园那儿有杂耍班子在玩火,你可有遇到?结束了么?我现下去可还来得及?”
闻君安身子一顿,他回望往着身后无尽的巷口,眼中却是千里之外的荒漠。他摇摇头,无力地轻声道了句:“多谢,去晚了怕是没有了。”
那女子诶了一声,只觉眼前的人分外奇怪,但听到来不及这话便赶忙离开,生怕耽误。
“回来了?不是说要去给沈姑娘过生辰?”
闻逸恰巧练完剑,他用袖子擦汗,一只手撑在桌上。
闻君安摇头,他垂着眼睑,月色披挂在身上,显得十分落寞。
“再等等吧。”
等?
等什么?
闻逸挑了挑眉,深究闻君安的脸色。
今日一早他就在收拾自己,连头发是盘起还是扎起都研究许久,不知是穿长袍还是窄袖,拉着自己比对半日。
此时一脸落寞地回来,在这儿静坐如钟…“莫不是谢公子回来了?”
闻君安抬头,盯着他。
闻逸:“……”
还真被他猜对了。
他哀怨的视线将闻逸一逗乐。
闻逸笑着说:“你平日里不是说要死要活,要争要抢。怎么?人家夫君来了你倒是不敢了?跑回来扮委屈?”
他撩撩额前因打斗晃下的碎发。
“啊——我明白了。原来当初都是强撑着,只有私底下对着沈姑娘才有魄力,实际上心虚得很,根本做不出来?”
闻君安垂首,一言不发。
“哎,就说你不要喜欢有妇之夫嘛。你看看如今多难办。再说那可是谢家,若是一个不对付,将你打杀了,也没人撑腰啊?”
“要我说现下想开了也不错,你索性就丢开她,找胡郎中好好医治,多喝点药。指不定到时记忆恢复,我啊还能找到我妹妹。”
说完,闻君安还是一声不吭,垂下的长睫掩住他暗含的情绪。闻逸看不懂也不再啰嗦,“既然无事就早些睡吧。”
屋内静了一瞬。
闻君安低着头,忽而肩膀抖动起来,他嗤笑一声:“有妇之夫?”一改方才怨妇的眼神,话说得格外铿锵有力,隐隐有些恨意浮出水面。
“她本就是我的夫人。”
“什么?”
闻逸听得一头雾水,他说得如此坚定,倒让闻逸怀疑起是不是自己的记忆错乱。可很快闻逸又镇定下来,他摇头直道可惜,这闻君安终归是被逼疯了。
是不是胡郎中治坏的?
他还未想清楚,又听闻君安道:“你说得对,以后我还会遇见许多次,我总要适应的。”他仿若是说给自己听,又站了起来,拿着手仗攒紧之后松开,下定决心一般。
“还不够…”
闻君安喃喃着起身,说的委屈又有些着急,他没出门,反而是衣摆一掀,去了后厨。
嗯?
闻逸伸着手想要拦,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最后只能汇聚成一声。
“诶——”
“你…你饿了?”
*
兰亭园外正热闹着,百姓听闻这边有杂耍班子便都赶来看,王尧晟早就料到,带了十几个壮汉就是为了让他们能在这儿耍一晚上。
撇下园子外的一群人,王尧晟进到园子。沈夫人见二人离开笑了笑,吩咐身边的嬷嬷,安排几个下人给这些贵妇贵女们带话,若是冷了可去园子里歇着,还有戏没看完。
王尧晟抓着沈香龄的手腕,她一路上提着裙摆乖乖地跟在他身后,她的嘴角带着笑意,却王尧晟有些狐疑。
今夜的她倒是安静,竟不似以往叽叽喳喳地说些琐事。
“怎么了?”
“嗯?”
沈香龄愣一瞬,明显是在想其他事。
王尧晟想她许是还沉浸在方才的喜悦里,有些自傲地戏谑着。
“作什么还舍不得离开,若是何时想看到时在外头找个庄子,我就让你看个够。”
说着他用食指刮了下沈香龄的侧脸。
沈香龄低低地应了一声。
两人走过方才闹腾一通的堂屋,酒菜早已放凉正在被下人们一一撤下,下人们见来人都低头行礼。
见他还要往里走,沈香龄扯他的手腕停下,悄无声息地将手从他的掌心拿开。
“你也不认识这儿呀,是要去哪儿?”
