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柔妆 第55章 出尔反尔

返回洛阳城这一路，楚璟不再骑马，而是选择与晏菀同乘马车。

她闭着眼休憩，他心知她醒着，借故找她说话：“皇帝很有可能会将太子的死安在肃王府头上，迫使父王答应他想要的条件。”

硕大的肃王府，谁知道哪间屋子里便被人藏了毒，又被“偶然“找了出来，落实罪名。

晏菀闻言，反问道：“你留住皇帝的命，就是为了等着他来肃王府的麻烦？”

这话已经不是暗带讽刺，而是明着的。

她如今鲜少伪装，在他面前越发的伶牙俐齿，有时候还真让人招架不住。

楚璟不想让她因为上回的事情留有心结，耐心解释道：“如今局势未稳，他还不能出事。洛阳城中现下由三皇子和四皇子两派为首，如果皇帝突然死去，那洛阳城必乱，进而引发外族入侵，民不聊生。”

关于百姓的话，晏菀无法反驳，但不妨碍她反问他：“如今太子已逝，皇帝那几个儿子没一个好东西，局势要如何稳？”

楚璟没说话，晏菀又步步紧逼，“难不成，你打算去夺那个位子？”

她虽这样问，可心里却下意识的认为，肃王府的人并未有此类想法。可若是有，晏菀也觉得无所谓。

但有一点她很肯定，她的孩子绝不会成为皇储，也绝不会让镇南王府乃至顾家受其牵连，寸步难行。

楚璟如今越发懂她，自然知道她话里未尽的意思。

他肯定的告诉她：“我不会。”

她心里高高的墙还竖着，楚璟只得一点一点的在上头开一道门，让自己能挤进去。

“虽然现在还有些事情不确定，但肃王府不会与晏家和顾家为敌。”

晏菀将信将疑的看他一眼，并不强求他和盘托出。因为就连她自己，都做不到和盘托出。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世异则事异，事异则备变。兵来将挡，水来土淹。

见他态度还算坦然，也不似从前那般让人难受，她告诉他：“太子所中的毒，是梅莘特制的，虽然太医能开出解药来，但仍有些微差别。这罪名没那么容易落下来。”

楚璟并不意外，他们的计划很完美，由晏菀和梅莘一手策划的，每个细节都堪称完美，谁也不敢小瞧了这两位女子。

但事实上，皇权至上，就算有人提出异议，但太子之死兹事体大，皇帝若是非要借题发挥，肃王府的声誉只会一落千丈，自此失了民心。

“太子死前曾有遗言。”如今楚璟什么都知道，晏菀也没有继续瞒他的必要。“太子妃与孩子，将随晏家迁往益州。”

虽然是个好想法，但楚璟熟悉皇帝的做派，直言：“皇帝不会说真话，反而会继续利用他们。”

他提议：“你们大可借着公布太子遗言的机会，让世人看到皇帝的算计，迫使他不再轻举妄动。”

晏菀也知道，后头的事没那么容易。

“无论付出什么代价，太子妃和孩子都会离开洛阳，这是我答应太子的条件。”

官道上多的是凹凸不平的地方，马车压到石子，剧烈抖动。晏菀身子一晃，几乎坐不稳。

楚璟起身坐到她身旁，用软枕为她垫了垫，让她坐得更舒适些。

此情此景，竟让晏菀想起了从猎场回到洛阳城时的情景，当日他何其冷漠傲慢，今日却如此好性。

为了孩子，还真是能屈能伸。

自从知道自己有身孕后，她的思绪比从前多了数倍，时不时便觉得心浮气躁。从前受的委屈，明明当时并未放在心上，现在却总冒出来，让人回味。

她侧过脸，避开他欲为他整理鬓发的手，“我没事。”

楚璟见此，缓慢收回了手，克制着退开。

这时，马车突然停下，晏菀正觉得奇怪，外头想起了知行的声音。

“主子，清瞳在马车里闹得厉害，也不肯喝水吃东西，这可如何是好？”

晏菀撩开车帘，见知行怀里的猫无精打采的，一双眼睛闪烁着暗淡的光，仿佛在控诉心中委屈。

她的心一下就软了下来，“给我吧。”

她欲抬手接过，楚璟却抢先一步，将清瞳收进臂弯，“我来抱。”

晏菀拧着眉，不大信任他。“得喂清瞳吃些东西，你行吗？”

她当初从肃王府离开，本不该带走清瞳的，但最后还是带了。因为她很清楚，楚璟事务繁忙，顾不上清瞳的。

况且，他在家时，也不见一人一猫有多亲近，清瞳总是被他戏弄得不得安生，龇牙咧嘴。

也许是这几日频繁的更换住所，清瞳的情绪很不稳定。

晏菀明白，动物也惧怕被抛弃，用这样不吃不喝的状态来展示自己的防备。

面对晏菀的质疑，楚璟不动声色的看了她一眼，示意她好好看着。

他接过猫食放在小几上，单手抚着波斯猫的雪白的后背，清瞳竟真的埋头吃了起来。

他们什么时候这样亲近了？

晏菀颇有些疑惑。

见她不解，楚璟意有所指的道：“猫比人更懂人心。”嘴里说的是猫，眼睛看的却是她。

她以为他逗弄猫是不怀好意，却不知动物本就有旺盛的精力，需要每日消耗，方能保持身体康健。

实际上，猫喜欢与他玩耍的感觉。虽然时常被闹得龇牙咧嘴，但哪一次他拿出玩具来，猫不是自己凑上来的？

晏菀听得懂他的意思，被迫吃瘪，不快的撇了撇嘴。

人心？不过是为了孩子，勉强凑在一处，何苦这样含沙射影。

她倒了些清水递过去，只与猫说话：“喝点水。”

