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别怕……”
“孩子,跟爷爷回去吧。”
“……”蜷缩在角落里的白问洲终于抬起头来,一双本充满戒备之色的漂亮眼眸忽然温柔了一点,或许是因为眼前的老人给人的感觉实在太和蔼了。
“你看,我膝下无子,你一个人也怪可怜的,不如来陪陪我这个老头子吧。”老人笑眯眯地向白问洲伸出了如枯树一般的苍老的手。
“嗯……好。”白问洲盯着老人看了很久,最后还是选择把自己的手交到了老人手上。
后来回忆起来,他觉得这是自己一生中做过的最正确的决定之一。
……
“爷爷呢,也没什么积蓄,每天都要去张家服侍他们的小少爷,这样才能有些收入,你呀……我把你一个人放家里也不放心。要不就跟着我一起吧?”
“爷爷去哪,我就去哪。”
“好嘞,真是乖孩子。”老人笑开了花,“那今天爷爷去给你添置一些衣物,再买点好吃的给你,好不好?”
“嗯嗯。”
那一天的晚饭,是白问洲四处漂泊以来吃过的最好的一顿。
他甚至到了很久很久以后,依然忘不了当时那碗玫瑰花粥的美味。
……
“哎哟乖孩子,怎么就开始自己做饭了?”老人把灶台上的白问洲抱下来,“火很大,太危险了。”
“没事的,爷爷。你去张家做事不容易的。再说了,难道爷爷不想尝尝我的手艺吗?”白问洲笑笑,眼神清澈至极。
老人也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哈哈,当然想啊。只是咱们家的灶台有些高,怕你踩着凳子滑倒了,搞花了漂亮的脸蛋啊!”
“没事的爷爷,我其实真的不算是小孩子啦。”白问洲扶着老人,“走吧爷爷,先去泡脚,我给你烧好水啦!”
“唉唉,好嘞。”
……
“傻孩子,怎么自己跑出来接我了?”老人看着在张家门口迎接他的白问洲,着实有些惊喜。
“来接爷爷回家啊。”白问洲笑得十分灿烂,“我现在记得路了,以后的每一天我都要来接爷爷!”
“哈哈,好啊,不愧是我的好孩子!”老人简直笑得合不拢嘴。
……
“爷爷,我今天会爬树了!”
“哎呀,小子,你可别摔倒了!”老人弓着背急匆匆地冲到树下,把拐杖一甩,在树下伸出双手,抬头死死盯着白问洲。
“好啦爷爷,我不会摔……啊啊啊!”
话音未落,白问洲便突然一下重心不稳,从树上栽了下来。
幸好,下面有一直在默默守护他的老人,稳当当地接住了他,没让他受到一点伤害。
“呼,吓死了。”白问洲松了口气,“谢谢爷爷啦!”
“你呀,刚和爷爷在一起的时候闷闷的,现在可不是活泼多了,真好!”
“嘿嘿,那还不是爷爷照顾得好呀!”
“你呀,就是小嘴甜!”
“没有没有,爷爷真的是世界上最好的爷爷啦!”
……
可是,时光,终究不能停留在爷孙其乐融融的那一刻。
……
“乖孩子,今天怎么突然打算要陪爷爷去张府?”
“没有啦,就是突然想去看看,以后好早点接替爷爷呀!爷爷身子已经有些不好啦,不能再干重活了!”
“就你最贴心!爷爷还可以的啦。”
“不行,我就不肯。”
“好好好,都听你的,那等会就跟着爷爷一起吧……嗯,我们到啦!”老人领着白问洲到了一棵树下,“你现在这里等一下爷爷我哦,我先去问一下张小少爷有没有什么吩咐。”
“好的,我就在这里等爷爷。”
老人走上台阶,轻轻敲了一下张小少爷的房门:
“少爷,今日可否要老奴陪您去吃早膳?”
“不必了……那个,天太热,我现在一点也不想起来,但我又有点饿了,要不今天就去给我拿进来吧。”
“好的,少爷请稍等。”
“爷爷去哪里?”白问洲看着拄着拐杖往另一个缓缓走去的老人,大声问道。
“我去厨房拿早膳给小少爷。”
“今天那个少爷要你送么?我去吧我去吧!”白问洲忙跑上前去,“之前也来过几次,我知道在哪里!”
“好的,那就阿俭去吧。”老人用拐杖指了一下那棵树,“我在树下的阴处等你。”
“嗯嗯,我马上就好!”
白问洲来回跑了一趟,很快就把东西送到了老人手里:
“要不爷爷,也让我去送吧。”
“今天还不行嘞,我没和小少爷说让你来接班,你贸然进去怕他不适应啊。”
“那好,我就在这里等爷爷送完。”
白问洲目送老人走到门口,直到老人敲门之后,推开了房门。
那一瞬间,白问洲只是眨了一下眼,老人便已经回到了他的身边。
只是,是倒来了他的脚边,口吐着鲜血,眼神已经完全没有力气转到白问洲的方向,就那样瞪大着眼,没有了呼吸。
白问洲那一瞬间懵了,就呆呆地站在那个树下,呆呆地看着地上一动不动的老人。
门口探出一个圆圆的脑袋,肉嘟嘟的脸上满是惊恐:
“我……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不知道……我忘了,昨天晚上大家为了保护我在这里下了法咒……别的人贸然进来会收到伤害……啊啊啊我真的不记得了,我不是故意要喊他进来的,我不是故意的!”
白问洲已经无暇管他,只是默默地俯下身去,双手拖住的老人的后背。
他一步一步地,拖着老人沉重的身体,往张府外走去。
没有理会路人异样的眼光,也不知疲倦,也面无表情,他就是那样拖着老人,一直到了郊外。
一片山清水秀的地方。水塘里,荷花正在怒放。
但是很奇怪的是,周围一个渔民都没有。
但那时的白问洲哪里会注意这些呢。
他找了一块肥沃的土壤,闷着头,开始徒手挖洞。
空白了很久的情绪终于找了回来,不过情绪一回来,他直接鼻子一酸,眼泪啪嗒啪嗒就掉了下去,完全控制不住。
真正的悲伤便是这样,当令你悲伤的事情突然发生的那一刻,你其实是大脑一片空白的,没有什么感觉。
可慢慢地意识过来发生了什么,意识过来身边人的离开,那种撕心裂肺的感觉,不会有任何征兆地就立刻涌上心头,只一下,就足以把你内心的防线完全摧垮。
洞才挖到一半,突然一个粗暴的声音在白问洲的头上炸开:
“小子,这可是我们的地盘,你竟敢准备在这里埋这么晦气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