王尧晟退了一步。
他伸开五指紧紧地插入到沈香龄的指间,一拽便让她向前跳了一步。
王尧晟有些得意地歪头:“怕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说完,他用手掐了下沈香龄的脸,眼里的爱意倒是满满登登地溢出来,带着些势在必得。
“就那玩意能得你开心便够了?这一瞬间的东西留不住。我让明礼专门找了个里屋,特意从荆州带来的一个玩意儿,你一定喜欢。”
沈香龄盯着相握的双手欲言又止,终归是没有开口。闻言,她瞪大双眼,有些好奇,无法想象他古板不耐的性子会备着什么生辰礼。
今夜的火树银花已令她足够惊艳。
见她眼里泛起期许,王尧晟满意地牵着沈香龄继续往里。
终于到一处筑了花墙的院子,他推门进去,这院子里是通透的堂屋,堂屋没有门,像是亭子似得摆了桌椅板凳,倒是像极农家田园的围炉煮茶。
不过此处有顶有墙,倒是不会冷。
“看。”他拉着沈香龄走近花几,明礼早也不知去何处,只见一盆陶瓷的并蒂莲在夜里摇曳,还带着清冽的香气。
沈香龄看见那盆花,瞳孔微缩,她直接楞在原地。
“花…?”
她用力松动手掌,王尧晟见她好奇便撤开手,只见她呆呆地走了几步,从上到下地赏着这朵并蒂莲。看她瞧的认真一处也不肯放,王尧晟心里只觉满意。
从未对人好过,如今学会了,才知对人好时自己的心里也会是十足的欢喜。
“这可是从别人的府衙里拿来的。当时办案我瞧见了觉得欣喜,便带回来,料到你一定喜欢。”他抱臂,带着些不经意地神气。
沈香龄侧身背对着王尧晟,她轻轻一触这花瓣,眉头紧锁,眼里竟是慌乱和不可置信杂糅在一处。
因是背对着王尧晟,他还只觉得沈香龄是好奇是欣喜。
“你为何要送我这个?”
为何要送?
他并没有想太多,只觉得稀奇,想让沈香龄也一并开开眼而已。
若是要深究为何……
“这并蒂莲,茎杆一枝,花开两朵。”
“寓意着百年好合,永结同心。”
“意头不错。”
沈香龄听见他仿若学生一般乖乖作答夫子的问题,轻笑一声,她吸了口气,恍惚间用力地捏着花瓣,在花瓣上留下一抹指印。
待她反应过来,拇指和食指轻柔地搓了下花瓣,上面的指印却无法消散。
见她不吭声,王尧晟察觉出些异样来。
“你这是…不太高兴?”
闻言,沈香龄赶忙转身,原本包含着晦涩的眉眼变得柔和,她抬眼:“谢谢你的一片心意。”说得很郑重。
王尧晟皱眉,并不满意她的答谢,抱臂问:“道什么谢,本就是我应该做的,你欢喜便好。”他说完上下打量起沈香龄,不明白方才还欢天喜地的她,怎么骤然变得阴沉沉的,尤其是看完这盏花之后。
“你…不喜欢莲花么?”
沈香龄缓缓摇头,她拽着袖子原地踱步,望着那朵莲花,她说:“你此次回都城可有先去面见皇上?若是没有……”
王尧晟打断她,随即松了口气:“原来你在担忧此事?为了赶上你的生辰,我提前几日赶回六安,早就同皇上复命,你不用怕。”
“那黄家……”
“黄家的事与你何干?”
沈香龄抿着唇,他与自己之前就去参加过黄府的生日宴,难道不曾了解到么?
“黄之茹是我的闺中密友,我自是关心。”
王尧晟望向盛放着的并蒂莲,紧蹙的眉头再未下去。他来是为了讨沈香龄欢心,担忧明礼将谢非池的话带到会让沈香龄不悦,想着能哄上一哄。
可沈香龄却好似浑不在意自己的心意,反而去问别人的事。
“…妇人不可干政,再说我已将犯人及证据皆给到大理寺,到时三司会审,最后由皇上定夺。如何能同你说?”
