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柔妆 第49章 真实的她

皇帝带头，领着洛阳城一众权贵出发去往猎场。猎场里已经搭起了营帐，生起了火，万事俱备，只等着他们满载而归。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今日的猛兽仿佛都学聪明了，藏得隐蔽。

一行人忙活了小半个时辰，竟没有多少收获。

猎场深处，阳光透过树梢，斑驳地洒在地面上，形成一片片光斑。四周的树木高大而密集，树干上长满了青苔，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树叶的细微腥味。

顺着阳光汇聚之处看过去，只见一头梅花鹿屹立在不远处的山丘上。

机灵些的便进言讨巧，“陛下，此乃吉兆！好东西果然都留在后头。”

皇帝闻言，心里舒服了不少。他兴致勃勃的领着一众人追过去，不知不觉间已进入了密林深处。

楚璟觉得这个地方不大对劲儿，本能的皱了皱眉头，用肉眼扫视四周，却没有发现异常。

方才站着梅花鹿的山丘，已经空无一物，仿若一切都是错觉。皇帝觉得大为扫兴，带着些发泄的怒气，拔箭拉弓往山丘处射出，箭折在泥土层上，无功而返。

赵轲见状，主动请命：“陛下，臣愿往前头去找找。”

他这时候站出来，也算是为皇帝撑了脸面。

楚弘满意的应了，吩咐他：“去吧，就看你的了。”

赵轲夹马出击，走前挑衅的看了一看楚璟。见他的目光深邃，似乎在思考着什么，没空理会他。

赵轲自讨没趣，愤愤的走了，心底暗下决心，誓要找到梅花鹿一雪前耻。

猝不及防间，一支箭自丛林中射出，朝着马背上的楚弘后背而去。

箭的速度太快，楚弘一无所觉。

楚璟挥剑一拦，硬物碰撞的声音在古老的林子中响起，皇帝如惊弓之鸟，眼睛瞪得如平时两倍大，身体上的速度却慢了许多。

其余人要么反应过来，要么离得太远，只有楚璟察觉到了这处的异常。

这时候，那箭仍没有落下，只是转了方向，片刻后，深深的扎进参天的古树树干里。

不难预见，如果刚才那箭射中了皇帝，他今日定难逃一死。

“护驾！”

“保护陛下！”

喧闹声四起，原本有序地队伍不过一瞬便乱了起来，楚璟持剑挡在皇帝身前，敏锐的视线巡视着四周。

方才那一箭不中后，更多的箭矢如疾雨一般朝着众人飞来。

权贵大多贪生怕死，武艺不精，不少人被射中落了马。

方才禁卫军统领被皇帝派去找梅花鹿，如今只有肃王世子楚璟与燕候担起了护驾的职责。

一阵密集的攻击后，箭雨停了下来。

这间隙，燕候提议：“世子，不如你我兵分两路，如何？”

楚璟自然没有异议。

皇帝脸色苍白，沉着脸不知道在想什么。方才竟然是楚璟救了他一命，实在是出乎他的意料。

不仅楚弘，便是其他人也如此作想。难道肃王府没有取而代之的意思？

“燕侯，你随朕返回营帐。”

这时，皇帝突然定睛看了楚璟一眼，见他仍气度从容、处变不惊，与一旁惊慌躲蹿的三皇子相比，立见高下。

楚弘捏紧了手中缰绳，收回视线不再看。“肃王世子，你带一队禁卫军，追敌的事就交给你，务必要将人找到。”

最好，追着刺客而去，然后再也回不来。

楚璟拱手应下：“臣领旨。”

“陛下，四皇子出事了，皇后娘娘请陛下速速返回行宫。”

楚弘的眉头便没松过，“什么？”

“四皇子身中剧毒，如今危在旦夕，皇后娘娘请陛下回去做主。”

楚弘一惊，当即下令：“全速返回。”

