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五年前的灾难至今,大大小小的麻烦陆潮生经历过不少,但只有染宁一人是他救过,也救过他的。
如今又共同面对白品轩,可谓是货真价实的同道中人。
但染宁这句话像是在划清界限,从此两不相欠。
陆潮生知道有什么不对,飞快回忆这几日的事,然后马上开口道歉:“之前是我不对,是我异想天开,很多方面都没考虑到。”
道歉突如其来,仿佛屋外银杏叶纷纷扬扬落了一地。
染宁愣了一下,随后才发现室内没有银杏叶。
不过陆潮生突然认错,让她发现要说的可多了。
“有什么不对?”染宁布阵才问。
陆潮生没想到染宁居然开始提问,只能绞尽脑汁再作答:“反噬阵法效果有限,不能太过指望。”
他既没有彻底妥协,又没有完全坚持,算是一种比较妥当的选择。
但染宁完全不吃这一套:“……就这?”
她在乎的可不是反噬阵法,而是另有其他。
“那你说现在是什么时候?”她问。
——时候问题才是重点。
“……大概三年七个月以后?”陆潮生也不能确定。
染宁无奈道:“我又不是问你黄道吉日。”
经过提示,陆潮生这才反应过来。
“天灾虽到,但医馆这边还算平静;四海皆乱,可医馆这边暂时还能稳定。”
——总算是说到重点。
染宁直接问:“那你说根本问题能否解决?”
陆潮生沉默了,毕竟根本问题是什么都不知道。
“……你不说?”染宁有点气。
陆潮生只好说:“……时间有点赶吧?”
“你之前认为来不及,如果来得及呢?”
陆潮生有些无奈:“这还怎么来得及?”
如今世道大变,一切都被打乱,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基本只存于医馆这一带。
赫赫有名的两个正派人士说出这种话,只能算保守,真实情况恐怕更糟。
他们又不能改天换地,怎么还来得及?
“垂死挣扎没必要吧?”陆潮生终究还是说出这句话。
“你觉得我们都快死了?”染宁问了一句就继续说,“之前两帮人发现天灾征兆,于是大打出手。不过虽然打起来,但双方最终目的一致,那就是消除天灾。”
“结果所有人穿越时空,离死更近,类似好心办坏事。如果事先能把话说清楚,也许就不会发生这种事。”
陆潮生感慨:“所以来不及了啊……”
“他们觉得两边功法相加,或许能够解决问题,但如今差不多功法尽失。”染宁说出事先估计和最终结果。
陆潮生说出结论:“这不就是死路一条?”
“没有功法的只是修道人士,又不是医馆病人,”染宁摇摇头,“需要的只是功法,而不是有功法的修道人士。”
陆潮生发现一点玄机:“你是说他们能发挥作用?”
“他们之前不就发挥了作用?”
“但那是我……”陆潮生话音一顿,霎时察觉出不同寻常之处。
病人和傀儡施法布阵基本都是在他指导下进行。
从之前的效果来看——
如果指导出对抗天灾的阵法布局,是否就能抗衡灾难?
陆潮生缓缓开口:“你是说他们……”
“之前想将两边功法合二为一,现在不就正好成为整体?”染宁点出关键。
如果雪夜大战时成功夺取功法,曹阳他们还要将夺来的功法跟自身功法融为一体,然后再施法布阵。
这不是件容易事,风险极大。
不同来源的功法容易排斥对抗,很难安分呆在一起。
当前曹阳和丁鸿方他们功法基本丧失,不同功法混在一起流入病人体内,实际也算是融为一体。
不同来源的功法相安无事地汇聚起来。
要说风险,都已经来到末世,转头就要死。
——还有什么比这更吓人?
陆潮生豁然开朗,修道人士的功法分散出去,落到医馆病人身上,恰好跟曹阳他们要做的在一路。
之前担心怎么融合,现在已经融为一体。
因此修道人士要做的事就能移交给病人。
——修道人士无能为力,但病人有无限可能。
之前以为死路一条,没想到还有生机。
看似无可奈何,或许恰到好处。
如此看来,戴子溪的偷袭确实能成为重点。
说不定对病人来说是一个帮助。
陆潮生小声说:“偷袭有个问题,所以我补充了一些。”
这正是染宁刚才想问的,不知道他是在干什么。
“是什么?”
“虽然其他人周遭都出现幻象,但那边太过明显,双方差距太大,所以他也察觉出一丝不对劲。”
这话就说到点上,众人都出现问题,但白品轩的问题明显不同。
他察觉到不对劲当然不利于医馆。
染宁皱眉问:“那现在呢?”
“暂时瞒过去,不过还得调整。”
“怎么调整?”
“刚才病人说他和我的幻象是逐渐加重,所以要让全过程都呈现这种局面,这样他才会从病人角度来看待。”陆潮生说。
染宁打比方道:“从一到十逐渐增加?”
“要自然增加。”陆潮生强调重点。
染宁微微叹息:“可她不会……”
“所以你得教。”
染宁说出一个关键:“还赶时间呢。”
“你找她,我找曹阳。”陆潮生顺势安排。
“今天说明白,明天动手?”
“最迟不超过这个时候。”
染宁和陆潮生昨天不欢而散,今天互帮互助又促膝长谈,旁人看了只能感叹小吵怡情。
不过医馆外的曹阳和戴子溪依然深陷麻烦,谁也说不清怎么回事。
最后曹阳忍不住说:“我去问一下行了吧?”
“要问就两个都问,”丁鸿方没有放过谁,“你们两个去问他们两个!”