过了一会儿，清瞳吃饱了，紧绷的状态逐渐放松，在小几上卧倒躺平下来。

楚璟抬手轻柔的捏着猫脖子，道：“别怕，以后不会再换住处。”

猫好像听懂了，发出喵声应和，很快陷入睡眠。想必是这几日时刻戒备着，没有放松过。

他说这话，晏菀是不会应的，只当做没听见。

说起来，她擅自将猫带走，的确有些不妥，如今也不好争辩。

-------------------------------------

刚入洛阳城，便接到皇帝诏令，楚璟来不及归府，叮嘱晏菀：“你先回房中休息，等我回来。”

晏菀拒绝了，“我要去看看太子妃。”

楚璟无奈道：“这一路车马劳顿，你去可以，但凡事不可勉强。”

肃王父子赶到御书房，正碰到燕侯也来了。

御书房里，赵贵妃正作陪。

皇帝见人到了，说起：“太子身亡，朕心痛难忍，请诸位过来出出主意。太医说了，那毒用料精细，普通人可配不出。”

“朕当日查遍了经手太子饮食的人，有一人行迹鬼祟被抓获，经过拷问，那人指认幕后指使为肃王世子。肃王，世子，你们说说这是怎么一回事？”

事情的走向果然不出楚璟所料，皇帝突然对他发难，必然有所图。

肃王神色一变，“陛下，此事恐有蹊跷。”

“有何蹊跷？”

“单凭一家之言，不足以取信于人。”

“哼。”皇帝不以为意，“死的可是太子，敢动储君，便是错杀一千，也不可放过一个。”

刺杀国之储君，兹事体大，就算皇帝此时行事过激些，也能找到借口，不被旁人诟病。

肃王肃着脸对抗，楚璟这才不急不缓的接话道：“陛下，既然那人供述受我指使，可说了那毒药的来龙去脉？”

皇帝冷声道：“自然，那毒药无色无味，你让他悄无声息加进了太子的茶水里。”

楚璟却疑惑道：“是吗？可那毒药分明是红色的，红色和无色，不至于看错吧。”

皇帝被噎住，肃王却大叫起来：“什么？你说清楚些！”

“当日太子毒发后，太子妃遣人将茶具等一应用具都保留了起来。剩下未煮茶叶里，还有红色的粉末，陛下大可请太医确认，是不是那毒药！”

楚璟早有准备，将事情娓娓道来：“太子身体虚弱，旁的茶水寒凉，他不宜多饮。因此当日招待几位客人时，用的是温润的红茶，就算毒药是红色的，他们也看不出。”

皇帝所谓的口供，一瞬间便毫无可信度。

他尴尬的咳了两声，“既如此，那定然是犯人狡诈。”又像模像样的发怒拍桌，吩咐道：“来人，再去拷问！

刚才的对峙只当没有发生过。

皇帝感叹道：“太子一走，朕才发现楚家人口如此单薄。楚家子弟，还需努力繁衍后嗣才是正理。”

赵贵妃殷切朝着皇帝一笑，皇帝下一句话变对燕候道：“朕听闻肃王世子与令嫒之事，觉得颇为可惜，不如让肃王世子娶令嫒为平妻，结两姓之好。如何？”

“这等好事，朕也不忍阻拦，便赶在太子出殡前，将事情办了吧。”

楚璟老神在在的站出来，拱手正欲拒绝，燕候却抢了先。

“陛下，微臣以为京中传言不实，为有心人可以捏造，世子与世子妃感情深厚，此举实在不妥。”

赵贵妃不解的看着燕候，柳眉倒竖。燕候亦不为所动。

皇帝变了脸色，又问：“世子呢？你觉得如何？”

楚璟正色道：“臣也觉得不妥。京中传闻不实，臣自幼时起，心中仅有妻子一人，此生不染二色。”

皇帝被落了面子，拿出大道理压他：“可你身为楚家皇室宗亲，也有绵延子嗣之责，你成婚已近一年，世子妃却仍没有好消息，该当何罪？”

听这话的意思，拿捏不住楚璟，他便打算往晏菀的头上安罪名。

楚璟粲然一笑，从善如流的应道：“陛下，今日许多事凑在一处，臣还未像陛下禀报好消息。臣妻已有身孕，也算是后继有人，有劳陛下挂念。”

皇帝数次发难不成，几乎咬碎了后槽牙。

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他还得做出欣慰的模样，道：“好，那就好！世子妃有功，赏！”

皇帝恼恨的瞪了一眼赵贵妃，她畏惧的躲开了。

前头半月的汲汲营营皆无功而返，赵贵妃泄了气，眼皮子垂了下来，不再言语。

众人往外退，楚璟正走到门边时，皇帝突然吩咐道：：“去，把小太孙接入皇宫，朕想他了。”

数十年视而不见，如今太子一死便想了？楚璟脸色沉了沉。

皇帝定是觉得三皇子与四皇子行事不合心意，如今想换个人利用。太子临终前所思所虑，的确不是空穴来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