待人都走了，楚璟的目光在草木间游移，回忆起方才的景象，心里有了些猜想。

对方是想用杀了陈驸马的方法，刺杀皇帝。如果今日他不在，那刺客已经成功了。

刺杀的行动必然要求对方隐秘行事，那便不能骑马，否则他们是跑不出这皇家猎场的。如果用走的，那便还逃不远。

草丛里突然发出了些声响，禁卫军朝着那处狂奔而去。利剑割开草丛，却只有一只受惊的兔子。

楚璟眯眼一看，突然策马朝着反方向而去，他的护卫陈制紧跟在他身后，往更深处而去，眨眼便不见了人影。

密林的深处就是深不见底的瀑布与寒潭，想从那里逃走和找死无异，便是不死也要去了半条命。

几乎到了目的时，楚璟拉着缰绳放缓了马速。

眼前的景象，变成了一根根的刺，扎在他心里。

他无法用具体的语言描述自己的心情，若说是十足的意外，也算不上。但若说是早有预料，更谈不上。

不远处，赵轲躺在地上，胸上一个巨大的血洞，死得悄无声息。

梅花鹿的旁边，是晏菀和她的两名侍女，好像正在等着他的到来。

这段时间所发生的一切，来龙去脉，谁是凶手，已经不言而喻。

晏菀一身深色常服，无惧于与他对视。这一刻，总要来的，她早便做好了心理准备。

她微仰着头问她：“你为什么要救他？”如果不是楚璟插手，楚弘已经死了。

楚璟意欲从她的脸上看出半丝犹豫，却无功而返。

他对她的问题避而不答，借力反问她：“你又为何要杀他？”

晏菀仿佛听到了这世间最大的笑话，紧跟着便笑了出来。楚璟从未见她这样畅快的表露过情绪，一时紧紧的抿住唇。

“多疑残暴，残害忠良，屠戮百姓，他不当死吗？”她的声音里满是恨意，可见这些时日忍得有多辛苦。

“或者我该问，还有谁比他更该死？”

她字字珠玑，楚璟直到这一切才发现，他好像从来没有认识过他的妻子。

对此，楚璟没有做出解释。

他下了马，缓步却坚定的走向她。

“今日的事，我会当做没有发生过，你还是肃王府的世子妃。”

晏菀好笑的看着他，猜到他必然还有其他的条件。

果然，他下一句便是：“但是，你的侍女，必须死。”

此后，晏菀便安分的做他的世子妃，不会再为了旁人铤而走险。

晏菀毫无意外之色，不意外，并不代表她接受。

“比起这个，我宁愿选择不再做你的世子妃。”

他已经竭力克制，可她偏要选另一个答案。为了顾宴，为了侍女，为了她身边的任何人，都可以随时离他而去。

楚璟残酷的勾唇，启唇已彻底失了耐心。“你没得选，我会亲自处决她们。”

话落，他拔剑便向知行和知远攻去，侍女一惊，随即正色迎上他的杀招。

楚璟的武艺精湛，闻名朝野。他统领司隶校尉府，掌管断狱监察之权，无人不服。

知行和知远出身镇南王府，被镇南王亲自挑选为晏菀的得力助手，自然也不会逊色。可她们在出招时的狠厉和果决上，比之楚璟还是差了些。

刚开始，两人尚且还能相抗，但是很快，侍女便落了下风。

知行一招不甚，被楚璟手中的长剑划破手臂，刹时便血流如注，她最终跌落在离晏菀不远的地上。

楚璟追了过去，意欲一刀了结了她。

“知行！”

知远着急的唤她，提醒她躲开，但知行受伤过重，已经失了力气。

这间隙，楚璟已经到了知行所在的地方。他的主意已经无可更改，抬手便朝着她的脖子落剑。

“锵！”

刺耳的声音突然响起，长剑在中途受阻。

利刃相交，剑身在阳光下反射出冷冽的光芒。

不是知远，因为她的动作没有那么快。也不可能是陈制，因为他不会违背楚璟的命令。

楚璟目光一沉，很多过往的细节此刻串联了起来。

既然不是别的人，那便只能是——晏菀。

楚璟抬眼看她时，晏菀正手持短刃，于半空拦住了他的剑。她的神色冷然，并不惊慌，甚至算得上从容。

不知为何，他竟停了下来，仿佛是为了让自己确认什么。

而后，他亲眼见到她于平地一跃而起，手中短刃直奔他的胸膛。

在她的杀招下，他退了一步。

知行得救，两名侍女自发的退到晏菀身后，留她一人执短刃站得笔直。

寒潭的风吹起晏菀的发丝，她周身的绝然与坚毅一览无遗，让人觉得陌生。

楚璟几乎是咬牙切齿的确认道：“原来这才是你藏得最深的地方。”

她平日里举止与常人无异，可谓是毫无破绽。

可动起手来动作干净利落，出手便是杀招，这样的功力绝非一朝一夕可成。也许，她习武的时间，并不会少于他。

用短刃和箭连杀几人，都是她亲自而为。顾国丈胸口插着的短刃之所以被他瞧出了破绽，是因为她当日察觉到了他的监视，没有机会亲自去杀人。

调查凶杀案这么久，他怀疑过镇南王府，也怀疑过时晏菀指示，但他从未怀疑过她才是亲自动手的那个人。

如今细细想来，她的反应其实很快，很敏锐，但他从未往那个方向去猜过。

晏菀不再演戏，一张脸冷若冰雪，质问楚璟：“现在你还认为，杀掉我的侍女便能将我禁锢在王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