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明刍狗 第3章 借刀杀人

兆龙也的确如桂青所言，离群后，并没有直奔管家所在的九州清晏，而是带着佳美逛起了园子。

浓荫遮天，青石路被染得微凉，两旁荷塘里，千亩荷叶铺展成画，佳美闻着风动时送来的阵阵清香，因试炼郁积的愁气一扫而空，兆龙沉醉地看着佳美的侧颜，笑得见牙不见眼。

佳美一转头，高昂的兴致过山车般降落：“看什么呢？不去找管家吗？”

兆龙搓搓手：“不用找。”

佳美皱眉：“什么意思？”

兆龙：“门口有颗石头，上面写着试炼期间，赛场封闭，他们以为我没看到，其实我早看到了，我故意挑衅桂青的。”

佳美更不解了：“你好端端的跟桂青唱反调干嘛？

兆龙：“这不是为了制造单独的空间跟你在一起嘛！”

佳美翻了个白眼：“......我警告你，别动手动脚，我们什么关系都没有！”

兆龙嘿嘿笑着：“明白，你看看这是什么？”

兆龙从兜里掏出一个信封，信封上有个熟悉的标志，佳美一把夺过信封：“你从哪拿到的新联盟总署的信件，还不快还回去，你想变成纪秋吗？”

“别担心，这就是新联盟总署给我的信，你拆开看看！”

佳美小心翼翼地划开封口，再捏住信纸一角，缓缓向外抽，直到整张纸完整地落在手中，她才些微松了口气。

见信如见总署长。

“打开看看。”兆龙说。

佳美用沁出薄汗的指尖打开对折的信封，一字一字地阅读，眼珠左右移动，随着阅读的深入，她的瞳孔剧烈颤动。

“我们真的要这样做吗？”佳美盯着兆龙。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

满座珍馐流光溢彩。

纹脸男还昏迷着，黄庆灵机一动，把他带到小膳房。只见纹脸男眼皮动了动，鼻孔稍稍打开，口水就不受控制地流了出来。

“诶呀，真埋汰！”黄庆吐槽道。

“嘶！”纹脸男睁开眼，看到满座的美食，脸瞬间因为激动涨成猪肝色，起身间一不小心扯到了手腕的伤口，他倒吸一口凉气。

“急什么，又没人跟你抢！”黄庆给他夹了几块猪肘，“以形补形。”

姜末津津有味地吃着皮薄馅足的蟹黄小笼包，抬眼就看到了刚回来的兆龙和佳美，随口问了一句：“你们去哪了？”

桂青撩起眼皮看向他们。

佳美手掌轻轻捂住口袋：“这儿太大，迷路了。”

姜末招呼道：“哦，洗手吃饭吧。”

桂青垂下眼。

佳美挑了个距离鱼翅羹最近的位置坐下，抬手摘头套。

姜末的脸藏在氤氲的热气中：“别摘了，摘不掉。”

黄庆附和道：“是啊，别费事了，我们这十三天应该都要戴着头套呢，你还是个狗，不错了。”

佳美一听，血压都上来了：“你说谁是狗呢？”

黄庆还没意识到什么，嘴巴塞得满满当当：“你是狗......我是鸡......”

姜末埋头吃饭，掩盖咧到耳边的嘴角。

兆龙一拳砸在黄庆面前的桌面上，从齿间挤出几个字：“你再说一遍？”

谢谦夹起一块松鼠鳜鱼：“有话好好说嘛，喊打喊杀的多不好。”

黄庆怔愣片刻：“我是狗，我是鸡，我是猪。”

大丈夫能屈能伸。

兆龙鼻间喷出两股粗气：“以后说话小心点！”

佳美试了几次都没把头拔出来，肚子不合时宜地叫唤，索性不摘了，气急败坏地端起鱼翅羹，满腹烦躁地吃了起来。吃着吃着，她的视线落在桂青上，又转到姜末，谢谦，再扫过王书，林巧，银发老妇，最后在纹脸男和黄庆身上来回巡视。

姜末端起一壶茶，堪堪挡住佳美的视线，问桂青：“喝吗？”

桂青手指在桌面上轻叩三下：“谢谢。”

姜末勾起嘴角，在壶身轻敲三下，随后给桂青的茶杯满上，一旁的黄庆端起茶杯：“末姐姐~”

姜末：“你照顾纹脸男辛苦了，我给你倒一杯，今晚你再接再厉。”

黄庆拍拍胸脯：“既然末姐交代了，我黄庆一定做到！”

谢谦也把茶杯端到姜末面前：“请问我有这个荣幸获得末姐的一杯茶吗？”

姜末把茶壶挪开：“一物换一物，你拿药来换。”

谢谦轻笑，把茶杯收回。

姜末也笑：“开玩笑呢，茶杯拿过来。”

桂青抿了一口茶，心想：“不好喝。”

