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明刍狗 第1章 全员生还，否则无人生还

"全员生还，否则无人生还。"引路人瞳孔闪烁着红光，用毫无生气的古板的语调宣告此次资格试炼的规则。

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脸上纹着古怪图腾的男人问道：“要是有人因为某种不可抗力因素意外死亡呢？”

引路人再次机械地重复道：“全员生还，否则无人生还！”

“可是......”没等纹脸男说完，引路人转身跨步离开，落地时轻叩地面发出的沉闷声响仿佛踩在每一个人的心脏上。

“诶，那是......”银发老妇睁大双眼，手抬到半空，停顿几秒又落了下去。

引路人迈着稳定精准的步伐，一步一步走进漆黑如墨的海里，连半点气泡都没产生，宛如一滴水自然而然地融进海洋。

所有人愣在原地，静静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海面。

“切，装神弄鬼，有防水功能了不起啊，改天我也去黑市买个纳米流态潜衣。”染着黄毛的青年撇着嘴说道，说完，他走近海边，蹲下，海水映着他的轮廓，连带着那头爆炸杂乱的毛都勾勒得清晰可见。

鬼使神差的，黄毛想掬一捧水，他也这么做了。

人群中，某个男人的眉头蹙起微不可察的弧度。

“嘭！”在黄毛的手掌触及海面的零点零几秒之前，男人骤然抓住他的肩膀，力度之大，黄毛整个身体往后一倒，重重地摔在地上，一时间尘土飞扬。

“啊！”天旋地转间，黄毛尖叫出声。

众人被声响吸引，齐齐扭头看向黄毛和男人。黄毛狼狈地从地上爬起，胡乱地拍了两下衣服，随后猝不及防地伸手探向男人的衣领。

“嗯？”黄毛只觉腕骨相互摩擦，幻听骨头发出脆响，疼得满脸通红，满头大汗，意识到自己碰到硬茬了，黄毛咧开嘴，露出一个勉强且难看的笑：“兄弟，有话好好说......”

男人松开手，从地上捡起一颗拳头大的石头，掂量几下，石头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众人的目光追随着石头，在石头触碰海面的瞬间不自觉地长大嘴巴。

前几秒还完好的石头转瞬变成了几缕轻烟。

“莫非，这是...黑.....”银发老妇揉了揉眼睛。

"黑蚀海。"一个清脆的女声响起，“3158年，潘多拉实验室发生腐殖酸菌液泄漏，沾到菌液的研究员化为焦炭，隔离门出现孔洞，电缆断裂，整个科研室变为人间炼狱。不仅如此，菌液还顺着排水管道流入地下蓄水池，通过管道网络扩散，侵蚀了整个磷光岛。据说，菌液所过之处，均化为黑色的蚀水，被污染的湖泊，被称为黑蚀湖。”

“你说的是黑蚀湖啊，这怎么就变成海了？”黄毛问道。

“这不很明显吗，联邦总署办事不力，控制不住菌液的侵蚀，只能用海水不断稀释，稀释着稀释着，从湖变成了海，才稍稍减少一点菌液的腐蚀性。”

“还有这事？我们怎么不知道，磷光岛是哪里？从没听过！”纹脸男抱着手，瞥向女人。

女人甩了一把波浪卷发：“不知道很正常，联邦总署花了二十年，才控制住菌液，这种丢人现眼的事情当然不能公之于众，事情发生后，磷光岛就从地图上消失了，现在都3278年了。”

“那你又是从哪里知道的？”纹脸男一脸怀疑。

“爱信不信。”女人挑了挑眉，不再多说。

黄毛心有余悸地把手揣兜里。

“哦，对了，纳米流态潜衣抵挡不住黑蚀海的侵蚀哦。”女人对着黄毛，笑道。

黄毛感觉后背一凉，点了点头，又转身对着男人抱起了拳，结结实实地鞠了三个躬。

男人摆手表示不用，眉目如远山夜雪，黄毛对着他无端生出几分恭敬。

接下来的一分钟，黄毛踌躇着，欲言又止，频频看向男人。

男人抬眸：“说。”