沈香龄点头,她明白。
“我不会问得那么细,只是想问会不会影响到黄家。”
见她一脸忧愁,脸皱巴巴地像个包子褶,王尧晟挑眉,无奈道:“以后少同黄家来往,虽没同黄侍郎有直接的证据干系,但仍是有人指向他。”
“少来往就是。”
言毕,王尧晟上前牵起沈香龄的手。
本来谢非池就交代过肯定是有牵扯的,连人名都告诉给了王尧晟。只不过是让他通过转运使的嘴说出来,还好也不是很难,几套刑罚下来都招了。
至于为何谢非池会有那些人的名字,这并不是王尧晟需要关心的事,谢非池不愿说,他也就不问。
“生辰就该高高兴兴的,别想晦气的事。”
“……”
沈香龄食指轻颤,她抬眸,眼眸微动,望着谢钰这双满怀情谊却又分外冷漠的眼,只觉得陌生万份。
“我记得我们成婚的那日定在了明年的霜降,也就是明年今日。”沈香龄不肯错过他脸上任何的神色,一眨不眨地注视着,端详着他的表情。
她的手也不免用了些力气,紧紧地攥住他的手掌。
王尧晟侧头,见她认真地模样,他带着些笑不免有些埋怨:“是呀,太慢了。”
沈香龄眼眸微缩:“是么…?”她喃喃地反问着自己。
“你觉得很慢?”
王尧晟敏锐地注意到她的语气,他敛起笑意,“什么意思?”
沈香龄退后一步,她扫过坐落在花几上的那朵并蒂莲花。
“我是谢钰的妻,这是他讲过千万遍的承诺,是不会改的。”说完,沈香龄同他对视着,“你说是不是?”
王尧晟终于懂了她的言下之意,也顿悟,原来沈香龄还在因婚事同自己耍小脾气。
不过无妨,对于王尧晟来说孙慧就是一个陌路人。再说,现下还未成婚,他就有了接近皇上的机会。
翰林侍郎并非是闲职,可长久地去作画评诗,对王尧晟而言就是无所事事。想必谢钰当时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才会同沈香龄抱怨。
再者,翰林侍郎都得熬上几年,外放后再回都城,他可等不了那么久。于是才急功近利了些,听从了谢非池的安排。
现下能让皇上同意他做督查,就说明皇上本就对谢钰有着极大的信任,更能助他成事。
王尧晟反握沈香龄的手腕,缓缓地滑沈香龄的手肘,抓着她往前一步后,双手掐住她的肩膀往怀里拽。
他低低地笑起来,却没生气,反而带着些调笑。
“你就这么想嫁给我?若是我真让孙慧做了正妻,你该如何?”
闻言,沈香龄轻嗤一声,她用力地挥了下手臂,却没让他松手。见挣脱不开,只得低着头有些生气地说:“那我便嫁于他人,这个妻也不是我非要做的。”
“倒是你,显得你好福气,两个好女抢你一个,你高兴了?我偏不让你如意,就让你们二人双宿双飞吧。”
这倒是他未料到的情况。
王尧晟笑着拧眉,他本以为沈香龄会闹会哭,却没料到沈香龄会放手。
放手可不好…他心里有些不悦,抬起手拂过她的发。
“是么?你这么狠心,我竟看不出来。”
沈香龄蓦然抬头,她眼里没有泪,没有恨,却是满满的果决。
一改从前的懂事乖巧,说的话格外锋利另类。
“你不明白,是你以为情爱是女子一辈子钻研的东西。我离了你照样能过得快活,本来这位子也是你谢钰生拉硬拽送给我的。”
“孙慧自小聪慧,我不知谢大人是如何诓骗她的。她若是知道你对她没有半分真心,心里还藏着她人,她也不屑于嫁给你。”说着说着沈香龄摇头,“罢了,你既已答应你父亲,今日起就不要再来沈府了。”
“定亲之事作废,我会同母亲好好交代退亲之事的。”说着她就要转身离开。
王尧晟见她被逼得要走,心中不免疑惑。平日里那么乖的人,说什么都应,今日倒是蛮横起来了。
他拽着沈香龄不动,没有预备到此情形,着急地说:“我不过就多问了一句,怎么这么大的气性?”
“你既不愿也无妨。我已尝到谢非池给的甜头,剩下的他不给我也无事。终归我都没有答应过他什么,只说了考虑考虑。”
“之前也是缓兵之计而已!”
沈香龄回头,听到考虑二字震惊地抬眸,她复又低头,在原地喘息片刻。
王尧晟以为她已听进去,还想再解释一二,拉着她困在怀里,额头抵着额头。
“你听我说……”
突然,屋外传来飞踏的脚步声,紧接着杜鹃的声音响起,他眉眼紧蹙。
难不成是闻语楼派人来了?他不想暴露,可也不想在此刻放沈香龄走,她来去自由,若是过了几日离开六安城,怕是连面都见不着。
沈香龄轻扯手臂让他松开,王尧晟眯着眼,见她一脸抗拒直接劈手做刀,将沈香龄砍晕。
“你……”
我打算把书名号整理一下。
[猫头]我们香龄宝宝很聪明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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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4章 我不想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