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声响起,他迅速退到一边,看到来人后又放松下去:“难道英语课也会有尿点时间吗?”
“可能到了大家都担心的环节。”柏淮说,“你已经在厕所呆了20分钟了,叶鸣扬准备给你去买开塞露。”
秦煦皱起眉毛,“神经病,谁蹲厕所蹲那么长时间。”
“关心你。”柏淮已经走到了他身边,他轻轻倚住墙转过头看着旁边莫名警惕的人问:“你怎么了?”
“我没事。”秦煦立马起身想要走出去,“不用管。”
柏淮拉住他的手腕,“我们是朋友。”
秦煦甩了两下没甩掉,他顿时有些火大:“我都说了,我没事!”
手腕上一松,“对不起。”
柏淮减轻了音量:“如果你想一个人静静,我有一个更好的地方。”
银杏叶在地面铺成一块柔软的金色地毯,脚步落下的时候像是在开声音盲盒。
你不知道下一刻是沙沙声还是被吞掉脚步声的安静。
秦煦又开始咬着食指关节,他的眼睛尽力不去看身边的人。
对方的身形晃了一下,不见了。
他松开嘴,看见柏淮坐在了地上:“你有…你坐地上?”
“我们在逃课。”柏淮头靠住树干,“这些小事就当拍灰一样不在意吧。”
他嘴唇抿了一下,“还是你不需要我在这里?”
“我。”秦煦转过身躲避他的眼睛,“我没想对你发火。”
拜托,一句对不起有那么难说出口吗?
心里想有只发疯的小兽不停的想要出去,所以困住它的牢笼被抓得凌乱不堪。
“我。”秦煦用手盖住脸,指甲狠狠地扣着额头。
“没关系。”柏淮说,“没关系。”
秦煦猛地转过身,几步跨到柏淮面前。他的膝盖压实了下面的泥土,手狠狠拽着身前人的领子,“你为什么总是这副样子?”
他第一次见到一直让他没辙的人,就像手抓不住一道又一道的虚影。
他的表情有些狰狞了,眉毛上的弯月型甲印好像把眼睛都带到了一片黑暗的天空。
柏淮看着他问:“什么样子。”
“现在这样,我这么对你还是无所谓吗?”他越说力气越大,几乎是用吼的。
两个人离得太近,呼吸都混乱的交杂在一起,给人带来缺氧的感觉。
柏淮的后颈被领子勒得很紧,他手指轻搭在秦煦的小臂上。“你要打我吗?”
也许那只小兽怕虫子,误以为痒痒的感觉是一只虫爬了上来,所以它仓皇逃走了。
脑后传来一阵沉闷的震动,秦煦撒开手然后脱力般坐在了柏淮身边。
他膝盖并起,双手捂住脸:“别跟别人说。”
柏淮侧起耳朵,答非所问着:“好像下课了。”
“这里会有人来吗?”秦煦的声音闷闷的。
“今天老师抓得严,应该不会有人。”柏淮没有管自己皱巴巴的领子,他只是一直看着身边的人。“我可以坐你右边吗?”
“难道我的左边是地狱,右边是天堂吗?”
“你的周围是天堂。”
秦煦的脸埋的更深了,他几乎将自己蜷缩成了一个椭圆形。
右边传来簌簌的响声,似乎都把自己的声音盖住了。
“你难道不觉得我像个神经病吗?”
“是我打扰到你了。”柏淮的声音更轻,“对不起。”
秦煦开始胃痛,“你能不能别对我说对不起了。”
“那你可以不那么责怪自己吗?”柏淮手碰了碰秦煦的肩膀,“咬手不卫生,而且你的额头太红有点像土著人在脸上抹油彩。”
秦煦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他说:“你回去上课。”
“我有一百个理由给我们两个开脱。”柏淮看着他被闷红的脸,眼睛眨了两下。“你现在太红了,会有很多人来的。”
“我现在不想说冷笑话。”
秦煦还是不去看对方的脸,他低着头说:“我没想和那个人打架。”
柏淮点着头,“人红是非多。”
他有种碳酸饮料第一次拧开的感觉,那股气迅速跑出身体。“你不问我原因吗?”
“我可以肯定是那个人的错。”
这句话像枚泡腾片投进去。
秦煦的心情控制不住的把他淹没,他的声音有些颤抖:“我求你了,闭嘴。”
他又捂住自己的脸,眼泪在手心分成几条蜿蜒的河。
太丢脸了,太丢脸了。
难道真的是因为他跟人交往的时间太少了吗,正常人哪会跟他一样莫名奇妙发脾气又装成这幅样子。
自己身边的人好像站了起来,秦煦不知道他是悄无声息的离开了还是换个姿势。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好像又听见了下课铃声。
他抬起脸,自己的身边没有任何人。
秦煦几乎以为自己发了癔症,他把脸转过来,几个用小树枝拼成的字出现在眼前:好咸。
他盯着那颗充当成句号的石子,一只手突然出现又添了几颗上去,排列成“:)”。
“……”秦煦看着那个笑脸说:“神经病。”
柏淮的语气略微有些惊讶:“我拼错字了。”
“文盲。”
“所以上节语文课我不想去。”柏淮刚想继续说什么,看到秦煦站起来后就闭上了嘴。
“我想问你个问题。”他一步步的走近,“你对我有什么意见吗?”