谢谦再次把茶杯递过去，同时递给姜末一个拇指大的葫芦：“心脉超导丸。”

姜末笑嘻嘻地收下，恭恭敬敬地给谢谦斟茶，茶壶倾斜到极致，却始终倒不出茶水。

谢谦：“没事，也许是壶嘴被茶料堵住了。不过，我记下了，你欠我一杯茶。”

-

饭饱喝足，众人回房休息。

暮色漫过飞檐翘角，将廊柱，青石路径染成墨色，白日里热闹的荷香也添了几分清寂，夜色便这样铺展开来。

第一夜，鼠首林巧和龙首谢谦值夜。

他们走后，姜末给其他人一人发了一包粉末。

银发老妇还未打开纸包，闻着味道，就已经了然里面是什么：“雄黄？你从哪里拿的。”

姜末：“管家那啊，他不是说有需要找他吗？不找白不找，大家今晚把雄黄粉撒在门前窗前，就不用担心晚上毒银蛇找上门了。”

小说家王书突然问道：“谢谦林巧他们呢？他们带了没有？”

姜末：“放心，他们早就带身上了。”

佳美看着手里的纸包出神，兆龙碰了下她的手肘，她与兆龙对视一眼，轻轻摇头。

-

喷泉处。

窸窣声渐起，扰人清梦。

谢谦睁开眼，模糊的黑影在眼前晃动：“林巧，你在干什么？”

林巧身形一顿：“不好意思，吵到你了吗？”

谢谦：“没事，你还在找项链吗？”

林巧低声道：“嗯。这条项链对我很重要。”

谢谦清楚林巧不想麻烦他，所以选择自己睡着的时候，偷偷起来找，忍不住叹了口气：“有蛇，你东西带着吧？”

林巧摸了摸连衣裙口袋上的小纸包：“在的。”

谢谦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啊~~~不在这，要不是在沙滩，在黑蚀海，就是——”

林巧站起身，瞳孔闪烁：“难道......”

-

月上中天，虫鸣欢唱。

姜末站在雕花门前，怎么想怎么觉得自己像采花大盗。

不对，采草大盗。

倒茶那会儿，他应该知道我是什么意思吧？

古有菩提祖师敲孙悟空头三下暗示三更天，今有我姜末敲三下壶身......

“吱呀！”

在做心理建设及感叹自己聪明才智的姜末，还没发觉身前的门开了。

姜末手撑着门框，心一横，转身欲敲门：“额——好巧。”

桂青：“不巧，我等你好久了。”

姜末拍拍身上的衣服，甩了一把波浪卷发，抬腿越过门槛，假装不尴尬地大摇大摆进入了桂青的房间。

桂青在她身后轻轻关上门。

一桌，一烛，两人对坐。

姜末看着桂青，烛光在她眼中摇曳：“说吧，你为什么要跟我组队？”

桂青垂眸：“你知道很多。”

姜末下巴微抬：“你先自我介绍一下吧，不只是姓名。”

桂青语调平静：“新联盟总署二级指挥官，桂青。”

姜末：“二级指挥官？新联盟总署成立百年，也就是机器人统治人类的百年，纪秋是唯一一个成为一级指挥官的人类，可惜，反机械战争失败，纪秋被剥离意识，成为脑死亡的植物人，权利机构领导人管控升级，人类从此失去了成为各领域领导人的机会。”

桂青接过话茬：“最近，上层察觉人类反叛意识愈演愈烈，开放试炼，并承诺通过试炼可晋升为人类指挥官。”

姜末：“所以，你想成为百年历史中的第二个人类——一级——指挥官？”

烛芯顶端的火焰跳脱着，橘红与金黄交织成灼灼光晕，像攥着一团不会熄灭的小太阳。

桂青望着火焰，郑重点头。

姜末指尖与手腕形成柔和的弧度：“很高兴认识你，未来的人类指挥官，我是考古学家姜末。”

掌心交合，传递着彼此的温度，这是古早的礼仪，代表着合作与坦诚，代表彼此是同舟共济的战友。

桂青问道：“对于此次试炼，你怎么看？”

姜末反问道：“你觉得机器人愿意人类成为指挥官吗？”

桂青摇头。

姜末：“对，他们不愿意，试炼只是为了转移人类的注意力，减少反叛，所以——”

桂青：“他们会想方设法让我们通不过试炼。”

姜末点头：“你再猜猜他们用了什么方法？”

桂青与姜末对视，异口同声道：“借刀杀人。”

一股风倏然掠过，带着几分微凉的力道，直直扑向烛芯。原本灼灼跳动的火焰猛地一缩，亮白的芯部瞬间黯淡，橘红的光晕急剧收缩，像被按捺住的火苗挣扎了半秒，便 “噗” 地一声熄灭。一缕青灰色的烟丝袅袅升起，纤细得如同一根银线，在空气中轻轻扭曲、飘散，还带着石蜡燃烧后的余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