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什么要说出来啊……”
难得的,白问洲从白倾阳的话语里听出来了一些责怪的意味。
“我……只是觉得,你有必要知道他的心意。”白问洲叹了口气。
“可你明明知道我们不能在一起!”说话一贯很温和沉稳的白倾阳突然怒吼。
白问洲沉默了一下,什么也没说。
他在等白倾阳自己说。
“我……我不是故意要吼你的……对不起,或许,是我自己忘了一件事情。”
白倾阳的气势突然软了下来
他已经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什么了。
果然,得到的太久,真的把什么都当成是自己的了。
真不要脸啊白倾阳。亏你还在外界颇有美名。
而白问洲就静静地看着他,似乎在等他的坦白。
“其实……对不起,你和阿霜才是亲姐弟,而我……才是那个外人,我才是那个被收养的孩子。”白倾阳红着眼深吸了一口气,“你还记得小时候我们一人一块玉佩吗?它们长得很像,可是你的有光泽,我的没有。是我一时鬼迷心窍趁你不注意的时候,偷换了我们的玉佩。”
“最后,这个玉佩成为了认定我为新月观少主的重要证明。”
“但其实……它应该是你的。后来我无数次想过要坦白。可是之前一个人拖着你和阿霜过活的日子实在是太苦了,在新月观受到的待遇是我之前都不敢祈求的东西……我承认,贪恋他们了……我不想放手了……这些日子来,我一直都觉得……自己十分亏欠你……”
“如果不是我,你本应该是新月观的少主的,本应该早就跟我和阿霜一样过上好日子的……本不会再经历那么多年的漂泊……也许今天,你都不会这样伤痕累累地躺在这个床上,你依旧是活蹦乱跳……”
白问洲突然觉得很累,他叹了口气:
“算了吧,哥哥。算了吧。我不怪你。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吧。”
“可是你……”
白倾阳真的想问。你真的能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吗?你以前的事情我已经多多少少有所了解了。你曾经那么小的时候在南家经历的那些,真的能忘吗?那是一辈子的创伤啊!
“别说了,哥哥。无论我当年有没有去新月观,对现在的我来说都一样了。”白问洲叹了口气,“你还是……去看看姐姐吧。告诉她真相,告诉她,你和她是可以有结果的。”
“我想……等到我明确了自己心意的那天,再告诉他。”白倾阳苦笑,“冒充你的身份久了,我完全都分不清,我对她到底是对妹妹的怜惜,还是伴侣的喜爱了。算是我自作自受,还害的她和我一起痛苦纠结吧。”
“不过……你对我们俩互换的事情,似乎并不是很震惊。难道说你早就知道,只是为了成全我而……”白倾阳无奈一笑,“那样的话,我真的无地自容。”
“哥,我没你想的那么善良。我之前是真的不知道罢了。”白问洲倒是十分诚实,“只是经历的事情太多,三观都差点崩溃,好像已经没有什么事情可以让我心情有太大的起伏了。”
“也对,你从小被我逼得爬摸滚打,而我代替你在温室里被好生养着,心态自然与我不一样。”白倾阳内疚道,“要不你还是指责我几句吧,我几乎……欠了你半辈子的安稳日子。”
“不,只是我不配有安稳日子罢了。你不要歉疚。”白问洲叹了口气,“哥,你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好,不打扰你了。我先会找阿霜聊一聊的,你放心。”
白倾阳走了。
白问洲苦笑了一下,脑子一片空白。
原来……他早就可以脱离苦海了啊。
本不该独自一人流浪多年。
本不该在南家受尽苦难。
本不该遇见月蓉,本不该害她惨死。
本不该……
可是就算两人没有交换,白问洲也不能高枕无忧。
如果真的没有交换……也许白问洲今天确实不会躺在这里,但比躺在这里,要更可怕。
如果没有交换,他便碰不到师兄师弟。碰不到周横流。
他便不会与赵弃折有更深的恩怨。
他便不会这样风平浪静,早该掀起腥风血雨。
他便不会……
白倾阳的一己之私,其实从某些方面看来,何尝不是对他的一种救赎呢。
虽然硬生生地改动了他的人生轨迹,但究竟是现在的人生好,还是本应该拥有的人生更好,又有谁可以说得准呢。
白问洲不好比较,也懒得比较。
现在的人生,在他看来,虽然讨厌,虽然痛苦,虽然不尽人意,但对他这种烂命来说,也许已经就是上天最好的安排了吧。
果然,是他不配拥有安稳日子罢了。
出神之际,赵弃折端着一碗香气腾腾的热的香菇汤走了进来。
“洲洲……我知道你在兽族那边吃的不干净,落了胃疾,前段日子又因为伤势只得清汤寡水的过,所以……我特地炖了碗热汤给你尝尝鲜。”
白问洲接过赵弃折递来的碗:“……师父有心了。”
“小事一桩,你快尝尝看,小心烫。”
白问洲突然鼻头一酸。他用筷子慢慢夹了一颗香菇,往嘴里送。
一边咀嚼,一边竟落了泪。
“怎么了洲洲?!”赵弃折吓了一跳,“是不是、是不是不好吃?那那我再去给你做一份……”
“不是不是……”白问洲连连摇头,“只不过是……真的太久没有吃到这么好吃的东西了,一时间有感而发罢了。”
赵弃折沉默了。
平心而论,他并不觉得自己的厨艺精湛到了能让人好吃到落泪的地步。
这只能说明一件事情。
白问洲之前,真的,过得太苦了。
连这样平平无奇的热汤,在他眼中都是上等的佳肴。
他在兽族那边究竟受到了何等非人的待遇,由此可想而知。
虽然那天把他抱回来的时候,就都知道他过得很不好,可现在亲眼看见他的脆弱与苦楚,赵弃折才能真的体会至深。
其实很多个深夜,赵弃折都会不禁梦到那些黑暗而让人心颤的场景:
少年在又脏又臭的角落里,蜷缩成一团,拖着一身伤痛独自苦苦熬过了一天又一天,似乎永无休止。
亦或是少年在刑架上,意识早已经被折磨得混乱不堪,却还要在凶狠残忍的审讯之下被迫发出一声又一声无法压抑刺耳至极的惨叫。
赵弃折猛得摇了摇头,把这些联想赶出了自己的脑海。太难受了。
“那个……洲洲,我不是故意想要提起你的不堪的那些回忆……”但赵弃折终于忍不住了,“我真的……很想知道……你在兽族那边……他们到底给你吃些什么……我真的……真的太心疼了。对不起,也许我不该问你,如果你不想回忆,那当我没说就好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