“怎么我还要负责,这不合理吧?”戴子溪没有同意。
吕灵安轻声说:“不问就谢罪吧。”
这话一出就再也没人有意见,曹阳和戴子溪分工合作走进医馆。
此时染宁和陆潮生已经分开,各做各的,仿佛两不相干。
曹阳和戴子溪没见到之前促膝长谈的景象,以为他们还不和。
所以各自负责一人,就转身朝那边走去。
曹阳走到陆潮生那边感慨:“刚才看到有刀枪剑戟真是吓死我。”
“没出事,还好,”陆潮生原本就想找曹阳,没想到他自己先走过来,于是就开始说准备好的话,“只是看起来有点吓人,仅此而已。”
“其他人已经被吓了个遍,多那么一次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他说得很无关紧要,不需担心。
可曹阳并不认可:“之前要不是染宁冲过去撞偏那把长枪,你就凶多吉少。”
陆潮生一愣,突然想起来确实有这么回事。
当时情况紧急,他被打了几下,然后染宁冲过来撞偏长枪,他就提着凳子跟长枪打起来。
都是习以为常的打斗,所以陆潮生也没多想。
——现在回想一下,似乎有点严重?
“是我高估自己了。”陆潮生承认自己的不足。
曹阳感叹一句:“昨天你们不欢而散,没想到今天她又来救你。”
陆潮生又是一愣,听起来好像有点不可思议。
原本关系是有点僵,但之前他主动认错以后就明显缓解。
“怎么回事?”曹阳很疑惑,“我被抓出去审问,半天也说不清。”
他将思绪拉回之前的打斗,陆潮生布阵才说:“刚才有漏洞,我就及时补上。”
“……漏洞?”曹阳完全没发现。
“虽然出现一系列幻象,但那边明显异于常人,”陆潮生伸手一指,“他也发现一点问题。”
曹阳完全不知道是在说什么,只是眉头紧皱。
“魔道那边还可以干点事,他要是稳操胜券对我们来说也不是好事。”
“这是要干什么?”
陆潮生说出答案:“在他周身布阵,还不能让他发现。”
“那我该干什么?”曹阳主动问。
“配合魔道稍微打一下,但是不要动真格。”
曹阳有些疑惑:“只是做样子?”
“就是你们合作演戏,方便布阵。”陆潮生说出事实。
这边在商量具体细节,但戴子溪不方便直接找染宁,只是在她跟前绕了一圈,然后走回角落。
染宁知道她不会平白无故绕路,刚好她也有事找戴子溪,所以就朝角落走去。
“你想干什么?”染宁布阵之后才问。
戴子溪赶紧澄清:“刚才我只是在跟他打架,其他事不是我干的。”
“我已经清楚,是陆潮生自己干的。”
“他搞这个干什么?”戴子溪拧着眉头,有些不满。
“还不是因为你的问题,”染宁指了指医馆一圈,“其他人看到些莫名其妙的东西,那边却出现一个阵法,你以为他眼瞎啊?”
戴子溪有些不服:“不就是要布阵吗?”
“难道只有你周身出现阵法,你会以为是幻象?”
戴子溪说得有些勉强:“也许他会这么想……”
“那刚才他想了吗?”
“他没想也没必要打起来,”戴子溪低下头,声音却不低,“打完又要怪我。”
“不怪你怪谁?”
“我只是没像陆潮生那样跟刀枪剑戟打架,”戴子溪有点忿忿不平,“离得远又不能怪我。”
戴子溪仿佛是要平反,但也提醒染宁一件事。
当时情况危急,她冲过去撞偏长枪,陆潮生就跟长枪打起来。
如果他没打,那她估计要被砍好几下。
——看起来他又救她一命?
这笔帐感觉怎么算都算不清。
“那这个问题要怎么解决?”戴子溪主动问。
于是染宁说出准备已久的话:“最终是要布阵,那就得有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不能突如其来、出人意料,要看起来很自然。”
戴子溪似乎有点晕:“怎么这还有学问?”
“这不是学问,是要动脑子,”染宁说得有些讽刺,“还说我不会动脑子,结果不会动脑子的是你。”
“你怎么还骂人?!”
“别吵,先听我说,”染宁止住她的气焰,“最终要布阵,那么之前的幻象要有一些变化,不能停留在原地就突然出现阵法。”
“那要干什么?”
“骗人要讲究策略,什么样的东西才能骗过那个人?”染宁一顿,又接着说,“就是自然而然、不突兀的东西。”
“怎么才不突兀?”戴子溪问。
染宁吸了一口气,耐心说:“类似从一到十,必须得有中间的二三四五六七**,最后十的出现才正常。”
“那你说怎么从一到十?”
染宁叹了一口气,才说:“就是他们的幻象要逐渐加强,加到那边刚好有十。”
“要怎么加?”
“逐渐出现一些……功法模样的东西,”染宁感觉有些头痛,“这个人周围有一缕光,那个人身侧有一阵风。”
“一步一步增加,最后到他那边就是一个完整阵法。”染宁总算说出答案。
戴子溪不禁感慨:“你骗人很行啊……”
“那你试试能不能骗过去吧。”染宁赶紧说。
一通好说歹说,戴子溪总算接受染宁的办法。
不过她还有事,就先走出医馆。
染宁见她朝丁鸿方那群人走过去,也就知道没什么问题。
曹阳在医馆外跟丁鸿方他们汇报情况,已经说得七七八八。
戴子溪知道那件事不用她多嘴,就直接说自己的事:“之后我们还会打一架,不过只是做做样子,你们不用插手。”
她说出曹阳的话,他就问:“做什么样子?”
“幻象得有所变化,不能一成不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