黄毛仿佛接到了圣旨：“我黄庆有仇报仇，有冤报冤，你今日帮我，我日后必会偿还，你叫什么名字，我记下，以后你便是我哥。”

所有人都像看傻子一样看着黄毛。

现在都3278年了，江湖那套早过时。

众人又齐刷刷看向男人，想看男人怎么应对，只见男人面目沉静似眼前的黑色海洋，薄唇微动，吐出四字：

“不用，桂青。”

随后，他微侧身，拒绝的意味很明显。

“记住，不要动情，如有必要，所有人都是你的垫脚石。”桂青望着海面，脑海中响起一个苍老的声音。

同一时刻，所有人的视线落在他的挺阔的背上，心底升起共同的念头，不得不承认，男人的身材模样都极为出挑。

黄毛揣在兜里的拳头紧了紧，眼神热切地看着桂青。

一望无际的黑色大海，静静地匍匐在众人面前，海面无波无澜，但谁也不敢再靠近它半步。

-

半响。

“没有船啊，我们怎么过去？”穿着白色斜肩的女人抱手嘟囔道。

“对啊！这什么鬼试炼，骗人的吧！”四肢十分发达的男人把手搭在斜肩女人身上，粗声嚷嚷道。

桂青依稀记得，斜肩女人称呼肌肉男兆龙，肌肉男叫斜肩女人佳美。

“说什么呢？什么鬼不鬼的，呸呸呸！”满头银发的老妇啐了几口。

“要不，我们…回去吧？”戴着眼镜的文弱男子缩着脖子，偷偷往后看。

“啊！！！！”文弱男子一屁股坐在地上，手颤抖着推了几把眼镜。

众人被吓了一跳，恨不得原地把脖子拧转180度，看看发生了什么。

等他们真正回头时，仿佛脚底生了刺，被钉在原地。

起雾了，来路消失了。

在所有人毫无察觉的时候，雾悄无声息地到来，转眼织成密不透风的白纱，将来路尽数抹去，只留下苍茫的空白。

“没事儿，来都来了。”清脆的女声响起，众人回过神来，静滞的空气恢复流动，凝重的气氛在不经意间缓和下来。

“妹子，还是你看得开啊。”有着啤酒肚的中年男人眯起眼打量起眼前的女人。

女人艳丽的五官在波浪卷发的修饰下更为精致魅惑，她站在海边时，与海洋浑然成景，如同刚从海底出来的妖精。

女人悄悄地往旁边挪了一小步，拉开与啤酒肚男人的距离，突然感觉手背一暖。

她低头看到一双纤长白皙的手，猛地把手背在身后：“不好意思。”

“没事儿。”桂青说，冷冽的嗓音如同风中摇曳的青松翠柏。

啤酒肚男人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巡视，最后自讨没趣地走了。

“帅哥，谢谢啊。”

感觉自己被调戏了的帅哥：“……”

丝毫没发觉自己冒昧了的女人：“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姜末，你呢——诶，对，你叫桂青，对吧？”

桂青点头，他淡定地看了一眼身后的浓雾，目光再次聚焦在漆黑的海面上。

“船来了。”

海面尽头，浮起一点墨，渐渐地，墨点有了形状。船桅刺破灰蒙的空气，船身慢慢显出轮廓，像从深海打捞上来的剪影。

众人看着船幽幽地在海面滑行，最终缓缓停在岸边。

与其说这是一艘船，不如说这是某个庞然大物的骸骨，突出的骨刺成为船桅，漆黑的脊骨弯成流畅的船身弧线，船首是颗巨大的颅骨，空洞的眼窝凝望着众人。

一时间，所有人面面相觑，再集体看向桂青，不知不觉间，桂青成了众人的主心骨。桂青端详船体片刻，抬脚上了船，姜末紧随其后。

身后已无归途，只剩眼前征途。

剩下的人也都沉默着上了船。

-

姜末坐在船尾，背靠着舷栏，心想：“现在的虚界深潜技术越来越先进了，梦境中也有如此真实的五感感受。在这待久了，都快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了。”

