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曾相逢 第16章 雪与泪

暮色四合，细雨如丝。

窗外的梧桐叶在风雨中飘零。

陆铭独自坐在屋内，面前摊着一卷兵书，目光却凝在虚空处，他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酒杯边缘，身影有些萧索和孤独。

萧家嫡女要成亲了。

与她成亲之人，是谢家的小侯爷。

谢家家世显赫，谢小侯爷才华横溢，与萧家，与她门当户对，是人人称道的良配。

连陆铭自己也不得不承认，这确是一桩好姻缘。

“吱呀——”

门被推开，一抹鹅黄色的身影闯入这片沉闷。

“哥，就算你喝死了，也改变不了萧家大小姐已经定了亲的事实。”

陆铭不语，只又斟了一杯酒。

陆尔琢快步上前，一把夺过陆铭手中的酒杯，“砰”地一声按在桌上，酒液溅出，在桌面晕开一小片深痕：“你与其在这里作践自己，不如在她出嫁前带她走，天高海阔，山高水长，寻一处安定之处容身。”

“尔琢，休得胡言。”陆铭声音低沉，带着几分酒后的沙哑。

抢婚，私奔，这样的念头他何尝没有想过。

可这念头刚冒头，便被沉重的现实压了下去。

私奔之后呢？

若事情传了出去，她将如何面对世人的指摘。

他真的要这样自私吗？

更何况，她也愿意同他一起离开吗？

接二连三的自问中，陆铭放下了心中的冲动。

“她既已许了人家，便是尘埃落定。这些话，往后不要再提。”陆铭垂下眼睫，掩去所有情绪。

“胆小鬼！你会后悔的！”陆尔琢跺了跺脚，见哥哥再无反应，只得悻悻然退出书房，轻轻掩上了门。

这间屋子重新陷入黑暗与寂静，只剩窗外淅沥的雨声。

陆铭的身影完全隐没在阴影里，一个念头在脑海中逐渐成型。

他无法背弃家族与投到萧家，换取与萧枕月的相守的机会。

他也无法不顾家族安危，公然抢婚，撕破两家表面上的平静。

他更无法不顾道德礼教将萧枕月带走私奔，令她名声受损。

所以，他选择了逃避，抛弃家族和仕途，离开这座困住他的牢笼，去广阔天地间寻找自己的道路……

大概是有好事发生，阴沉的冬日难得露出了太阳。

中心公园的喷泉广场上，人来人往，都享受着这来之不易的暖意。

低头玩手机的青年男女、手牵手甜蜜逛街的情侣，带着孩子的一家三口，出来锻炼身体的老人，嬉戏打闹的少年少女……热热闹闹的声音交织，一派生机勃勃。

林呦呦站在人群中，一袭酒红色的羊绒长裙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精心打理的卷发如海藻般披散肩头，珍珠发箍将一侧头发别到耳后。

她的心情很好，期待之余还有一些紧张，心中反复演练着稍后见面时该说的话。

“你好，可以认识一下吗？加个微信？”一个穿着羽绒服的年轻男子笑着上前搭讪。

林呦呦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心中却没有一丝悸动。

确定了对眼前之人没有感觉，林呦呦礼貌却疏离地摇了摇头：“不好意思，不太方便。”

男子略显遗憾地离开后，林呦呦目光再次投向人群。

公园里的人来了又走，只有她一直待在原地。

时间悄然流逝，阳光失去温度。

广场上的人越来越少，只剩下零星几个夜跑者和匆匆而过的行人。

寒风刮过，卷起几片枯叶在空中打旋。

“小姐姐，一个人吗？”又一个年轻人过来搭讪：“能不能认识一下？”

林呦呦勉强维持着礼貌：“不好意思，我在等人。”

对岸，奥体中心体育馆内外，璀璨的灯光亮起，隐约可闻内里传来的阵阵声浪，与此刻清冷的广场形成鲜明对比。

“SVN！SVN！SVN！”

……

酒店房间里，赵晓晞瘫在床上刷着美妆视频，忽然一个翻身坐起：“夏夏，要不要去逛夜市，吃宵夜。”

“可以。”温知夏退出小视频app：“要不要给呦呦打个电话，问她要不要一起。”

赵晓晞穿外套的动作顿了一下，表情变得有点微妙：“我觉得还是不要吧……”

温知夏看了眼群消息，一片空白。

没有消息，应该是顺利见面了吧……

演唱会进行到中途，成员们依次带来个人solo舞台。

灯光转为青蓝，干冰制造出朦胧雾气。

许临川穿着一件融合国风设计的白色衬衫，领口微敞，露出精致的锁骨，额前碎发半遮住那双潋滟的桃花眼。

音乐响起，是他参与创作的《寻梦》，一首流行与国风相结合的歌。

他开口，清澈又略带沙哑的嗓音直击人心。

唱至动情处，他微微仰头，右耳的银色耳坠随之晃动，折射出细碎光芒。

特写镜头将这一幕投上大屏幕，微红的眼角，一滴泪猝然滑落。

那混合着忧郁与脆弱的极致破碎感，瞬间点燃全场，尖叫震耳欲聋。

冰凉的触感落在手心。

剔透莹白的雪粒在林呦呦的掌心化作水渍，像是一闪而逝的泪痕。

下雪了啊……

林呦呦仰着头，看空中雪花如羽毛徐徐落下。

雪越下越大，体育馆的灯光在雪幕中晕开模糊的光晕，整个世界变得不真实起来。

临杭很少下雪，这场意外的雪让还在户外的人们惊喜地举起手机拍照。

月色难明，寒夜风凉。

路面枝桠被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白霜。

林呦呦吸了吸冻得通红的鼻子，发现自己的脸颊冰冰凉凉的，以为是雪，可摸上去，才发现是眼泪没有经过她的同意，就不由自主地流了出来。

对岸的演唱会落幕。

林呦呦也放弃了等待。

她踏着薄雪，在萧瑟的寒风中慢悠悠地走着，路灯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

“呦呦！”一个熟悉的声音穿透了她的思绪。

林呦呦茫然抬头，看到马路对面，赵晓晞和温知夏正站在暖黄色的路灯下，惊讶地望着她。

赵晓晞手里还拎着一个明显的白色食品袋，腾腾热气从袋口冒出来，在冷空气中凝成白雾。

林呦呦小跑起来，在绿灯的读秒结束前跑过斑马线。

“看！我们给你带了宵夜。”赵晓晞晃了晃手中的袋子。

“我好像又白跑了一趟。”林呦呦尽量让自己说的轻描淡写。

“咱们是来旅游的，怎么是白跑。”赵晓晞抬起没提塑料袋的手，戳了一下林呦呦的额头。

“明天我们打算去灵隐寺，还想着帮你带一串十八子手串，现在你可以自己去了。”温知夏挽着林呦呦的手说。

“我不想去寺庙。”林呦呦嘟着嘴说。

“对哦。”温知夏说：“我都忘了你给我们说过，你从小就莫名排斥寺庙道观这些地方。那我们今晚回去想想去哪。”

“所以我们快回去吧。”赵晓晞挽着林呦呦的另一只手臂，冷得跺脚：“我好冷。”

盘旋在心口的失落，在三言两语间被驱散。

三个人的影子在路灯下融在一起，变得很长很长。

就在她们身后，一辆黑色的保姆车悄无声息地驶过湿滑的街道，尾灯在夜色中划出两道红色光痕。

车后座，许临川疲惫地靠着车窗，窗外掠过的雪幕中，一个模糊的红色身影一闪而过，等他下意识想看清时，人影早已消失不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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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雪与泪