如果不是因为他的脸上有泪痕,这语气听起来都让人觉得是在找茬。
他的心随着对方的头上下起伏着。
刚做好的心理准备瞬间崩溃,秦煦有些窒息:“我……”
一张带香味的面巾纸擦了擦他的脸,柏淮左右打量了一下放下手。“好了,没有了。”
他有些没反应过来,要说的话胡乱堆在嘴边。
见状,柏淮又认真地重复了一遍:“没有意见了。”
他立马拉住对方下意识抬起的手,“你喜欢吃咸的吗?”
秦煦的大脑有些混乱,他都要听不懂柏淮在说什么了。
他甩开手。“李立新办公室在哪?”
正在头疼自己学生去了哪里,面前的门一开两个人居然都出现了。
李立新刚准备生气,看到两个人的样子后又顿住了。
“你们……打架了?”他有些结巴的说完。
笔点下最后一个点时假条就被拽走,他目瞪口呆的看着秦煦的背影:“我记得这孩子挺有礼貌的。”
“他关门了。”
李立新没好气道:“你先给我解释,谁带着谁逃课。”
“老师对不起,课我会补回来的。”柏淮说。
“唉。”李立新弯弯腰从抽屉里拿出张纸,“你确定你不申请补助?”
柏淮眼神暗了暗,“确定。”
“现在不是跟自己较劲儿的时候,老师知道你家的情况。同学们如果有不满我可以找他们谈谈。”李立新一直头疼于自己学生的过度坚强。
“我的起点不比别人低。”柏淮的手指在背后一点点扣去上面的泥土。
一道一道的排查着。
李立新又深深叹了口气,他把纸放了回去,身子凑前,“学校过一段时间要组个精英班出来,你在里面可是板上钉钉的事儿。”
言外之意就是没有其他选择。
李立新不理解柏淮的想法,但是他了解自己学生的选择。
对方果然没说话,欠了下身就离开了办公室。
叶鸣扬正把课本竖着和林渊说话:“我看网上说,开塞露尝起来都是甜的。”
“老板是不是神经病?真有这玩意儿卖。”林渊转过眼,跟着一个人影从外面落在自己身前。
他按着叶鸣扬跃跃欲试的手,“你自己留着喝。”
放学时他特意在楼梯口多留了几分钟,柏淮刚露面就开口道:“你没事儿吧?”
“我正站在这里。”柏淮神色淡淡的,“应该没有。”
“你别呛我,你同桌咋了?”林渊看对方的嘴没有动的意思,“得,不想说不说。”
柏淮在听到这句话后走的更快了。
林渊立马跟过去,“哎哎哎,关心一下都不行吗?”
“我现在不想听废话。”柏淮脸都没有转过去。
“靠,要不是安昕提前跟我说,我可能还真被你伤到了。”林渊放慢脚步,“不撵着你了。”
下午秦煦也没有去上课,他抱着猫在床上昏昏沉沉睡了一下午。
醒来猫已经不见了,头痛到让他想撞墙。
他拿起手机,一条条消息被裂纹分割成不规则状。他没有去点开,不想再让这些去分割自己的大脑。
他现在只有一件事想做。
门被敲得很响,柏淮打开门发现是他意料之外的一个人。
秦煦手按在额头上,“我之前,那些,不是看不起你。”
他瞬间了然对方在说什么,柳依依今天下午忧心忡忡的找他说了几句话。
她认为秦煦请假是自己的问题。
“我以为,你要把钱凑成整数再拿走。”柏淮想要转身。
秦煦愣住了:“什么?”
“你不是说找阿姨换现金很麻烦吗?所以在我这里存着。”柏淮抽了抽鼻子,“好苦。”
秦煦语塞了,“我没想。”
他放下手,“你又闻到了我嘴里的药味儿了?”
“我觉得你不喝水吃药都可以列为特异功能了。”
两个人都默认了彼此发出的问题。
“你跟我特别讨厌的一个人很像。”秦煦突然说。他感觉到了对方给出的台阶,跟温浔江一样的过于善解人意。
柏淮缓缓开口:“我还能有个特别?”
几秒后。
苦味突然笼住自己,柏淮垂眼望着它的化身:“我可以说句话吗?”
秦煦胳膊收了收,“随便你。”
“我可不是抱抱熊。”柏淮立马把手按住对方的背,“一句台词,我可是那个特别的。”
“特别的傻逼吗?”秦煦下巴收了收,额头抵在对方的肩窝处。“都说了很讨厌了。”
“这么说我不是特别了?”
第一次这么听人说话,传到耳朵里好像有些颤颤的。
秦煦眼皮耷拉下去,“特别讨厌。”
他就当自己是个特别令人作呕的骗子,骗天骗地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