想了一会儿，姜末扫视一圈参加资格试炼的选手。

一共12人，6男6女。

姜末扭头看向海面，如墨的海水深不见底。

“不知道引路人去哪了？”

想起引路人走之前的话，姜末又在脑中过了一遍所有选手。

“可别让我遇到猪队友啊……”姜末转念一想，“脑死亡也不是不能救，就是代价太大了。”

"啪！啪！啪！"三声响亮的掌声从人群中冒出，紧接着是一道温润的嗓音：“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谢谦，想必大家都很清楚，我们这次资格试炼的唯一目标是全员生还，既然如此，我们倒不如提前熟悉一下彼此,以便.....”

“不错，人型气氛粘合剂出现了。”姜末想，“自我介绍完，应该就是高绩效团队建设专项行动，群体协作效能提升计划，跨部门协作赋能训练，简称——团建。”

果不其然，所有人介绍完，谢谦不知从哪变出了12袋干粮和水，一一分发给众人。

“不是不能带任何东西吗？你怎么？”穿斜肩上衣的女人佳美疑惑得看着谢谦。

谢谦轻笑，露出两颗虎牙：“我是魔术师。”

姜末翻来覆去查看了干粮和水，没发现异样，见众人陆续把食物送进肚子，姜末看向谢谦，谢谦也正好弯着眼看她，姜末拿起水，对着谢谦晃了晃：“谢了。”随后，她如古人饮茶般，以手掩口，仰头倾倒。手放下时，满瓶水只剩三分。

谢谦笑意渐浓。

“你不喝吗？”黄毛轻声问。

“不饿不渴。”桂青答道。

吃饱喝足，众人的情绪好了不少，开始三三两两地聊起天来，姜末学着桂青的样子假寐，其实耳朵竖老高了。

来的12个人，长得又好看又高冷的叫桂青，黄毛叫黄庆，满脑子想着成为桂青的小弟，斜肩女人佳美和肌肉男兆龙是准情侣，男追女，女不主动不拒绝不答应，银发老妇是历史老师，文弱男子王书是末流小说家，纹脸男除了脸凶，胆子比蚂蚁还小，谢谦暂时看起来是个老班长老好人，除此之外，就是三个基本没有存在感的女生，一个叫林巧，腼腆害羞，一队双胞胎，一个叫焱焱，一个叫淼淼，名字起得水深火热的。

“大家都是为了成为新联盟总署的人类指挥官才来参加这次试炼的吗？”谢谦的声音不大，却把现场所有的声音压了下去。

桂青和姜末依旧闭目养神，黄毛和纹脸男不约而同地挠挠头，兆龙和佳美对视一眼，林巧和文弱男子王书低头不语，双胞胎眼神闪烁，只有银发老妇开口，喏喏道：“听说，通过所有试炼，就能拿到意识......”

银发老妇还没说完，风暴突生，巨浪翻涌，船体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所有人下意识地握紧身边的东西。

“水水水！”纹脸男瞪大眼睛，看着黑色的海水扑面而来。这一刻，他仿佛听到死神的钟声在耳边回响。

说时迟那时快，桂青攥紧拳头，猛得砸向甲板，甲板顷刻间碎裂，他扯起一块甲板，旋腿踢向纹脸男。

在纹脸男的视线中，比黑蚀海水更快到来的是狂舞的甲板。海水猛烈地撞击甲板，留下无能狂怒的水渍。

纹脸男捂着跳动不止的心脏，如果不是风暴仍在继续，纹脸男都要给桂青跪下了。

又是一阵震耳欲聋的轰鸣，船只如同被巨手抛掷的玩具，狠狠撞上了沙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