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呦呦睁开眼睛,入目的是一条医院长廊。
她站在走廊中央,两边坐着几个等待的病人或家属,有的眼神空洞地望着虚空,有的正在低声交谈。
推着药品车的护士从不远处走过,轮子与地面摩擦发出规律的咕噜声。
林呦呦愣住了。
怎么回事?她刚刚不是晕倒了吗?
林呦呦困惑地左右张望,这里是医院,但又不是她刚刚所在的市一院。
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极其嘈杂混乱的声响。
是平车急促滚过地面的摩擦声,夹杂着纷乱而沉重的脚步声,还有医护人员短促、焦急的指令:
“让一让!快让一让!紧急病人!”
“血压!检测血压!”
“氧气!把氧气面罩戴好!”
“联系血库!准备手术室!”
林呦呦转过身,只见一群医护人员,正簇拥着一辆急速推进的平车,朝着她的方向冲来。
平车上躺着一个人,身上覆盖着白色的床单,但那床单已被大片大片的、触目惊心的猩红浸透,甚至还有血珠不断从边缘滴落。
紧随在平车之后,是一对相互搀扶、踉踉跄跄的中年夫妇。
那位中年女士,头发凌乱,脸上毫无血色,嘴唇不住地颤抖,她几乎是被身旁的男人半抱着才能移动。
而那个男人,身形高大,此刻却佝偻着背,脸色铁青,嘴唇紧抿。
眼看着那一行人就要冲过来,林呦呦下意识要侧身避让。
然而,那些焦急的医护人员竟然毫无阻碍地从她的身体中间穿了过去。
没有碰撞,也没有触感,就好像她只是一道虚无的投影。
但她来不及深想,只因在交错间,她看到了平车上的人,是许临川!
他双目紧闭,苍白的脸被透明的氧气面罩覆盖了大半,额前黑色的碎发被冷汗浸湿,凌乱地贴在皮肤上。
林呦呦想要跟上去,可就在她迈步的瞬间,周围的一切景象,都像是投入石子的水面般泛起涟漪,随即扭曲旋转,最后形成一个吞噬一切的漩涡……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消毒水的气味,林呦呦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急诊观察室熟悉的浅蓝色窗帘,以及挂在头顶的、还剩小半袋的透明点滴。
她的手背上贴着胶布,冰凉的药液正一点点输入她的血管。
“呦呦!你醒了?你差点没把我给吓死!”
温知夏的声音将林呦呦从魂飞天外的状态中拉了回来。
一根吸管小心翼翼地递到林呦呦的唇边:“喝点水。”
林呦呦顺从地小口啜饮着,微凉的水滑过干涩的喉咙,带来一丝舒缓。
“我怎么了?”
“医生说你可能是因为低血糖引起的晕厥。”温知夏见林呦呦脸色好些了,便开始吐槽起来:“你说你低血糖晕就晕吧,但你起的那个范实在是,我都要以为你是得了什么不治之症,把我给吓惨了。”
低血糖?
林呦呦并不觉得自己是因为低血糖晕倒的。
此刻,她更在意的是:梦里的那些,是真实发生的事情吗?
林呦呦眉头紧锁,下意识捏紧的手也透露着一抹烦躁焦急。
“别动,你的手上有针。”温知夏提醒。
“我的手机呢?”林呦呦问。
温知夏从自己的包里翻出林呦呦的手机递过去。
一拿到手机,林呦呦立马解锁,打开便签,指尖飞快地敲下梦境中获得到的信息‘定安市第三人民医院’。
“诶诶诶,你看你!回血了!”温知夏惊呼。
林呦呦手背上的针头因为她过大的动作发生了轻微的移位,一丝鲜红的血液顺着透明的软管倒流了一小段。
林呦呦充耳不闻,也感觉不到疼痛似的,退出备忘录,又立刻点开了新闻和社交媒体应用,搜寻关于许临川的最新消息。
温知夏则喊来护士重新给林呦呦扎针。
……
与此同时,定安市第三医院,急救室外的红灯刺眼地亮着。
许远山和江静涟相互依偎着坐在长椅上,瞳孔涣散,神色憔悴,两人的身上凝结着斑驳的血迹,他们却浑然不觉。
护士出出入入,每次都行色匆匆。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是煎熬。
不知过了多久,急救室门上那盏刺目的红灯终于熄灭。
医生带着一身疲惫走出来,摘下口罩:“家属请放心,幸好送来得非常及时,目前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但后续还需要观察和治疗。”
听到许临川脱离了生命危险,江静涟一直紧绷的神经瞬间松弛,随之而来的是更汹涌的后怕和庆幸,她猛地捂住脸,失声痛哭起来。
许远山搂住妻子,不断地对医生说着:“谢谢!谢谢医生!……”
他们紧紧相拥,脑海中不受控制地回放着发现儿子时那血腥惨烈的一幕,一想到如果他们没有及时发现,或许儿子现在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时间倒回数小时前。
许远山刚准备出门上班,尽管儿子出了事,家里一团乱麻,但工作不能丢。
江静涟为了照顾精神濒临崩溃的儿子已经向单位请了长假,如今他的这份收入,是这个家目前唯一稳定的收入来源。
江静涟也穿戴整齐,准备去小区门口的早点铺买早餐给儿子。
夫妻俩轻手轻脚地走到玄关,生怕吵醒好不容易睡着的许临川。
“哐当!”
一声不算响亮,但在寂静的清晨显得格外清晰的闷响,从许临川的卧室里传了出来。
像是什么东西,掉落在了木地板上。
夫妻两交换了一个眼神,转身来到许临川的卧室门口。
“川川?”江静涟试探着叫了一声。
屋里没有回应。
“川川?你怎么了?”江静涟一边拍着门,一边提高声音喊道。
“哐当!”又是闷闷的一声响动。
许远山不再犹豫,一把拧开了卧室的门锁,推门而入。
卧室里窗帘紧闭,光线昏暗,一股子浓郁的血腥气直冲鼻孔。
当开灯的一瞬间,时间仿佛凝固了。
许临川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脸色灰白,没有一丝生气。
他的一只手臂无力地垂在床沿,手腕处,一道狰狞的伤口不断涌出鲜血,顺着指尖滴落,在地板上汇聚成了一小滩暗红色,床单也已被染红了大片。
“川川!”江静涟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
她扑到床前,抓起许临川的衣服,死死按住汩汩冒血的伤口,一遍遍歇斯底里地喊着儿子的名字。
许远山拿出手机,拨通了120的电话。
在恐慌与忙乱中,谁都没有心思,去探究刚才的动静,也没有人注意到,摔落在床头柜边的两个摆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